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灯光柔和,晕染出一片昏黄的暖光,却无法驱散樊斯辰心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寂寥。他再次缓缓拿出那张班级合影——元旦晚会一班的全家福.
那天,谢春尘居然还订了个大蛋糕。
因为许久没回班,同学们对樊斯辰爱恨交织,等他任命地脱下看起来就很贵的西服外套后,他们才胆大包天地往他脸上涂奶油。
欢笑声久久充斥着整个教室。
照片里的班级,彩带、零食、礼品乱糟糟地散落一地,一片狼藉却又充满了温馨与欢乐。
镜头正中间的是班主任谢春尘,他笑眯眯地搂着樊斯辰和夏莞——两人脸上像小花猫一样,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奶油,却笑得那么开心。
这是樊斯辰今天最后一次将照片从衣服最深处拿出来,好似卖火柴的小女孩只剩下最后一根火柴。
因为夜总会已经到了。
车窗外,城西的夜景映入眼帘,霓虹闪烁,却掩盖不住平静之下暗藏的汹涌。
本地人都知道这一片不太平,早年是金皖最难管的地界,但经过中央几轮扫黑,这边的大老虎已被铲除,要非说有什么地头蛇,便是只手遮天的樊家了。
其实樊致远早年也并不直接接触那伙人,但明面儿上的生意要过得去,有些朋友不得不交,有些门路不得不打通。
但这个老狐狸又不敢太过火,于是将这块肥肉拱手踢给了大哥樊剑华。
只可惜这位前阵子“不小心”栽了大跟头,深陷泥潭,估计是再无翻身之力。
于是城西的“老朋友们”便没了接头人,如同失去首领的狼群,隐隐躁动起来。
樊斯辰今晚前来正是所为此事。
司机老魏和随行保镖被拦在了包厢外。
“樊总……”老魏担心地看着樊斯辰,他还记得这位年轻的樊总那天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开心的好似一个普通学生,他家也有孩子,于是下意识为他担心起来。
“在外面等。”樊斯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神色平静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
他将大衣外套丢给老魏,步伐沉稳地径直走了进去。
包厢里,灯光暧昧而迷离,各路男男女女穿着暴露妖艳,香水味、烟酒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出一种奢靡而放纵的气息。
樊斯辰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走向了中间的沙发。
座位上的主角黎淮恪,就是城西□□的主人,也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模样,只是侧脸上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为他偏女相的面容添了几分狠厉。
“樊剑华是你大伯?小樊总一表人才,看着比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强多了,”黎淮恪十指交叠,赤裸的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好似在端详自己的猎物。
“我先敬小樊总一杯,喝下这杯,以后都是兄弟。”黎淮恪拿起酒杯,站起身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樊斯辰接过杯子碰了一下,无动于衷地看着黎淮恪独自喝完,才徐徐说道,“酒量不好,恕不能陪。”他声音冷淡,一点儿不客气。
黎淮恪捏紧手中的空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咔嚓作响,玻璃杯上出现裂痕,但在完全破碎前,他又收了力,笑笑自己给自己找台阶,“樊小兄弟还在上学,不喝就不喝吧,台球会打吗?来,跟黎大哥玩一局。”他先暂时缓和气氛,同时也想试探一下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樊斯辰没有拒绝,依旧是冷冷的模样,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黎淮恪拿不准这个毛头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方才的下马威不知是其不谙世事还是刻意为之。
但他绝不相信素来心狠手黑的樊剑华,当真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狗屁意外就无声落幕,而且樊家正统继承人还变成了个废物植物人,因而这个看似名不见经传小樊总,他无论如何不能放松警惕。
樊斯辰身着一件剪裁精致的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结实的锁骨线条,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站在台球桌旁,周围环绕着几个陪玩的男女,他们有的手持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有的则窃窃私语,暧昧的眼神时不时落在这位新晋太子爷身上。
台球桌上,彩色的球杂乱分布,看似毫无头绪。
樊斯辰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他随意拿起球杆,用巧粉擦擦着杆头。
随后,他微微弯腰,左腿向前迈出一小步,身体重心下沉,保持着完美的平衡。球杆稳稳地架在右手虎口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搭在杆身,目光快速在球桌上扫视一圈,精准地计算着每个球的位置、角度和力度。
“啪!”球杆猛地击出,清脆的撞击声后,目标球沿着预设的轨迹飞速滚动,眨眼间便准确无误地落入袋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噗通”声。
周围响起一阵喝彩,少男少女吹起了口哨,还有人鼓掌叫好。
但樊斯辰不为所动,眼神依旧紧紧锁定着球桌,迅速调整位置,准备下一次击球。
只见他再次俯身,手臂微微后拉,蓄力后又是集中爆发的一杆——这个球也顺利落袋。
如此精湛的走位技巧,引得众人连连惊叹。
随着两人一次次出杆,球桌上的球越来越少,局势逐渐明朗。
最后,只剩下那颗象征胜利的黑八。
黎淮恪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神越过黑八落在樊斯辰身上。
但樊斯辰并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好似猎鹰般锐利,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沉稳,球杆缓缓后拉,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砰!”这一击干净利落,白球准确地击中黑八,黑八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慢悠悠地滚入袋中。
赢了。
“樊少球技真厉害!嗯哼,比之前的顾少还要强呢~”一个腰细腿长的少女勾起脚尖走了过来,声音无比娇媚,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更不协调的是,这个女生穿着校服,而且是那种刻意改良过的凸显身材的服装。
樊斯辰不禁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黎淮恪倒是见怪不怪地搂了另一个长发美女走来,美女笑靥如花,给他点上烟,“小樊,看不出来,你大伯经常吹家里那俩孩子成绩多好,还以为你们好孩子不会玩。”
事实上,樊剑华经常阴狠地辱骂樊家那两个继承人,尤其是樊斯聿,说也不知道他忙着跳级是要干什么,个子长那么快是要急着投胎不成,再过两年毕业了他可得好好敲打敲打。
樊斯辰当然一个字儿没信。
黎淮恪没得到回应也不尴尬,一球杆打上了少女的小腿,力道不小,少女痛的皱起脸又不敢出声,眼看着第二杆要下来,樊斯辰腕间转杆,半路拦住了他的球杆。
黎淮恪没事儿人一样抬抬下巴,“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樊少拿杯果汁?”
