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

    傅鹿,宣嵇大人进宫。”

    来了,皇帝吃完橘子又要找嵇文萱来骂了,我连忙将偷懒写好的圣旨拿过来给皇帝过目,皇帝瞪了我一眼,抬脚就要踹我,我连忙捧着圣旨滑跪在一丈之外,口呼万岁。

    皇帝抬脚停在半空中,又缓缓垂下,没有踹我头上,我甚喜,皇帝甚抑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想到他那大难不死死里逃生的质子沈云欢要回来了吧。

    想当年……我捧着茶跟还在当安乐王的皇帝去了王府主卧,就那么随意看了看,好巧不巧看见一个立在角落会抖动的柜子……

    安乐王用想杀人的口气问我道:“傅公公要打开看看吗?”

    我不想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于是摇头说:“不看了不看了,殿下府上老鼠真多……”

    我真是识相。

    皇帝要宣嵇文萱,这一回是口谕,没有圣旨,只让我一个人去传唤嵇文萱,这还是头一回。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嵇文萱这一回不会是摊上大事真的要挨骂了吧。

    可巧,今儿三月三,有不少宫女获廊下房批示休假,在宫门口排队归家。

    “咳咳,傅公公有公干啊。”我刚站好队,一个小宫女捏着一块帕子捂着脸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同我打招呼。

    我歪头看了一眼那个不及我的肩膀高的小宫女,见她拢着一件簇新的红斗篷,不住地咳嗽着,脸上粉扑扑汗涔涔的,声音哑哑的,似乎病得不轻。

    在这深宫里头,每日同我套近乎的宫女数不胜数,却从未有哪个小宫女敢跟我走得这样近。

    ——不对劲,她的手指纤白细腻,莫不是皇帝后宫里的嫔妃吧。

    “哪个宫里的?咱家怎么没见过你。”我往前走了几步,回转身面色肃穆地问道。

    “苏贵妃宫里的。”小宫女垂着头,西施捧心似的眯着眼睛不住地咳咳咳,仿佛要咳出血似的。

    “叫什么名字?”我噙着笑问。

    小宫女含羞带怯地缩着削肩,捂着脸颊回避了我的眼神,声如莺语:“我为何要告诉你,你这样勾搭女孩子很是失礼。”

    我忍着笑,一面前行一面道:“咱家是担心你身体抱恙,不知家里可有人来接你,若无人,咱家有马车可以顺带送你一程。”

    小宫女踮起金丝勾边的绣花鞋,探头探脑地道:“我不要你管,我自己会走。”

    轮到我出城了,守宫门的军士看了我一眼抬手放我出行,又横戟拦住我身后的小宫女,厉声:“令牌呢?”

    小宫女一把扣住我的臂弯,把脸埋在我肩袖上,眸中秋水莹莹。

    我心中荡漾,鬼使神差地衣襟里摸出多少年没用过一次的漆色斑白的令牌,偷偷塞给小宫女,蔼声:“你的令牌掉了。”

    小宫女展颜捏着那块令牌,丢石头似的丢到军士怀中,掩面风一般飘出了宫门。

    军士握着令牌在后面大喊:“喂,丫头,你的令牌不要了吗?”

    我连忙接了过来,追着那个身姿轻盈如风的小宫女跑啊跑,眨眼之间就不见了人影。

    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宫女,利用完我就把我踹了!

    嵇文萱今儿休沐,八成在府上跟他老婆孩子热炕头呢。哎,我真是作孽。

    我慢悠悠晃到嵇府,嵇府的管家笑吟吟地把我迎了进去,边走边道:“傅公公好久没来了,今日甚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一甩拂尘,摸了摸鬓角上新贴的假白发片儿,努力挤了挤眼角的皱纹贴,笑呵呵道:“嵇大人、阮夫人、小公子今日可大好?”

    他若近日很欢喜,我就板着脸宣口谕。

    对其他官员我也照搬不变。

    反正不能让他们揣摩圣意,除了后宫翻牌子道喜——当然,两头我都会落得好处,捞不少油水。

    但从嵇文萱身上捞油水,那简直难比登天,最多只能在嵇府管家手上扣到几粒花生米或者几个核桃,想要油水,堪比水中捞月,扒下嵇文萱三层皮也做不到。

    嵇文萱是个难得的清官,发的官银都被他兑换成散钱,留一点家用,其外都放在外面救苦救难去了。家里一清二白,风过处寒牗萧萧,比那荒山野寺多了道门而已。

    “老爷和夫人在后院种树呢,小公子近日跟家里的教书先生踏青去了。”嵇府管家说道。

    我坐在厅上喝着茶,等了一炷香时间,嵇文萱才提着铲子拍着身上的土灰走来同我搭话。

    “公公有何事宣?”嵇文萱杵着铲子站着问我。

    我翘着兰花指指着他的铁铲子问:“嵇大人种的什么树?”

    嵇文萱道:“枇杷树,犬子爱吃枇杷。”

    我点头笑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嗯,蛮有意思。”

    嵇文萱用“狗屁不通”的眼神睨了我一眼,复又问道:“公公有何事宣?”

    我收起兰花指搁茶杯,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口谕,宣嵇大人进宫。至于什么事……呵呵,咱家咋个晓得。嵇大人去了不就晓得了。”

    于是我不负圣意将嵇文萱请进了宫,一路上再没有说话。

    快要进勤政宫的时候,我弯腰低头走了进去,心里默念了一百遍皇帝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皇帝快喊我滚出去滚出去。

    然而皇帝没有,皇帝开门见山地对嵇文萱说:“阿云要回来了。”

    阿云是沈云欢的小名,皇帝梦里经常唤这个名字。

    一开始温皇后不晓得,经常派董福公公来我这儿刺探,以为阿云是皇帝当安乐王时的某个心上人的名字,又或者是哪个后宫佳丽的闺名,后来打听到阿云是皇帝当安乐王时纳的妾从养婴堂抱养的儿子,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了。

    “阿云明日便由乌斯老将周雄峰护送回京,三日内便可抵达国都凤眠,朕命你与傅鹿代朕出城相迎……迎月王平安进宫。”皇帝朱笔一提,往我的头上甩了一道圣旨。

    我伸手接着,得,我也被安排了,不仅要监督宫人打扫王府还得出城接人。

    皇帝册封沈云欢当王了,府邸还是皇帝做安乐王时在京的老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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