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星荷聊完望栀的事情,菱水便又提起了院中的萝卜。
星荷大致知道萝卜一直以来的情况,菱水也不用多啰嗦,三言两语便把眼下的情况告诉了她。
星荷眯了眯眼睛:“那种虫子……有书籍记载过,虽然常见,然而并不普通。”
“也多亏是你,”菱水道,“换作别人,对虫子这种东西,应该是既没兴趣也没研究。”
“世间没品味的人真多。”星荷叹了口气。
菱水单刀直入:“这种虫子具体有什么作用?”
“别急嘛,”星荷道,“你知道这虫子叫什么吗?”
菱水愣了一下:“叫什么?叫虫子呗。”
“……那你怎么分辨不同的虫子?”
“这个是黑虫子,会在窗台上趴着的那个是棕虫子。”
“有点太简单粗暴了吧?”
菱水回答道:“我一天天忙得很,又不是负责皇宫选秀,哪来那么多时间观察虫子的绰约风姿?”
“……也是。”星荷知道,菱水刚刚说的这话不假,她一天不是下厨就是料理店内生意,除此之外,还要打理食材,这店真是一天都离不开她。
她顺了顺袖子,重新开口道:“你说的这种虫子,名字叫根虫。顾名思义,其他虫子都喜欢叶子或者花朵,它却经常在植物的根附近出现。”
菱水追问道:“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想必从前收获土豆或者萝卜的时候,应当有些记载,为何现在却没有什么相关的记录?”
星荷的一双眼睛一向波澜不惊,此时居然却滑过转瞬即逝的一丝黯然:“你也知道,灵华山能分门别类整理这些东西的人并不多,凡间还能一代一代传给子孙,但对于灵华山上的人来说,子孙却又未必能留在山上,于是只好采用师徒制沿承下去。但是这样一来,传承实在不易,若是出点什么事,便很容易丢了命也丢了书。”
菱水脑中已然构想出一出夺权大戏:“难道是……师徒之间的仇杀?谁杀了谁?还是放火烧了典籍?”
星荷表情愈发精彩:“要是这样的话,至少有一方能存活吧?”
“也有可能两败俱伤啊。”
“你应该知道,哪怕是在这极其擅长打斗的灵华山众人中,总有肢体不甚协调的。”
“比如你。”
“……”
“继续说。”
“当年,只有典籍处的小弟子才爱琢磨这些虫子,他师父本来就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有这小徒弟在,自然是全盘扔给他去收录了,而这师父自己在这方面的造诣,不能说浅薄,只能说一问三不知。”
“后来呢?”菱水问。
“后来啊,那小弟子在他们那房子的二楼靠着窗伸了个懒腰,没把握住平衡,掉下去死了。”
“……什么?”
“我说掉下去死了。”星荷抖了抖袖子站起来,看她一眼:“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溯源归溯源,星荷还是认认真真跟菱水讲解了这“根虫”的习性。
虽说它们的粪便对根的生长极其有利,然而这些虫子却并不以根为食,大多时候也只是出现在叶子附近,吃点最外层的菜叶。
至于五谷杂粮的轮回嘛,则是在自己的洞穴中进行,从不会出来打扰人。
星荷解释道,估计是因为这次播种的时候松土松得认真,这一片萝卜地的土壤便格外松软。
就连人类都喜欢松软温暖的被子,根虫自然也不例外,在它们发觉这片土壤十分宜居之后,便在某棵萝卜附近打了洞,筑起巢穴。
剩下的事情,只能说是巧合罢了。
菱水一边听她讲,一边在心中琢磨起了如何让根虫乔迁到其他萝卜附近的事。
万事万物自有规律,只要摸清,便能将其为自己所用。
方才星荷说,这虫子生性呆笨,对于自己的洞穴是否搬迁也不怎么在意。因此,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它们的洞穴不动声色地按原样移到另一个萝卜旁边。
可是……菱水想,如果单单是这点萝卜,那移来移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以后铺开种植,总不能每天一睁眼先给根虫搬二里地的家。
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春季恰好是各类绿叶菜日渐成熟的季节,院子里清脆饱满的各类青菜暂且不提,光是漫山遍野的野菜便够得上挖一阵子。