少女忙不迭去了。
黎淮恪:“樊少别见怪,这个小夏是新来的,不太会伺候人,听我手下的经理说,这个孩子还是个学生,但父亲好赌,母亲又得了绝症,才不得已退学来了我这儿,我也心疼她,但是不狠下心让她们长记性不是害了她吗?”
“夏天,樊少疼你,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樊斯辰厌恶地掀起眼皮,冷眼旁观黎淮恪自作聪明的嘴脸。
之前也有生意伙伴为了讨好他越过夜场送些所谓的“名媛”,他都让她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结果圈里传着传着就变了味,以为他有某些特殊“癖好”。
原本也没什么,比这些难看的手段他也不是没见过,今天本来就是来看看就算,也不必怎么理会,但不知道那个叫夏天的哪儿犯了樊斯辰的忌讳,让他生起一股无名火。
“樊少不喝酒,果汁总喝的吧?”黎淮恪不死心地问道。
樊斯辰语气冰冷,“过敏。”
方才打球缓和过来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黎淮恪虽然原本也有所忌惮,但这种完全不给面子的态度还是惹恼了他,“樊少是怎么个意思?好容易来我这一遭不吃不喝,是怕我在酒水里下毒?”
要是放在平时,樊斯辰两句话也就给面子的圆过去了,有些事情做太绝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今天不一样,他不想同流合污。
叫夏天的女生这回很有眼力见儿,往嘴里倒了口酒,然后就要往樊斯辰身上凑。
樊斯辰厌恶地一脚踹开,接着另一边,黎淮恪怀里的美女突然像蛇一样绕过来亲了樊斯辰一口。
然后屋里的人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逐渐围了上来,后边不知道是谁的抱住了樊斯辰的腰。
樊斯辰一拳一个毫不手软,但无奈他们和狗皮膏似的前仆后继,此般香艳的场景,樊斯辰只觉好似百鬼夜行,丧尸围城。
黎淮恪饮尽手里的酒,用喝完的酒杯抵上樊斯辰的下巴,“这么一看,樊总这副皮相还真是惊为天人,不愧是私生子,老樊总挑人的眼光真不赖!你说他和你妈是不是也是这种场合认识的?呵,谁也别他妈装清高……”
后来还说了什么?不重要了,反正拳头下去的时候樊斯辰才感觉到了痛快。
黎淮恪在自己地盘上被人打了,第一时间是懵逼,反应过来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恼羞成怒。
在场的虽然大多是花钱拿来玩的柔弱美人,没有打架护主的服务项目,但还是有几个黎淮恪的心腹,于是樊斯辰便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几个专业打手的拳打脚踢使得樊斯辰即刻挂了彩,他的脸上、身上布满了伤痕,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红色藏进了黑色的衬衫。
但他好似无知无觉一样,骨节沾满黎淮恪脸上的鲜血,也不顾自己脑袋上往下淌的血,像是不咬死猎物誓不罢休,喉咙发出低沉诡异的笑声。
那笑声在这混乱的包厢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打手们怕他们老板真给打死了,七手八脚上去拉人,有人抱起金属凳子就往樊斯辰后脑上砸。
千钧一发之刻,樊斯辰带来的人在外面听到动静,终于也赶了进来,最后樊斯辰是被司机老魏抱住了血肉模糊的拳头。
那些庸脂俗粉见大势已去,都集体默契地缩去了墙角,一般上面的人就算斗得你死我活,也不会牵扯他们这些卖色的墙头草。
然而樊斯辰径直走向了那个叫夏天的女生。
樊斯辰此刻衣衫破烂狼狈不堪,但女生却吓得上下牙打颤,好似见了活鬼罗刹。
樊斯辰拿着那根断成两截的球杆,落在女生脖子附近,女生吓得流出泪来,哆哆嗦嗦地求饶。
樊斯辰却声音疲惫但执着地问,“你到底姓什么?”
女生慌忙回答,“我、我姓李……”
虽然早预想到夜场的人大多会起媚客的名字,但樊斯辰还是释然地笑了,低沉沙哑,每一次声带抖动都带着咸腥的血沫。
云泥之别。
即使真的姓夏,
也没人配……
身体越来越沉,樊斯辰没出门口就倒了下去。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他仿佛看到了元旦晚会上同学们的笑脸,看到了夏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