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花州虽名为州,地方却小得可怜,底下不过三两小城,要不是这一任的城主顶得住事,可能都没人敢千里迢迢求助到天一宗。
魔族即将出世的消息在百姓间引起不少恐慌,传言四起,皆如同惊弓之鸟,但据天一宗弟子巡查后反馈,城内没有人遇害,也无魔族踪迹,百姓只是被传言吓到了。
他们暂且住了下来,预计把周围村落全都巡查一次,也给百姓一个交代。
冷希鹤传令下去,一个月完成。
此时江照远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离他补充“真心”的极限时间,还剩不到三个月,兔子偶尔会摸摸肚子对着软乎乎的白云惆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填饱肚子。
冷希鹤仙尊之姿,经过魔气争论一事后态度终于对兔子破冰,做什么事都带上了江照远,一副颇有耐心教学模样。
在飞舟那些天,他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冷希鹤当小尾巴,天天跑过来跑过去,冷希鹤说了什么安排他都得记下来,被填了一脑子知识,记不住就要被弹兔耳朵,江照远恨死这家伙的“亲近”了,简直是封建大家长。
从小没见过的爹妈全让冷希鹤当上了。
兔兔秘书带着晕晕乎乎的脑子来了这棠花州,也没能歇下来,每天给归来的弟子安排伙食。
指,他负责报菜名,别人做,然后由兔子品尝后调整口味,最后老师傅在兔子的监督下给大家打饭。
江照远挑食得很,冷希鹤给他准备的那一堆仙草里,就只吃灵气最足口感最好的,这项能力用到伙食上,厉害地出奇,无形中调理弟子灵脉,增加心理抚慰,以前苦哈哈的出任务,现在一回来温香(饭香)软玉(可爱的昭昭师兄),弟子们干活都更有劲了。
卫承周稳重冷静,指挥弟子们有序做事,暗地里悄悄按住江照远的腰,给他不安分的尾巴多补上几层封印。
此时魔族还没有动静,所谓“民不聊生”的那几个村子,去探查后发现只是山贼作乱,弟子们灵符一收,抄起长剑就上去惩奸除恶了。
总的来说,大家这段时间过得挺充实。
江照远从阁楼内打开窗户,迎着晨曦狠狠伸了个懒腰。
“唔——舒服。”
捧着脸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漂亮脸蛋,江照远跳到窗沿上,对着如镜的水面偏过头编辫子,尾巴被放出来放风,一晃一晃地在身后随着调子拍打。
清风徐来,皎洁日光,城楼鳞次栉比,绿柳细长,有白衣的弟子踏上飞剑,转瞬之间高升,见坐在窗沿上的江照远,遥遥招了手,便带着几人御剑离去。
江照远腾不出手,背后的尾巴急得晃出残影,匆忙喊了一句:“早点回来啊!下午我也要御剑出去!!”
他偶尔也会跟弟子们一起出任务,兔子很爱御剑,但非常非常非常莽撞,在花市就没学会开车的江照远,开起飞剑来也是危险驾驶,来去如风,横冲直撞,两次倒栽葱掉下来后,卫承周就不给他独自上了,必须有人陪同。
冷希鹤拎着两次从天而降的兔子,默认了大弟子的安排。
江照远平日里都搭师兄的飞剑,卫承周近日忙,他就随机捕获幸运师弟师妹,当兔子专用顺风车。
“一大早就这么精神。”冷希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来应该给你找点事做。”
他身上带着寒气,刚从外面回来,冷希鹤不自觉皱了皱眉,兔子披着外袍在窗边吹风,柔顺的发丝垂在肩上,镀上一层薄薄日光。
近日的风并不温暖,而兔子又是相当脆弱的生物。
江照远回过头来看他,发丝打到脸上,被莹白的指尖勾到耳后,阳光打出细碎的光斑,坠在他的眼眸里,薄而易碎。
抓着扎不起来的小辫,江照远鞋跟踢了踢木板,催促冷希鹤快点过来帮忙:“别愣在那了,我脸上有花吗。”
被倒反天罡的仙尊看着递到手里的小辫,如临大敌。
这次出行,他带江照远出来,是想试探他是否有叛逃之心,如果这只兔子不愿意留在天一宗,他也准备了些许手段……但江照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乖乖待在队伍里,最叛逆的事就是往他的碗里塞胡萝卜——冷希鹤不需要吃饭,但江照远喜欢别人陪着吃饭,仙尊沉默上桌——平日里在弟子间当花蝴蝶跑来跑去,虽然胆子很小,遇到事情爱躲在他身后。
但是没关系,兔子就是这样的。
现在江照远已经不是人间烛这么片面的身份了,更偏向字面意义上的……道侣?
并非情投意合,而是苍茫大道上唯一的同行者,合该被称为道侣。
如此这般,他是该对江照远好点。
扎个头发而已,并不为难——扎不好怎么办,兔子会不会又掉小珍珠。
冷希鹤自忖不会对江照远心软,他认定的道侣必然是坚毅稳重之人,怎可哭哭啼啼,而且两人之间并无爱慕之情,作为同行者,更是要严格要求自己、监督对方。
江照远鞋尖踢了踢他的小腿,带着一点轻微的痒意:“快点嘛师父。”
——但话又说回来。
养兔子就是要给他打理毛发的!
