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不知道这在床上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一顿矫情又一顿眼泪的小少爷到底来干嘛,总不能凑巧到这个地步,单纯来支持自己生意吧
小少爷脸上攀着红晕,看样子来之前喝了点,微醺着呢。他穿件简单的白t,领口略大,露出锁骨及其正下方一颗埋钉。
能看出是位手艺高超的穿孔师的作品。那颗钻颜色独特,是偏绿调的湖蓝色,干净漂亮,像一小汪盛于他身体之上的清透湖泊。周砚竟有些看进去了,这块地方,似乎曾被他吻过。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周砚一顿。
沈臻语忽略他的眼神,冷着张脸,先开口:“我要打舌钉。”
真就是来支持自己业务的?周砚没想到般往下走了几步到他面前。
周砚有一米九,顶级alpha的气息极具攻击性,有绝对的威慑力。只不过沈臻语也高,就比他矮一头不到。
两个alpha往那一站,倒有些剑拔弩张的味儿来。
视线越过沈臻语,店门被从外推进,这下真是许麒。他一秒察觉到氛围不对,很有眼力见地将手上提溜着的饭搁到桌上就往楼上去了,并向周砚确认要准备什么工具。
这是要打架啊?!
两人距离不过一拳,周砚垂眸,邪性笑道:“行啊,不过先等我吃完饭。”
说罢,他往沙发处走去,几步便坐到饭跟前。
“嗯。”
这么一个字后沈臻语不吭声了,只在店里来回踱步,来视察似的。
周砚被晃得心燥,他看似关心道:“吃饭没?打完舌钉得吃段时间流食,现在想吃还来得及,出门左转走几百米有条小吃街。”
“你要是不乐意去,不嫌弃我这给你凑合两口也成。”
说着他将眼前掀开盖的红烧肉盖饭往前一推。
沈臻语眼神落下来片刻,好嫌弃的样子,转开视线,却又不说话,周砚登时觉得拳头硬了。
无他,只因除了门口那辆被他视作灵魂大老婆的摩托外,这家的红烧肉盖饭暂且可以算作他灵魂小老婆。
半晌,沈臻语冷不丁地回他:“嗯”
周砚:“……”
他埋头吃饭,心里却转悠个不停,余光去瞥这人。
是真忘了?装的?现在这又是几个意思?莫非也是个情场得意又玩得花的公子哥?藏起来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砚几口就吃完饭,他感到莫大的兴趣,过去哪个人在他面前都是剥了皮剖了心的,哪能在这少爷面前摔了。
只见沈臻语停在楼梯上边一幅装饰画前,那幅画色彩梦幻绮丽,正是出自周砚最喜欢的那位画家。
他盯着落款的hazel看了许久,终于愿意多说几个字:“你这画哪来的?”
周砚收了塑料盒,走到楼梯前,好无语:“买来的,有何贵见?”
沈臻语上下打量他一眼。
从这眼神里,周砚只读出了两个字——
不屑。
从沈臻语的视角看周砚,大概是——右边浓重的眉尾上下两颗钉,后边还断了一小截,眉眼凶得很,但嘴角总有自然上扬的弧度。
黑衬衫,熨烫得很服帖,下摆虚扎进直筒破洞牛仔裤里,两手的袖子都被挽了起来,露出明显的肌肉线条。能看到左边袖口隐约露出大臂上一个黑色蛇头,有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手上还带了一大串似是檀木质地的珠子。
好复杂一人……
沈臻语发问:“你懂画?”
不像懂画的,活像混黑//帮的笑面虎,偏偏店里还放的是些抒情小曲……帅倒是不可否认的。
“……还可以。”周砚不懂他跟自己在较什么劲。
“哪买的?”
周砚好脾气道:“S国,一黑人小哥的路边摊子。”
“多少钱?”
嚯,这是几个意思?
周砚思索片刻:“换算过来也就五百来块吧,我当时都准备好刷个大几万了……”
“确定是真品?”
“当时不确定,找朋友鉴定过,保真。捡了个大便宜。”周砚看他对这画好奇得要死,便问:“你也喜欢这画家?他太神秘,在国内不算很出名。”
沈臻语不搭他的话,倒问:“多少钱能卖我。”
这下轮到周砚想问,你懂画?!
他咳两声:“不卖。”转而笑道:“艺术无价。”
好一个你大爷的艺术无价……沈臻语心里盘算什么:“你很喜欢这画家?”
“是啊。”周砚等着他还要说些什么。
“哦。”沈臻语头一转上楼去了。
周砚:“……?”
楼上,许麒已经准备好工具,并将操作间消毒了一遍。
周砚领着人进去,房间逼仄狭小,白织灯明亮,两个挨在一块儿的alpha带动空气中的暗流涌动。
一旁被唬到的许麒默默上去关上了推门。
周砚用腿从操作台下勾出条椅子,故意语气庄重:“请坐。”
人在面前坐下后,他抬手拉亮两人头顶上的另一盏灯,沈臻语一下被晃得眯起眼,轻皱了一下脸,有些不爽地瞥了一眼上边的灯和人,周砚倒是满脸笑意。
他转身从后面的架子上拿下一大盒花样繁多的饰品:“先选个钉。”
沈臻语要穿的是舌尖钉,位于舌前侧,会一左一右露出两颗珠子。
这个位置向来不太建议进行穿孔,除了满足部分人的审美外存在诸多问题,譬如容易豁口,容易崩牙,容易勾到,痛感强烈等等,周砚很有职业操守地罗列了一溜儿风险,但显然沈臻语就是只要审美愉快的那部分人,最后只义无反顾地回他个“没问题”。
他几秒从这一堆玲琅满目花里胡哨里挑定:“湖蓝色的这个。”
“好。”
周砚利落地带好手套,检查一遍台上的工具,低头凑近,有淡薄而清凉的薄荷味,他顿时舒爽不少,微不可察地轻吸了几口气。
“舌头伸出来。”
正常且必不可少的流程,但两人几乎同时诡异地回忆起前天晚上的荒唐,心照不宣,闭口不谈。只有沈臻语在想,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变味了……
周砚简单定了几个点,指了下右侧的镜子:“看一下,这样的位置可以吗?”
