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梁申刚进园门,不由一愣,只见那梅花树下,江叶身形婀娜,一身白袍清秀绝俗,容色照人,她不知怔怔地盯着什么。
梁申转身就要走,孙姝曼拉住他的袖子,故意提高声音说:“这花园她能来得,咱们就来不得吗?”
梁申道:“我忽觉寒冷,等过了午时再来陪你游玩。”
孙姝曼不让他走,撒娇道:“我就要现在玩,就要现在。”
梁申皱眉,又看向远处的江叶,犹豫间,江叶转过身来,对上梁申的眸子,二人皆是一滞,江叶低下头,匆匆行了礼从另一个门出去了。
梁申迈步就要追她,孙姝曼眼神不悦:“表哥,你答应我的事你忘了吗?”
梁申一顿,皱眉应道:“我陪你就是。”
孙姝曼抱住他的胳膊,一脸开心,她吩咐惠银惠芝在园外等候,与梁申坐到小亭内,孙姝曼讲着幼时趣事,梁申明显很不感兴趣,他随口敷衍几句。
坐了还没一会,微风渐起,他轻咳了几声,明霜就在不远处,闻声跑来,“少爷要不回去歇歇?”
梁申点点头,孙姝曼不好阻止,只能随着梁申回去。
赵嬷嬷见他回来时肤色苍白,满脸责怪,骂明霜道:“少爷贪玩,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也不劝着点。”旁边的孙姝曼听出她是在说自己,碍于表哥在,不好说什么,冷哼一声带着人走了。
寻梅是心直口快,见表小姐一走,就阴阳怪气道:“爷前几日还好好的,表小姐一回来,爷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
瑞锦扯扯她袖子,示意她别再说,寻梅这才噤了声。
赵嬷嬷嘱咐了丫头们几句,便也走了。
明霜叫春儿去怀翠廊把药端来,梁申制止道:“这几日先不喝那药了,等我身子好些,再说吧。”
别人不了解少爷,明霜心里却如明镜,当下把春儿唤回来。
江叶一回屋子,大口喘着气,脸色也不太好,秋兰忙端上杯热茶,说:“你怎么不叫我,你要嫌烦闷,我陪你出去转转。”
江叶心里却一直想着刚才的场景,那表小姐拉着梁申的手,她看在眼里,惊慌道连上前都不敢,怎么自己如此懦弱?他梁申不来便不来,何必为了他如此狼狈?
想是这么想,却难做到,她抬眼看着秋兰说道:“我总觉着府里有什么事。”
秋兰低下头略略思索,缓缓说道:“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她们这些丫头自是比主子们要消息灵通得多。
江叶忙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说得?”之前少爷夜夜与她同床共枕,这忽然之间的冷落,确实让她猝不及防,她初尝情事,梁申却大她十岁有余,对于这方面自是比她强过百倍。
秋兰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江叶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本以为自己有了夫君,夫君待她那么好,两人定能长久,岂止不过两月,激情就已经散去。
她不敢相信,又问:“或许只是流言也未可知?”
秋兰拉着她的手,只觉江叶双手冰冷,脸上毫无血色,之前那明艳动人的姑娘刹那间没了光彩,“其实你也明白,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本就正常。”
江叶点点头,是啊,自己在幻想什么,是爹娘给了她错觉,以为男子只会娶妻一人,不,她算不上妻,只是妾罢了。
这边江叶兀自伤神,院子里传来喝骂声,秋兰正要出去看,江叶也起身随她出来。
院子里一个丫头跪在地上哭,旁边是一尊摔成几片的观音像,越是深宅内院,越迷信什么送子娘娘,很多人家都会请一尊送子观音放至偏房供起来。
桂婆婆见江叶站在门口,骂得更大声了。
“死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干什么都毛手毛脚,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话说完,又上前和江叶行礼,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江叶这才瞧见,那跪着的丫头是那日秋兰家带进来的女孩水英。
水英看见秋兰,跪着就朝她爬过去,一张脸哭花了,又是鼻涕又是泪,混在一起看起来可怜的紧。
秋兰却不认她这个妹妹,本就是她老姨妈的一个不知道什么亲戚,这也来攀关系,随即退后几步。
江叶问她:“你是不愿意在这里还是?”
水英抬起袖子,把鼻涕一擦,哑着声音说:“不是,不是,就是地上太滑了,我刚走到门口,就脚下一滑,手里没抓稳.....”她说完又哭起来,求着秋兰:“姐姐别把我赶回去,姐姐。”
秋兰冷声道:“谁是你姐姐?我都不知道有你家这么个亲戚。”秋兰确实都没见过她。
那水英听了,哭声更大了,江叶见这样吵闹也不是办法,只是这送子观音是赵嬷嬷派人送来的,很是贵重,不好遮掩。
她说道:“我带你去赵嬷嬷那领个罪,最多扣你几月的月钱,你看如何?”
