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眠

    妖王殿里里外外都是忙活的小妖。

    徐闻也不知道它们是打哪儿来的,一眨眼就全出来了。

    昨天晚上妖王城毁坏得太厉害,妖王殿也有所波及,震碎的东西实在是太多,这些小妖现在忙得很。

    那些有鳞有甲的小妖大多负责抗东西,有翅膀的小妖来来去去不知道送的是什么,长六只眼睛的干着些精细的织织补补。

    徐闻好奇地转来转去,她之前从没注意过妖王殿原来有这么多种类的小妖。

    “咩!”

    那只小羊时不时叫一声,徐闻走到哪儿它就尾随到哪儿。

    “你是哪里来的羊呢?”徐闻问。

    “咩!”

    徐闻蹲下,挠了挠小羊的脖子,小羊舒服的眼睛都眯上了。

    她注意到这只羊的颜色不太正常,在室内不太看得出来,现在在阳光下,毛色竟然隐隐有些发青。

    她掏出一个苹果,用袖子擦擦,自己“咔嚓”咬了一口,在小羊眼前晃,“你也是妖吗?”

    “咩!”

    徐闻故意把手抬高,苹果始终悬在羊够不到的高度。

    徐闻又问:“你为什么跟着我呢?”

    “咩!”小羊急躁起来,绕着她转来转去。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小羊都只会“咩”“咩”叫,被徐闻又摸又玩闹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性子,昂起脖子将她顶了一个屁墩。

    苹果咕噜咕噜滚出去,小羊追过去不理她了。

    徐闻起身拍了拍灰,正好看见之前贴身跟随她的红毛小妖,它抱着一扇大镜子往寝殿挪,徐闻高兴地凑了上去。

    “你还活着!”

    昨夜这些小妖怪在大火中逃散而去,徐闻以为它们凶多吉少。

    那红毛小妖靠墙放下手中的镜子,回话道:“是的,姑娘。我们都不会死,只要妖王大人还在。”

    徐闻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毛小妖诚惶诚恐地说:“我们这样的小妖都是因为妖王大人的妖力滋养才能获得灵智,有妖王大人庇护,我们就不会彻底死去。”

    徐闻了然。

    这些小妖诞生于妖王的妖力中,简直就像蚁后一颗一颗生出来的卵孵化成无数的工蚁,爬得满山遍野都是。

    徐闻忍不住脑补了一下沈炼坐在万千奇形怪状的小妖堆成的山上号称妖王的场景,实在是太奇怪了,又龇牙咧嘴的把这种想象踢出脑海。

    红毛小妖又补了一句:“不论我们在哪里,只要妖王大人心念一动,我们都会立刻回来。”

    这个有点恐怖了哈,徐闻心想,那岂不是再也逃不出妖王的手掌心?给沈炼全天候待命打一辈子工?

    可恶啊,上辈子徐闻工作的时候遇见的恶老板最多是资本家,现如今遇见的妖王可是赤裸裸的奴隶主了。

    世风日下,一世不如一世呀。

    徐闻啧了啧舌,忽而看见红毛小妖搬运的镜子中自己清晰的倒影。

    她额头上那一粒小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变得比之前要稍微红一些。

    徐闻好奇,食指伸出,饱满的指尖点上那颗痣,这原本就是一颗红痣吗?

    沈炼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在她脑海里:“乱摸什么。”

    徐闻:“?????啊啊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精神分裂了?怎么好端端的听见那个家伙的声音?

    徐闻脸色发白,低头看一脸不解的红毛小妖,“你有听到你们妖王的声音吗?”

    红毛小妖动了动耳朵,摇头道:“没有,妖王大人在浴池,以我的耳力还是听不到的。”

    下一秒,更让徐闻破防的声音响起了。

    “这是你的专属禁制。”

    沈炼似乎心情不错,声音听着懒洋洋的,“不必专门感谢我。”

    徐闻如遭雷击,心里骂了一百遍我感谢你个毛。

    世上的禁制多种多样,但其功能离不了一个词——控制。

    无论是人对物的禁制,人对灵兽的禁制,还是人对人的禁制,都是如此。

    控制躯壳、神魂甚至心念,修为差距越大,禁制的控制能力越强。

    虽然不知道沈炼给她下的是什么,但往恐怖了想,往后只要沈炼皱皱眉头,她徐闻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能爆体而亡。

    徐闻简直欲哭无泪,自从被抓进来之后就担惊受怕,现在可好了,揣着不定时炸药,按照妖王的性格,或许不喜欢爆体而亡而是让她自焚而死吧。

    想到那天在黑色火焰中嘶吼的怪物,原来自己也会是肉质紧实炙烤均匀的下场吗?

