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子解释道:“太子妃的父兄在大齐境内声名显赫,而燕国国君荒唐,若是这二人在燕国战死的消息传出,定会使天下议论纷纷,质疑齐国国威。故此陛特意压下了这二人的死讯。”
“听说太子妃得知消息后日日以泪洗面,殿下心疼不已。”小林子斟酌着开口,“质子这个时候模仿太子妃,这不是往殿下心窝上捅刀子嘛。”
燕昭宁一阵后怕,此种情形齐庭钧就是一时愤怒直接下旨杀了她也不无可能。
小林子似是看她神情有异,找补道:“质子放心,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定不会让您有事的。”
皇后出自北齐第一世家,自幼受圣人礼教熏陶,相传她公私分明,博爱善良,这也是燕昭宁敢赌这一局的原因。
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燕昭宁起身洗了把脸,铜镜中映照出她的面庞。
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鼻梁高且直,清冷不似人间客。
燕昭宁厌恶的别开了眼,她这张脸不像母妃,倒是与燕王有几分相像。
燕王沉溺享乐,酒后将她的母妃强占,可怜她母妃再熬一年就能出宫,却余生如笼中鸟般囚在燕国皇城。
燕王后宫里的女人比春日的花还多,一月不到就将她母妃忘了个干净。而贵妃善妒,她与母妃在皇城里过的连贵妃的狗都不如。
蝴蝶在花丛中肆意翻飞,蝉不知疲倦的鸣叫。燕昭宁懒懒的倚在一棵槐树下,燕国地处南端,夏日从不像北齐这样干热。
“林公公为了救那个燕国人不惜得罪了太子殿下,好好的前途算是废了。”
得罪太子?燕昭宁拧起眉头,隐匿在树干后,放轻了呼吸。
从两个宫女的闲谈中,燕昭宁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那日太子下令杖责燕昭宁,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皇后宫里。
但那时夜色已深,皇后娘娘早已歇下,当值的下人也不想为了一个敌国质子打扰皇后,便没有通传。
小林子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消息,他本想叫醒皇后,却被同僚认为他急着邀功,想了办法将他拦下。
没想到小林子胆大包天,直接去太子宫里假传懿旨,这才救下了燕昭宁。
事后皇后娘娘虽然赞同小林子的做法,但他假传懿旨毕竟有罪。
小林子自请贴身伺候燕国质子,同僚见小林子再无上位的机会,也没揪着不放,皇后也就将此事揭过。
燕昭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粗糙的树干,一个有胆子假传懿旨的人,又怎么会被几个宫女太监拦住,叫不醒皇后呢?
“质子,你身子刚好,怎么在站在此处吹风,快回屋歇着。”小林子从背后替燕昭宁围上披风,燕昭宁骤然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她这才发现小林子比她高了近一个头,除却那张脸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太监。
那两个宫女早已走远,燕昭宁拢了拢披风,“我一个外男久居皇后娘娘的宫殿终有不妥,我明日便去请旨搬出长春宫。”
小林子轻笑道:“质子这是与娘娘想到一处去了。娘娘今日请示了陛下,让您去做太子殿下的伴读。这会儿太子身边的李公公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燕昭宁诧异道:“太子的伴读?我与太子间发生了那样的事,怎么会......”
按照燕昭宁原本的构想,历经此番她应会被赶出宫去,可能日子过的艰难些,但总归不必每日担惊受怕。
小林子摇摇头,“其中缘由奴才也不清楚,既然质子逃不脱,那就快些去吧,日后还要在太子手底下讨生活。”
“李公公。”燕昭宁恭敬道。
李公公轻摇碗盖,撇去茶沫,“质子好福气,皇后娘娘亲自点了你去做太子殿下的伴读,太子特命杂家来接你。燕公子,请吧。”
李公公从齐庭钧幼时就一直贴身服侍,地位举足轻重。李公公亲自来接她,不是恩赏也不是和解,反而是赤裸裸的警告。
燕昭宁很快反应过来,换了副谄媚的嘴脸,“李公公,从前是我不懂事,日后还望公公多多提携。”
李公公面无表情的推开了她递上的玉牌,“质子还是自求多福吧。”
燕昭宁指腹碾过玉牌上的云纹,“小林子,你去求求皇后娘娘,想必娘娘心善,会让你留在长春宫的。”
谁料小林子“咚”的一声跪下,“我既跟了质子,那是质子的人,我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走的。”
燕昭宁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半晌才答道:“那就随你吧。”
燕昭宁一走,小林子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周身的气质压得人喘不上气来,活像是换了个人。
“这个质子比我们想象中要聪明的多,日后小心行事。”
起风了,窗户发出一声轻响,很快屋内又归于宁静。
时隔半月重新回到太子府,燕昭宁没料到齐庭钧会亲自等他。
齐庭钧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燕宁珏,那日你害得我被母后好一通责罚,这笔账该怎么算?”
