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梅

    好在皇帝“良心”未泯,我刚挨了四五板子就被他从马背上跳下来拦住了。

    “母后,傅公公所犯何罪?”宣仁帝的嘴唇被寒风吹得发紫,话音里带着喘息声,脸上充了血一样红通通的,估计是气不过太后变相强迫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与他……借我这把“老骨头”当幌子跟他老子娘硬刚呢。

    罢了,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想出宫出不了,临死还得听他母子俩刀锋相向。

    “傅鹿漠视宫中规矩,明知皇帝在宫里骑马的行为有损龙体,不加劝阻反而纵容皇帝,此罪一。”太后字字铿锵,蓄意滋谤道,“另,傅鹿日前擅离职守,扰乱后宫,数次越矩私往冷宫面见太妃苏氏,收受贿赂,此罪二。两罪并罚,合该就地杖毙。”

    前一个我认,后一个我不服。

    何谓收受贿赂,我不过是把之前苏太妃打赏我的钱财断断续续,奉还一小部分帮她渡过难关而已,怎的到了她嘴里就变成我收贿赂了,好吧,先皇在时我确实是捞了不少油水,但是近两年跟着“圣光耀耀”的宣仁帝,已经有所收敛了。

    宣仁帝知道我爱钱,每月领到俸禄都会高兴好几天,囤积的财富甚至比他的小金库还多,却总是舍不得花掉,每回都是趁着陪皇帝微服出宫才舍得吃一碗面(回宫之后还得我提醒他还钱,他才会想起来还我,好气),这会儿他倒是挺仗义的,不大相信我会去找失去权势月前不足一两银子的苏太妃敲诈,问太后可有人证物证。

    太后立即招手叫来董福指认我,我睁开眼,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紧盯着董福,指尖顺着自己的喉咙漫不经心地划拉了两条血痕。娘的,天机楼还在我手里呢,这个档口来这招,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董福当即打了个寒颤,一屁股蹲在地上:“奴婢,奴婢看错了,不,不是傅公公!”

    “放肆,竟敢欺骗哀家,来人!掌嘴!”

    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太后娘娘傻了眼,凶巴巴地瞅着那个董福,叫人过来掴了他两巴掌。紧接着又“诬陷”我,说我就算没去过苏太妃的冷宫,也从别的宫人搜刮了不少银两。语毕,当即叫人把我睡觉的小胡床抬了过来,掀开我的被褥,说我床底下藏了好几包银锭金饼还有一对价值不菲的耳坠,皇帝一看便知。

    这是有备而来啊,我擤了擤鼻涕,都懒得狡辩了,三五月就来这么一次,她也不嫌累。

    “母后,物证呢?”宣仁帝又问。

    小胡床底下藏的金银早就不翼而飞了,换成了两摞前朝古代的诗集。

    太后端着那张气到抽搐的脸,哑口无言地瞅着那两个抬小胡床的小内侍,好半晌没吭声。

    “母后……”宣仁帝走到他老子娘身侧,对于太后时不时派内侍宫人搜查他寝殿的行为表现得毫不在意,神色如常地道,“傅公公随侍太祖皇帝至儿臣,历经五朝,年事已高,犯漏出错在所难免,还望乞母后见怜,免去责罚,放他出宫安享余生吧。”

    皇帝你在说啥呢,你老子娘让我去守皇陵呢你忘了?

    太后哼笑:“皇帝宅心仁厚,哀家倍感欣慰。然,哀家看过他的牙牌,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出宫的日子呢,不急。”

    呵呵,听这口气太后不打算送我守皇陵了,准备在宫里了想法子结我呢。

    我正趴着发愣呢,林晚枫突然从群臣中间窜出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香帕子抖开丢在我脑门上,提醒道:“傅公公,还不快过去谢恩。”

    咳咳,我握着帕子按住伤口,歪头斜脑膝行爬到太后跟前,脱口而出:“奴婢谢主隆恩!”