    红毛小妖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见徐闻半天不说话,又小心翼翼的抱起大镜子走了。

    一直到夜里,心情都没有好起来。

    照旧梳洗完毕,在新换上的雕花大镜前,徐闻揽镜自顾,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重新活到二十岁的肉身,只觉得困扰繁多。

    “做人好辛苦,做修士也好辛苦。”徐闻发出轻轻的叹息。

    上辈子她是毕业不久就工作过劳死的社畜,一直到死公司都没给她交过社保。

    这辈子她是颠沛流离的废柴,没有自保能力的炉鼎体质。

    底层人、底层修士,怎么就这么苦呢……

    徐闻又一次尝试打坐,没有丝毫进展,栖霞山只会有浓度极高的妖气,不会留存她真正需要的灵气。

    真累。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挤上心头,徐闻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差点挤出来。

    她昏昏沉沉躺下睡了。

    正抬起手欲开门的沈炼目光下移。

    一只嚼着叶子的小羊甩了甩耳朵。

    沈炼眼眸一沉,“滚。”

    小羊咽下叶子,低头、刨地、撅蹄子一气呵成,预备一头撞上来。

    眼见这只不知死活的羊不肯罢休,沈炼手一抬,黑色的虺火从掌心凸现,照亮半边侧颜。

    小羊扭头就跑,躲到最远的墙角缩起。

    沈炼收回目光,轻轻开门。

    哪怕神识早已清楚卧房的景象,亲眼看到这一幕,妖王大人还是停滞了片刻。

    锦绣堆中徐闻和衣而卧,已经酣睡沉沉。

    长发散漫纠缠,刹时分不清是肌肤如玉色还是玉质似美人。

    熟睡的徐闻不知道自己半梦半醒间滚到了床榻正中。

    整个床榻,或者说整间卧房,都沾染上了她的气息。

    沈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并没有生气。

    这是连妖王大人自己都有些许惊讶的事,实际上只要稍稍动一下手指,整个妖王殿都可以变成火海,或者令妖力化作坚不可摧的铁链,届时惊醒的徐闻会被牢牢绑起,有万般手段能叫她领教冒犯妖王的下场。

    但沈炼只是抬步入房,安静地脱去外袍。

    徐闻在梦中不忘嘟嘟囔囔。

    “不想加班……”

    “不要骂我了……”

    她眉心的小痣散发出幽微的红光。

    沈炼坐在床沿,侧过脸望向她,轻轻蹙眉。

    锦帐自动落下。

    房外的小羊看见灯火熄灭之后抬了抬眼皮子,终究也垂下头睡着了。

    徐闻这几日睡觉睡得神清气爽。

    但是她发现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有时候她向小妖们打听一下妖王在城中哪里,小妖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平常那些小妖见了她最多有些许紧张,为何这几天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

    说来也巧,妖王大人的行程都和她完美错开,并没有见面的机会。

    徐闻满意地很。

    但也有不满意的地方。

    之前最多也就一两个小妖跟着她,那些小妖怪忙自己的事时,她甚至还能一个人四处走动。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呀,乌泱乌泱十来号各种款式的小妖怪都跟随在身后了。

    又不能拿精灵球给它们分别收起来,数量越多,她越不方便办事啊!

    她招手唤来最熟悉的红毛小妖,“咱们认识这么久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红毛小妖小心答道:“红头。”

    鸿运当头的意思?

    徐闻想起还有另一个矮矮的绿毛小妖,便问道:“那个叫什么?绿头吗?”

    红头摇了摇脑袋,“叫青头。”

    徐闻:……好吧。

    徐闻眨眨眼睛,尽量显得自己非常无害,“能不能让它们别跟着我了?”

    红头有些疑惑,但随即猛烈摇头。

    徐闻比划了两下子,“那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只要你和青头就可以吗?”

    红头似乎不太确定,但又不敢拒绝,一溜烟跑回妖怪堆里向它们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除红头和青头之外的小妖果然退下了,徐闻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

    这天天气晴朗,连远处的群山都分外清晰。

    酒娘子阿犹有些无聊。

    她的石穴酒坊在整个妖王城都有名气,第一是酒香。第二,阿犹很自得,是卖酒娘子貌美。第三则是酒桌上扯皮事多。

    阿犹美艳泼辣,她酿造的石穴酒似乎也带着这一种性质,一下肚,摊前的客人很少有不打架的。

    不像人类坊市中打架会坏了摊主的生意,阿犹很乐意客人打起来。

    这些耽于美酒的笨妖,在她看来打死打残最妙,腥甜的酒需要新鲜的血,有打烂的残肢就更好。

    但是今天,阿犹刮刮指甲,知道没有乐子看了,但同时又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焦虑和兴奋。