“殿下,那日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了。我在这深宫中无所依仗,心里怕得紧,这才出此下策。连累了殿下,殿下要打要骂我都绝无怨言。”燕昭宁“砰嗵”一声跪了下来,眼中的泪要落不落。
齐庭钧警告道:“孤不知你这几日给母后灌了什么迷魂汤,母后居然让你做孤的伴读。日后安分些,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下次可没人救得了你。”
齐庭钧揉了揉眉心,“离玉儿远一些,若是让孤再发现你接近她,你知道后果的。”
齐庭钧起身离去,燕昭宁卸了力道瘫坐在地上。她本可以逃离这地狱,再次回到这座金雕玉砌的牢笼里,她活得连一只笼中鸟都不如。
到底是谁在背后作祟?
齐国特设书苑教□□室子女,燕昭宁乖顺的替齐庭钧摆好了笔墨纸砚,欲去院外等候。
“就在这。”齐庭钧冷冷道,“你如今担着孤伴读的名头,太过粗鄙未免丢人现眼,留在这学些规矩。”
燕昭宁大喜过望,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是。”
课程过半齐风和才姗姗来迟,得了夫子好一通臭骂。齐风和还大言不惭道:“齐国有三哥顶着,我学这些有何用?况且食色性也,我如今正值壮年,夫子也该体谅我些。”
燕昭宁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指甲却不自觉地嵌入了手心。
“四皇子慎言!”夫子被齐风和气的脸红脖子粗,将戒尺往桌上一砸,“四皇子课后留下来抄书,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能走!”
齐风和一进屋,他恶心的目光如影随形般黏在燕昭宁身上,燕昭宁实在被盯得难受,中途找了个借口溜出去。
燕昭宁坐在檐下,微风拂过,稍微吹散了些她的惆怅。
小林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变戏法般从怀里取出一块桃花酥,“质子吃点吧,用些甜食或许心里会好受些。”
燕昭宁拿了一块放入口中,甜丝丝的味道让她的眸光也软了下来,“多谢你。”
“美人儿,你可真叫我一通好找。”齐风和竟然追着她出来了。
小林子起身拦在燕昭宁身前,“四皇子殿下还请自重。”
“你个奴才也敢拦我的路?”齐风和目露惊艳,“三哥不让我动你,但我看你是身边这个奴才也不错。燕苟,你把他给我,我日后也就不缠着你了。”
燕昭宁压下小林子的手,语气冰冷,“我这奴才可是皇后娘娘拨给我的,我敢给,你敢要吗?”
见齐风和面露犹豫,燕昭宁乘胜追击,“四皇子殿下,我劝你嘴巴放干净些。如今四下无人,我就是将你给杀了,想来也没什么人会知道。”
“你......”齐风和不服气的指着燕昭宁,却在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我不与你计较。”
燕昭宁轻嗤一声,“欺软怕硬的废物。”
“我先回去了,你在外等我。”燕昭宁对小林子嘱咐道。
齐风和一直没回学堂,燕昭宁也没多想,谁知下学时听到有人惊呼:
“四皇子殿下死了!”
据侍卫传回的消息,齐风和浑身上下被人用匕首捅了上百刀,尤其是下身已经血肉模糊。
杀人者对刀法其为精通,齐风和身上伤口众多,却没一处是致命伤。换言之,齐风和是活活疼死的。
燕昭宁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齐风和是该死,但死的时机和地点未免太过巧合。
齐庭钧沉了脸色,威压尽显,“凶手一定还在学堂内,封锁学堂,没抓到凶手前不准任何人离开!”
齐庭钧坐镇主位,有条不紊的进行布局,没过一会儿侍卫就将一个宫女带到了殿前。
那宫女自进门起就偷偷的打量起燕昭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齐庭钧想到刚刚燕昭宁中途离开,紧接着齐风和就追了出去,这二人间一定有什么关联。
“你见过他?”虽是疑问,齐庭钧的语气却是无比肯定。
那小宫女吓得赶忙叩首,身子俯的极低,恨不得将自己和地面融为一体。
齐庭钧双眼微迷,上位者的气势展露无遗,“说!若有隐瞒孤治你与凶手同罪!”
小宫女被齐庭钧的话吓得一抖,说的话也断断续续:“奴婢......见过,杀他......他说。”
齐庭钧冷冷的睨了燕昭宁一眼,已猜到了大半,“你可是想说,你眼前站着的这位说要杀了四皇子?”
那小宫女连连点头,目光一触即燕昭宁就吓得低下了头,仿佛害怕燕昭宁杀她灭口。
燕昭宁暗中咬紧了牙关,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她去的地方偏僻,这才半真半假的吓唬了齐风和一通,谁知刚好撞上了这个宫女。
齐庭钧走到燕昭宁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被拘在学堂的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说道:
“太子殿下,我看一定是这个燕国人干的!”
“就是!四皇子殿下......死状凄惨,想来应该是仇杀!”
“四皇子与这燕国人......有龃龉,此事人尽皆知,在场之人也就他有理由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