白塔的设施果然和其它塔不是一个等级的，坐在会议室里，林北然不由得唏嘘。

    这是一间小型会议室，只能容纳六个人，但电子屏、白板、茶水一应俱全，摆下一张长桌后室内空间也不显得局促，房间里还播放着白噪音，显然是考虑到了五感敏锐的哨兵。在轻柔的白噪音中，林北然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一只黑褐色的雨燕妮妮。小家伙在林北然的掌心上蹿下跳，安抚了主人的紧张情绪。

    趁着发起会议的另外两人还没到，林北然掏出她们的档案，打算再研究一下这次的任务。秦沫作为白塔联盟东亚支部的副委员长，这座白塔实际上的管理者，居然会安排这么不清不楚的任务，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听起来她是希望林北然能担任S级哨兵安的向导，但林北然越想越不对劲，在对方有已绑定的向导的情况下提出担任向导，怎么有点知三当三的味道？白塔联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变态了？当然，哨兵更换向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那是在向导死亡或明确表示无法继续履职的情况下，要经过层层审核才有可能通过的，这么说来，伊芙·托雷斯作为B级向导辅佐S级哨兵，确实有可能力不从心，问题是假如真的是这样，她为何还要以队长的身份参与到这次任务中？难道她对这一切根本不知情吗？这么一想，林北然只觉得自己更罪恶了。都怪秦沫，也不说明清楚状况，一提到关键问题就开始闪烁其词，说什么保密什么隐私的，气得林北然恶狠狠地撸了一把妮妮，雨燕跳到桌上尖叫抗议，林北然的视线也随之投向桌上的档案。

    档案显示，安和伊芙是七年前一同在北美支部被收容的，但仅仅半年后她们又被同时送往东亚支部，这点林北然着实想不通，安可是罕见的S级向导，北美支部怎么这么容易就放人了？东亚支部又是以什么理由要求把安送过来的？就凭她看起来是东亚人？还有，在两人被收容前她们又在哪里？林北然听说过一些信仰鳞扉的邪教徒中也有觉醒者，莫非……

    “哟，伊芙你看，这家伙对我俩挺上心的啊，在这研究咱们的资料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林北然吓得一激灵，来人开门竟没发出半点声响，好在林北然认出了她——这就是那位S级哨兵，安。

    值得承认，安长得非常漂亮，这一点在照片上就能看出来，但当她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时，那种充满生命力的美是任何图片都无法表现的。如云黑发懒散地披在她的肩头，一双丹凤眼神气又充满侵略性，长期高强度的锻炼使得安没有传统认知中属于美女的傲人身材，却多了几分飒爽不羁。骄傲、犀利、强大，一个非常标准的哨兵，林北然想，可为何她看着如此眼熟，好像曾经擦肩而过，细想时又难以捉摸。

    “小安！不要这么没礼貌！”跟在安身后的女子尴尬地把安推到一边，主动向林北然打招呼，“您好，我是伊芙·托雷斯，这位是安，想必您就是林北然先生了。我替安为她刚才的失礼向您道歉……”

    伊芙过于恭谦的态度反而令林北然更不自在，他站起身与伊芙握手，说：“太客气了，叫我北然就好，很高兴能和你们共事。”

    伊芙嫣然一笑，那笑容非常标准，仿佛连肌肉拉扯的幅度都经过计算，既不显得生疏，也不过于夸张。如果说安像原野上肆意生长的树，那么伊芙就像花园中被仔细修剪的灌木，她金发蓝眼，有如油画中的的少女，身上带着诡异的刻意感。

    “也很高兴见到你，安。”林北然主动向安伸出手，后者也没多想，大大方方地握住了年轻向导的手。

    在两人指尖接触的瞬间，林北然悄悄调动了一丝精神力。精神力凝成的纤丝悄悄攀上哨兵的手臂，试探性地靠近安的精神领域。这是流浪医师们在面对陌生向导时常用的诊断方法，这样可以简单的判断哨兵的精神状态，并对对方的精神图景做出初步侧写。这个步骤往往只需要几毫秒，再敏感的哨兵都无法作出反应——至少林北然见过的哨兵都察觉不到这个举动，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放松了警惕。

    在那一刻，时间好像凝滞了，林北然听见雨燕发出惊恐的尖叫。抽手，大脑本能的指令，抽手，离开这个危险的女人，离开这个房间，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堵参天的浪墙向着林北然拍下，冰冷的海水将他托离地面。林北然只感到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气管和食道都灼烧起来，体外则是截然相反的寒冷，皮肤和血管都冻结了，无法呼吸，无法挣扎，无法思考。呼喊和求救凝滞在嘴边，他看见阳光在冰冷的海水中起舞，接着一只庞大的白色生物从头顶游过。

    那是一头白鲸，有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血雾在它的身侧弥散。它缓缓下潜，忧郁的黑眼睛与林北然对视片刻，随后兀自潜入更深的水底，巨大的悲伤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林北然，恐惧取代了一切意识，他终于放弃抵抗，向着深海沉去。

    恍惚中好像有谁在呼唤，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吵闹，林北然听见安在大声嚷嚷：“喂！管管你的精神体！这鸟怎么还乱啄人呢？”

    对外界的感知突然之间又回来了，桌椅、会议室、与雨燕搏斗的哨兵和惊慌失措的向导，林北然后退几步撑住桌子，难以置信地回想自己刚刚的遭遇，难道那片深海就是安的精神图景，而那只白鲸就是她的精神体？

    “不是，你没教过它不许啄人吗？真没素质！”安使出浑身解数，终于逮住了围着她又啄又挠的妮妮。雨燕在安的手心里挣扎着，拼命攻击威胁到主人安全的哨兵，只可惜它的攻势根本不能造成真正的伤害，反倒被安拎在手里瞧了个遍，“真是的，怎么突然飞过来啄我。”

    “安，把它放下！林……咳，北然，你怎么样？”伊芙紧张地靠过来。

    “啊？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

    “头晕？该不会是失控的前兆吧？”安讪讪地放下雨燕，也过来关心林北然，只不过话语间多少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味道。

    “不不不，我真的没事……”那种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以至于林北然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小瞧了这个S级哨兵。这个家伙，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哨兵都要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