    额,我一激动居然对太后说“谢主隆恩”,这叫皇帝的颜面往哪搁!

    太后斜眼俯视着我,整张包子脸脸圆鼓鼓、黑沉沉的气得不轻,抖着手拍着宣仁帝的胳膊:“皇帝,赶紧叫司天局的医工给他看看脑子,哀家看见他就头疼。”

    这是给皇帝台阶下呢,皇帝当即搀着太后送她上了翠凤辇。

    尔后,皇帝摆驾勤政宫,更衣批奏折,约莫批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小宫人急匆匆走了进来,跪云左丞相温逸尘在宫门外叩首请旨降罪呢。

    宣仁帝伏案疾书:“叫他进来,朕说过,勤政宫内无需宣召,即刻觐见。”

    宫人:“温大人说,陛下不降罪他就不起来。 ”

    宣仁帝:“去问他,他是不是想威胁朕?”

    对我一向刻薄的宣仁帝没给我请医工,我蹲在火炉边对着一盆清水自己给自己敷药,心下暗自佩服,皇帝这承受能力可真够强大的,骑马转半个时辰回来,整个人人立马就容光焕发了,简直神奇。

    宫人退出去,站在门口大喊:“陛下问,温大人可是想威胁皇上?”

    温逸尘麻溜滚了进来,趴在门口再叩首:“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嚯,咱们这位犯颜极谏,威名赫赫,在皇帝面前从未伪辞色的丞相大人,居然会跟皇帝说客套话了。

    皇帝顿笔凝眸:“国舅起来说话。”

    温逸尘捶胸顿足站立不稳,维持了大半生的傲骨仿佛轰然崩塌一般,两眼垂泪:“陛下,小妹进宫之事,臣实不知……先君下世之后,拙荆一直把她当亲妹妹养在身边,不期今日受人诓骗,说是邀她二人进宫赏梅,谁知……”

    这个“他人”是谁,君臣二人心知肚明。

    皇帝捏着笔,头也不抬:“后宫之中容污纳垢,肮脏之事数不胜数,国舅不必自责。”

    连我都听出来皇帝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了,温逸尘这个直肠子竟然躬身拱手,义正辞严道:“陛下,无论如何,微臣绝无送小妹入宫之意,请陛下明察。”顿了顿又说,“小妹年幼无知,授人指使险些犯下大错,都是微臣教导不周,请陛下治臣大不敬之罪!”

    皇帝叹了口气,起身绕过御案,抚了抚温逸尘的手臂,哑声道:“今日……已经有人替你受了罪,朕不会再治你的罪……朕还得仰仗国舅替朕分忧呢,令妹的事,朕不想再听到半个字。”

    皇帝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温逸尘也不好在皇帝“伤口”上洒盐了,转而瞅着坐在火炉旁边烤橘子的我,疑惑地问道:“傅公公的脑袋怎么了,被驴给踢了?”合着他才刚进宫,还不知道今天宫里发生的事。

    我伸手揉了揉炉火烤得发烫发热的皱巴巴的脸皮,晃了晃被自己用纱布裹得十分滑稽的头颅,朝他欠了欠身,没有说话,说了就是承认太后是驴了——再怎么说太后也是皇帝的娘,皇帝听了会不高兴的。

    “现烤的橘子,国舅尝尝?”皇帝拂袖蹲下身来,坐在我身侧,我连忙起身将手里的橘子剥干净,躬身放在他左手边的漆盘里,垂手走到一旁侍立。

    温逸尘老神在在地坐在皇帝下首与之谈天说地。

    寻常此时,门口的宫女都会进来端茶递水翻烤橘子侍奉皇帝,今天却全站在大殿两边,木雕一样纹丝不动。

    我轻咳一声,两声,还是不动。

    我就纳了闷了,歪着头走过去瞪了她们一眼,然后,眼前一亮,看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宫女举止温柔地端着一个小茶壶分花拂柳走了进来,擦着我的肩臂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皇帝身边。

    “……”太后还真是不死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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