冷希鹤以要渡飞升劫的严肃态度,扎了个非常结实的结,月白色的细绳上点缀着暗纹,跟仙尊身上的如出一辙。
不丑,但也说不上多好看,江照远撇了撇嘴,跳下来撞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去干什么了?”
“到处走了走。”冷希鹤不欲多说。
他怀疑魔族藏在人群中,今早兔子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他便悄悄离开了阁楼,拿着罗盘将附近都飞了一圈,并未搜查出魔族的痕迹,此时沾染着魔族血液的罗盘还在他纳戒中放着。
他看了一眼因为自己敷衍而不满的兔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其实用新鲜的魔族心头血,效果会更好,他曾想过用江照远的,但是……
还是算了。
旧的也能用。
“闲着没事就多出去走走,别整天在屋里摇你那根短尾巴。”自从跟冷希鹤出门之后,江照远被一众师兄弟盯着,尾巴都不能出来见见光,兔子一回屋里就报复性梳尾巴,他不光自己梳,还要冷希鹤梳,仙尊经常被不满的兔子尾巴打手背,身体僵得不行。
“我尾巴怎么了你昨天不是摸得很爽吗!”说到这个江照远就炸了,冷希鹤在那辩解“我摸的是背毛”他完全没听进去,冷希鹤肯定摸他尾巴了!
“之前出去的时候,你们几个大木头往那一杵,那些被欺负的小孩没一个人敢去安慰,不都是我陪他们玩的吗,还有……”当孩子王的兔子委屈,他为了哄孩子自己的糖都分出去一半了,村子里那些老人家还特别喜欢跟他聊天,他都不知道喊了多少句爷爷奶奶,一兔之力做完了所有战后心理辅导。
现在冷希鹤还敢说他闲得没事,江照远捂住脸,声音哽咽:“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让你找个人几百年了都没动静我也没怪你,就知道压榨我……要是他在就不会这么欺负我。”
兔子声音越来越小,尾巴都不摇了,冷希鹤只是想让江照远出去玩,没想到把人惹哭了,仙尊有点恨自己这张不会说话的嘴。
他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把兔子哄得把手拿开,被那张染上泪珠的脸惊艳一瞬。
“你想找的那个人,是你的谁?”
“不告诉你。”江照远眼泪收放自如,骗得师尊一堆承诺后就笑嘻嘻了,“总之你快点找到他就好了。”
他曾经想过通过冷希鹤找姨姨,但是,还是不要透露姨姨的消息了,不如找个能吃软饭的给他当靠山。
当然,他长期招饭票,不招长期饭票。
冷希鹤心头莫名沉重,他忽然开口:“你不说我就不帮你找了。”
江照远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坏,又纠结几瞬,让冷希鹤不准往外说。
冷希鹤答应了。
“是我的夫君。”
“什、”冷希鹤瞪大眼。
江照远捧着脸,露出非常依恋的神色:“他也是个修仙者,一开始对我还挺凶的,不过那时候我太小了,就没有杀我,还一直给我吃喝和钱,后来我长大了,他说要和我结契。”
“有一天夫君留下一封信再也不见了,其他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不要我了,但是我还是想找到他。”
江照远说得声情泪下,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不知道冷希鹤对这个剧本还满意吗。
童养夫小兔,和负心汉亡夫,被辜负抛弃的痴情可怜人,还被你抓起来关笼子里做实验,善良天真又有点不足为道的小脾气,志同道合、容貌无双、反向解语花……
冷希鹤你还能坚持到几时?
冷希鹤沉默。
“死者已矣,往前看,你该配良人。”
“哦。”江照远戳了戳冷希鹤的指尖,“那你是吗?”
冷希鹤手抖了一下:“莫要放肆……”
“你不是良人总是好人吧。”江照远打断了他的话,拉着冷希鹤的手按到他的腰上,纤细的腰肢陷进手掌里,柔软极了,“我腰被你搞得好痛,你昨晚压着我……”
兔子眼睛眨巴眨巴,昨晚摸兔上瘾把兔子压麻了的仙尊呼吸一窒,心虚地移开眼,轻轻按在他的腰上,灵气涌动,江照远低喘了一声:“轻点、啊……”
冷希鹤咬牙低声:“小声点。”不要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搞得他……指尖都发烫。
魅魔兔声音带着某种意味的泣音:“我不会叫出声的,嗯……啊!”
兔子尾巴被捏了,警告似的,让整只兔狠狠颤了一下。
之前一直好不起来的尾巴尖尖在冷希鹤血液不断投喂之下,重新变得毛茸茸的,拉出来能塞满整个手掌。
冷希鹤看了几眼,悄悄拨了拨。
故作委屈的兔子又骗到了一大份灵力。
他忽然抬起眼。
门外传来树叶被踩碎的声音,几声鸟叫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