水英只盼着不把自己赶出去就行,这又算得了什么?忙答:“但凭姑娘吩咐。”又不停磕头。
秋兰对之前的事耿耿在怀,回了屋子说:“姑娘干嘛管她,让嬷嬷打发了她去更好,免得碍眼。”
江叶说道:“她也是个可怜人,我看她的时候就想起了之前的自己。”
二人聊着,春儿来回,说少爷不喝那补药了,告诉江叶不用再熬。
江叶心里没来由的又是一痛,她吩咐秋兰去买些酒来,秋兰知道她心情不好,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就从李三贵那买了几罐子烈酒,那酒是乡下人自酿,劲儿很大。
晚间,江叶安排小厨房炒了几个好菜,又吩咐没事不许别人打扰,她和秋兰二人没什么主仆之分,两个一边吃一边喝。
喝多了,嘻嘻哈哈地说着趣事,江叶的心里所有的烦闷一扫而光,什么少爷老爷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喝着喝着,江叶开始唱歌,她嗓子好听,唱着的小曲别有一番情调,秋兰在旁拍着手。
梁申翻来覆去怎么也难以入睡,他心中时时想着江叶在小花园里那身影,不似之前灵动开朗,翻身下榻,执笔画起画来,他自小天赋极高,对诗词书画更是一点就通,几笔下来,那画中人便有了模样,略加修整,身形逐渐明显。
画到一半,他停笔,在旁写了首小诗。
耳中隐隐传来女子吟唱之声,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细听之下,却是隔壁江叶所住的地方。
披上长袍,转身出了内室,今夜是瑞锦守夜,她刚躺下,就听见少爷走出来,正要询问,梁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瑞锦明白,又合衣躺下。
梁申缓步走到江叶院门之外,轻轻一推,里面已然上锁,桂婆婆刚关上门,听见有人,忙又折返回来,一开见是少爷,霎时满脸慌张,就要去禀江叶。
梁申却让她不要作声,桂婆婆心惊胆战地跟在身后。
那窗影上,江叶宽衣长袖,脚步轻盈,歌声绵绵,独自沉醉,秋兰不胜酒量,睡了过去。
梁申站在房门外,却不进去,站了半响,见那影子进了内室,才又出了怀翠廊,临走叮嘱桂婆婆不要声张。
桂婆婆点点头,这事要让嬷嬷知道,只怕是要讨一顿好打,毕竟宅子里不让女眷饮酒。
次日清晨,按规矩不论是妾,还是陪床丫头,都要一大早向正妻奉茶,而梁申只江叶一人,就免了这礼。
可起床的时辰却早有规定,秋兰趴在桌上睡了一晚,睁眼间见外面天已经是大亮,着急忙慌地就进去叫江叶起来。
江叶没脱衣裳,喝的酒又烈又多,不论秋兰怎么摇都是昏睡不醒,她心里慌了,不知怎么办,出门来去找桂婆婆。
桂婆婆一听也吓坏了,这要让赵嬷嬷发现了那可真就完了,她们这些下人都会被牵连。
她安排自己在府里的儿子高平,去外面偷偷买来醒酒药,熬了赶忙给江叶送去。
江叶沉睡间,嘴也不张开,怎么都灌不进去,桂婆婆给想了个法子,让秋兰拿个勺子撑开,她再拿个勺子喂。
几人手忙脚乱的,正喂药呢,赵嬷嬷不知听了谁的话,带了几个婆子就闯进院子来,丫头们不敢拦,也不敢去通禀。
哐得一下,门被几个婆子推开,她走进里屋,见秋兰和桂婆子正喂药,一声呵斥,两人瞬间跪下,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说呢,几天不见就这么没规矩了,一个陪床的丫头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体面人?你们几个,把她拉起来,跟我走。”赵嬷嬷说罢,头也不回地就往外去。
秋兰吓坏了,但也知道不能让她带走江叶,死死拉着被子,那几个婆子常年干粗活,力气很大,见秋兰还在纠缠,一把推开她,骂道:“等着吧,你也得受点苦,现在又急个什么?”
她们手脚利索,拽起迷迷糊糊地江叶就架着她走了出去。
等她们走后,秋兰没了主意,抓住桂婆子的衣裳就求:“婆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她和江叶喝酒时哪里知道会这么严重,饶是桂婆婆早就说了,二人还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