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回来了。」

    当然不是对慈恩姐说的。我还有一个亲生的姐姐。出于个人癖好，她做着近似于侦探的工作。

    「哦，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嗯……消毒水味，又去林芳姿那里了吧？」

    姐姐凑上来打量我。炫耀五感是侦探的标配。

    她比我矮了半个头，不费劲就嗅到了我衣服的气味。

    姐姐曾经考上过警校，身高还超出体检标准两厘米，其实并不是个矮小的人。反倒是我，比绝大部分女生都要高，因此在初中受到了不少嘲笑。青春期抽条时，有一回爸爸从我旁边走过，停下来嘟嚷一句：女孩子怎么长那么高，有什么用。

    姐姐凭借超绝听力，告诉我，爸爸每次路过都会嘟嚷。只有我俯身拉靴子那一次刚巧听到了。

    高一时有男生向我表白，我接受了。有一天他跟我爸爸说了同样的话，我很兴奋地和他分享：「可以少听些闲言碎语，除非你是个侦探。」

    ……当然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并不单纯到不会讨好人的地步。我们理所当然分手了。

    姐姐对这个笑话很满意，给她身边几乎每一个人都讲了一遍。我那时还有些郁闷，毕竟身高确实成了我和他感情破裂的直接原因。也就是说他的表白是假的？他表白时可没说过不喜欢我的身高啊！既然说了「喜欢」，意思不就是「我可以接受全部的你」吗？说喜欢，只是想把我弄到手吗？到头来埋怨这些，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在学校的花坛旁，我为这件事生起了气。我随手抓了一株花，将花瓣花蕊揉成一团。

    「你想花瓣占卜吗？这种手法也太粗暴了。」

    一个阴沉的女孩出现在我身侧。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学校的花坛有幽灵呢。

    「啊！」

    我大叫了一声，松开了手。花已经被我捏瘪了。

    「啊，好可怜的花。」

    那个人似乎是下意识伸出手，用中指和拇指探进花蕊的部分，再轻轻张开，缓缓旋转了一圈。花瓣顺着手指活动的方向与速度，重新绽放了一次。

    她仰起头：「物尽其用吧。」

    然后她捏住其中一片花瓣，让我从她的手指开始顺时针数。

    我根本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只是发泄而已。但我还是数了起来。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如果想要‘喜欢’，往后再数一格就行了。这样就是在改变我们的命运。」

    「明明是自欺欺人。」

    「物尽其用嘛。」

    物尽其用。没错。

    那一瞬间我回忆起了曾经的事。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我的头脑会有无数个闪回的时刻。那些我能够分辨清楚喜怒哀乐的事不在其中，只有一些模糊的、无意义的碎片。它们确实影响了我，比如我现在决定向姐姐隐瞒：芳姿姐改名成了慈恩姐，她的家和她的举动一样冷漠得不像话。

    「是啊。她家里超干净，好像进入了天堂。」

    「她家一定像个连环杀人犯会布置的那样，乏味可悲，可以当墓地吧。」

    ……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对慈恩姐有很大敌意。而且她也完全没说错。

    明明我只带慈恩姐见过姐姐一面。侦探的直觉么？

    「海佑，还是少接近她吧。」

    姐姐没再说什么，留下面色不虞的我，自己回了房间。

    隔了一周，我再次到福利院做义工。今天我负责给孩子们发下午的点心。领完点心后，孩子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一节课的时间。

    在院子的花坛那边，我见到一个女孩，正要伸手去摘花瓣。

    这就是既视感吗？莫非我有预言的能力？

    「要爱护花儿哦。」不是什么物尽其用。

    我制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让她从我手指捏住的地方开始数。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女孩嘴里念叨着，我眼前浮现了慈恩姐的样貌。

    「如果想要‘喜欢’，往后再数一格就行了。」

    「喜欢。」

    在倒数第二片花瓣那里，女孩停了下来。她撕下了最后一片花瓣。

    「这样……好像也可以。」

    女孩仰头看向我，等待着夸奖。

    ……啊。

    如果那个阴沉的女孩是慈恩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