    她看向不远处,徐闻正指着地摊上一卷羊皮书,问摊主这多少钱。

    摊主报出它要的东西,徐闻点点头,红头见状吩咐道:“记在妖王大人账上。”

    红头青头怀中已经有不少小东西,徐闻一边把羊皮书塞进青头的嘎吱窝底下,一边连道“辛苦”。

    她走到哪儿,哪一处的妖怪就不敢作祟。

    喝的再醉的妖,也会对徐闻身上沾染的妖气清醒过来。

    对此毫无知觉的某人非常满意。

    徐闻:红头青头真不错,别看个子矮,它们面子很大呢。

    不知不觉,徐闻行至酒坊前。

    “石穴酒坊?这倒是稀奇。”

    徐闻打量一番,正在犹豫之间,石缸中碧绿的酒液里有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往上冒。

    红头赶忙在此时开口:“姑娘,这些酒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到别处去吧?”

    徐闻还未应答,卖酒娘子阿犹先发作了:“胡扯什么!老娘这儿什么好酒没有?”

    她飞快地将绿酒缸子盖上,随即笑眯眯道:“姑娘,是这样叫你吧?妾身自有从不给那些笨妖喝的一种酒叫做清水酿,极干净,愿意给你品鉴。”

    徐闻略感奇怪,见这位卖酒娘子向酒坊中一招手,便有一个兔精小孩儿极其谨慎地抱着个小石瓮出来。

    石穴酒坊,故而一切酿酒容器都是用石头吗?徐闻心想,幸好这个石瓮小,否则用个才及腰高的抱酒童子来搬动真是可怜。

    卖酒娘子殷勤地打开石瓮,露出瓮中状如清水的酒来,抱酒童子小心翼翼地斟酒,徐闻当真接过尝了一口,连舌尖到肝胆都酥了。

    起初阿犹自夸说这清水酿天下独一无二,能洗透人的心肠,徐闻还不太信,现也赞叹非常。

    红头便上来问价,阿犹娘子把脸一撇,却说:“清水酿从不卖,只给有缘人喝,姑娘若是想喝,往后再来妾身的石穴酒坊就是。”

    徐闻了然,青头还想再说,被她伸手拦下,随即告辞。

    徐闻负手在城中坊市闲逛了一阵,东绕西绕终于到达了她真正想去的地方。

    妖王城最高的楼阁——摘星楼。

    现在阳光依旧充沛,天空中万里无云。

    这意味着视野开阔。

    妖王城的一切自然尽收眼底。

    徐闻站定,朝着一个方向——凝视。

    过不久,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再度睁眼,朝着这个方向——凝视。

    随后又果断的闭上眼睛。

    一直到太阳下山,肉眼再也看不清楚为止。

    落在红头青头眼里,它们起初也不太懂,这位人类修士日日都要登上摘星楼是在干什么。

    红头:“听说有的修士喜欢登高作诗。”

    青头:“修儒道的。”

    红头:“也有可能是在感悟天地自然。”

    青头:“求顿悟的。”

    红头:“我想到另一种可能。”

    青头:“我也想到了,但我是不会说的。”

    红头:“你不说的话我也不会说。”

    除非——

    徐闻不知第多少次心中默念之后睁开眼,突然一阵潮水般的疲惫袭来,身体一阵疲软,幸好及时抓住了栏杆。

    两只小妖一齐上前将她扶稳。

    红头叹了一口气,终于选择开口:“姑娘,您是不是在记妖王城的地形?”

    徐闻大惊失色,“我不是!我没有!”

    红头:“没有用的。”

    青头解释道:“我们城中每一处地方所在的位置都会在夜间变动,所有的街道、酒家、赌坊都是如此。”

    红头:“所以每一天日出后的妖王城都不一样。”

    徐闻心说难怪背了这么久每回第二天复习检查的时候都出错,一时牙根都咬酸了,脸上还得挤出生硬的微笑:“我只是上来欣赏风景,绝对没有要记地形的意思。”

    红头沉默了一会儿,青头主动开口道:“姑娘,我们妖王大人对您挺特别的。”

    “除您之外,妖王大人从没有和谁同床共寝过……”

    徐闻心乱如麻,尴尬笑道:“是啊是啊,我在这里可开心了,像回了家一样,根本没有想走……什么????”

    “……我……与妖王……”徐闻嘴唇颤抖得话都讲不出来。

    红头:“妖王大人,回城之后的每、一、日都是在寝殿卧房中就寝的。”

    青头用小爪挠了挠头,“您竟然真的不知道。”

    我的老天!

    徐闻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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