“嗯。”
“好。”周砚准备正式开始,不料沈臻语突然开口:“这儿是你的副业?”
“什么?”周砚没能理解。
这人神色照常,语气冰凉:“你不是入夜的男模么?”
得,男模,比鸭子好听点。哪有酒吧男模还陪人上床的啊。
周砚气笑了,一下子明白过来,却骗他:“是,也不是。这儿才是我主业,我平时在入夜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正儿八经地只真刀实枪服务过你一个人,不算是男模了吧,你说呢?”
沈臻语那几秒神色变得复杂,恢复后问:“卡呢?刷过么?”
周砚接着逗他:“怎么?要反悔?我第一次都交你手上了……”
沈臻语忍无可忍:“……是那张卡被冻了,我可以另外付你钱。”
还挺认真。
“你情我愿,谈什么钱?”周砚忽地回想起那天晚上在舞池见他的第一眼。
但沈臻语不肯了:“本来就是交易关系,解决需求而已。”
“也算。”
沈臻语绕开话头:“赶紧穿,别废话了。”
周砚似是逗够了,一下收罗回来,一脸工作时的严肃样。
舌头被冰凉的器械钳制住,一阵细密的麻药喷过,被擦拭,周砚的嗓音突转温柔:“会有点痛,要穿进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别紧张,放松。”
周砚贴了抑制贴,这么近的距离沈臻语闻不到一点味道,但总莫名想到他强烈的信息素包裹自己的感觉……
舌尖已经酥麻,沈臻语无法抑制地屏住呼吸,失去两种感官,他的眼前,周砚的模样变得格外清晰好看,耳畔飘来店里舒缓的音乐。
*Stoped this perfect
You memory shock
But that's good
Making it slowly
“放松,现在要穿过去了。”周砚全神贯注,语气不失温柔。
尖锐的物体开始朝前突破,沈臻语下意识蜷缩手指,尽管他如今身体的耐痛力完全能承受这点疼痛。
客观来说痛感是很强烈的,他需要这些疼痛来刺激自己,他贪恋着这种感觉。
脑子里闪白后出现一些画面,大概是十岁不到,他那时候很怕痛,也很爱哭,他的omega父亲总会温柔地抱住他,安抚他。
*To be out of love
Out of love
轻盈的旋律流泻,仿佛在倾诉什么。
周砚的声音唤醒他:“好了,结束了。”
沈臻语大梦初醒般望向他,好像有一层雾相隔在前,他找不到麻木的舌尖的存在,缓慢地闭上嘴,感受属于他的,新的印记。
“原来你也没那么怕痛啊。”过程中沈臻语几乎面无表情,一点不觉得疼的样子。周砚想起什么,意有所指,轻笑着看他。
歌还在唱着——
*So I can believe in love
Eternity's waiting
For you the other side
沈臻语不说话,盯着他看,似乎要把人看穿。
他吐出舌尖,像是向周砚展示:“好看吗?”
周砚以一个对视和细致的欣赏回应他:“很好看,酷,跟条小蛇似的。”
“很少有客人打舌尖钉的,有想打的一般也会被我劝退,需要点勇气,不过效果出来确实很好看,尤其是你。”周砚边说边开始丁零当啷地收拾工具。
歌曲走到尾声——
*To be always out of luck
You said it's not enough
Not enough
操作间的推门被打开,沈臻语环视一周,二楼不大,只有一楼面积的一半,周砚平时画图、练习的工作台和几排架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很显眼的地方摆着个佛头和几座其他塑像。
注意到他的目光,周砚说:“我爷爷很信这些,我没那么信,就从小耳濡目染了一点。有个信仰其实也还不错。”
沈臻语不知是在想什么,沉默不语地看了好一会儿。
周砚亲自把人送下楼,到店门口,嘱咐几句注意事项,不过看样子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沈臻语问:“你每天都在入夜吗?”
周砚反问:“你是想来找我吗?”
“总有要解决需求的时候,我只是希望有一个固定人选。”
周砚很有礼貌地笑道:“但我并不想和任何人维持这种关系,抱歉。”
“我没说一定要是你,”沈臻语面露不悦,但语调没变,“给我一个刷卡以外的付款方式,我会把穿孔的钱和睡你的钱一起打给你。”
最终两人加上联系方式,周砚从而得知沈臻语的姓名,他心里突然有了点需要极大的巧合才能实现的猜测。
沈臻语刚出门不一会儿,周砚就收到了一笔巨额打款,他诡异地萌生出一种被短暂包养的错觉。
他盯着付款页面呆滞五六秒,鼻腔内的薄荷味正在慢慢消失,怎么有些舍不得……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韩晔的声音传出:“两小时后落地云海。津北那边铂御湾的地出了点问题,晚上七点,酒吧见。”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