虽说就算是凡间最普通的百姓也不愁吃喝,但野菜怎么也算得上是新鲜滋味,每逢闲暇的日子,百姓们便会约着在田间地头找野菜挖。
并且,这些野菜的做法也和普通的青菜不同:大多数青菜非炒即煮,然而野菜则是以凉拌和蒸制为主。
菱水擅长做蒸野菜,但与其他人的做法又不太一样。
细碾的玉米面洒在野菜上,抓拌均匀,上锅蒸制。时间不用太长,待到玉米和野菜蒸熟的温润清新的香味自蒸笼中飘出,就把它们连碟端出。
旁边放一个陶制小碗,里面放捣好的蒜泥,再浇入米醋、点上芝麻油,食客拿筷子夹着野菜在蒜泥醋中实实在在拧一个圈,放进口中,春日的清鲜滋味便会迸发开来。
但是,往年都是做蒸菜,倘若今年菜单不做点什么新变化,菱水总觉得不太对劲。
拌菜的味道倒是也很好,然而在溪水堂,这样的菜只能当餐前小菜,算是给客人的当季赠菜,图个口碑;若要上正式菜单,拌菜实在是有些不够格。
巧的是,去年年景很好,风调雨顺,凡间的粮食可谓是五谷丰登。单把小麦拿出来说,麦穗饱满、麦香丰浓,就算是用最简便的方法煮成麦饭也能香飘四方。
溪水堂尚且没有大面积种植小麦和稻谷的能力,这一类食材大多是下山采购,然后花些银子聘请力灵根的人帮忙搬上山。
面粉,野菜,光是这两样东西,菜谱便在菱水心中一条接一条地自动生成。
包子、饺子、菜馒头,这几样都很合适,只不过白案耗时颇多,如果她一个人来,估计只能来得及做一样。
就在这时,旁边窸窸窣窣的传来了什么动静,菱水没有细想,拿起擀面杖就把晾着的蒸笼布挑了起来,侧身挡在门前:“谁?”
“唔……”蹑手蹑脚的人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没谁!”
“你除了偷吃还能不能干点别的?”看清了面前的人,菱水顿觉无语。第一次见她她在偷吃猪食,这次又是在偷吃包子,该说不说,偷吃的对象从猪到人,倒是也能算得上一次飞升。
菱水拍了望栀的脑袋一把:“而且,不是刚吃过午饭吗?”
“因为太好吃了……”望栀眼泪汪汪,泪珠含在一双桃花眼里欲坠不坠,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位多么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深闺美人。
菱水一边又拿了一个给她,一边疑问:“你家里不给你饭吃?”
按照她的判断,望栀虽然做派多少有点野猪的风范,但论容貌和学识,怎么也不像贫苦人家出来的女儿。
就在昨晚,她还撞见星荷颇有兴致地在和望栀聊着什么,搞得她短暂地讶异了一下:星荷虽然不算沉默寡言,但和人相谈甚欢的情况还是鲜有发生。
“倒也不是。”望栀摇了摇头,“家里做饭太难吃。”
“有多难吃?”菱水怀疑道。凡间食谱不少,也都足够详尽,就连一道炒土豆丝都会详尽地讲明要放多少盐、多少酱油,就差冲到人家厨房之中,手把手教如何挥舞铲子了。
望栀道:“您听闻过豆腐炖黄豆吗?我娘说,这是轮回相聚。”
菱水:“……?”
望栀:“那么,您又有没有尝试过辣炒桂花呢?我爹说,这是雅俗共赏。”
菱水:“有句冒昧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望栀:“请讲。”
菱水:“倘若我是皇帝,你们家已经诛九族了。”
望栀:“哎!可惜你不是。”
菱水擀面杖一挥,分毫不差地拦在望栀颈间:“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这几天偷吃了多少东西?”
眼前的人脸上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做贼心虚:“这个嘛……不多吧,也就一天一屉蒸的包子馒头什么的,外加腌菜一两罐,甜粥三五碗。”
“……我说最近腌菜坛子怎么空得那么快!”
但是,这偷吃的贼眼下倒是个极好的咨询对象。菱水问:“那你这几天吃下来,觉得笼屉之中哪种最好吃?”
就在她觉得望栀这人估计吃什么都是绝顶美味、也品不出个上中下等之时,对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