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景故知的事情，早晚有一天告诉贺母。贺云深之前对这件事的态度，其实是带有能避就避的侥幸心理。

    现在看来，不如找时间好好和母亲聊一聊，免得闹出像今晚这样的事情来。

    贺母大概是早就睡下了，并没有回复讯息。这么晚了，贺云深并不期待她的回复，只是找个时间回家而已。

    她将那一箱子的糕点拿进房内。

    景故知和景母在厨房，见她拿着东西进门，景故知就想迎过去，刚抬起步子，她的手臂就被景母抓住。

    “去干什么？给我好好留在这，人过来就想凑上去，就这么惦记在心上？”景母无奈且无语，这女儿何时这么不成气候了，亲妈还站在面前，是一点都看不见。

    景母往厨房门口扫了眼。贺云深倒是还算“懂事”，抱着箱子去了客厅，这会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一会长寿面就煮好了，你给我去那个碗过来，大一点。”景母指挥景故知。

    说完，她继续去关注锅里的面条。这面条是路上经过小超市买的，用的小麦不是很好，煮了一会锅里就全是白沫子。景母拿着汤勺一点一点将那些白沫子撇出锅，拿着烧开的热水，沿着锅的边缘慢慢加水。

    按照景家那边的规矩，长寿面里边还要加两个鸡蛋，放点绵白糖，最好放点苹果碎。这里没条件，大晚上，景母最后只在锅里加了一个鸡蛋。鸡蛋落在汤勺里，遇到滚起来的水很快成了形。

    景故知在边上小心翼翼瞄自己的亲妈。

    这碗长寿面，她以前每年能吃四五回，都是在家里人过生日的时候。景母愿意这样给贺云深煮这碗面，看样子是真的愿意给贺云深当家人的机会。

    “看什么，还不端出去！”景母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再次想起那句老话。

    这女儿，是真的不中留了。

    景故知咧着笑，乖巧地将那碗长寿面端了出去。外面的餐桌上，贺云深已经把快递箱里的糕点拿了出来，和她预料的差不多，贺母做了七样糕点，每个都有三份。只有景故知喜欢的马蹄花糕多了三个，应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贺云深分别每样拿出一份放在桌上。

    “这些，是阿姨做的？”景故知将长寿面放在桌上，看到了她喜欢的那款糕点，“阿姨还做了这个啊，不是说这个要做很麻烦吗？”

    景故知伸手拿过马蹄花糕。贺母大概是方便贺云深分，每个都是用保鲜膜裹了一圈，然后装进小袋子。打开小袋子，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看景故知那样子，景母就觉得不对劲。她走过去拿过景故知手中的糕点。糕点早就凉了，只有那股味道，闻着就让人觉得手上的东西好吃。

    “既然是你妈妈寄来的，你自己先吃一个，别废了家人的心意，吃完了，再吃点长寿面，过农历生日有个仪式。”

    “嗯，谢谢阿姨。”贺云深没有推辞，拉开椅子坐下，拿了个糕点吃起来。

    景母煮的长寿面不多，两三口的量。贺云深拘着规矩，不敢吃快。

    吃完，眼看着时针就要滑到十二点。收拾完，景母就拉着景故知上楼了。

    小别墅就是看着大，能睡人的房间却只有两个。景母和景故知睡一屋，贺云深就得睡楼下沙发。

    房间内那些东西，已经被景故知收掉，景母算是松了口气。只可惜她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就看见自己女儿从衣柜中翻出了一条毯子，偷偷摸摸地就想往楼下走。

    “去干什么？”景母皱眉。

    “妈。”景故知找借口，“总得给云深那毯子盖盖，不然晚上着凉了怎么办。”

    “怎么办！”景母冷哼一声，“我这放你下去你打算什么上来我问你？对了，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人母亲了？”

    景故知对那些糕点分明是很熟悉的状态。贺云深吃面时，景母特意留意了那些糕点的数量。

    景故知吐了吐舌头。“嗯，之前去路演的时候见过。”

    “只是路演的时候见过？”景母不太相信。这种手作的糕点最是费时间费力气，贺母把东西送到这来，又特地多做了几个景故知爱吃的。

    景母又不是没参加过路演，路演都是固定形成的，跑完一个就要马不停蹄去下一个。景故知当时就和她们打了声招呼。贺母总不能因为一个招呼，就把景故知这么放在心上。

    被母亲戳破慌，景故知只好转撒娇攻势，过去抱住了景母的手臂。“妈你别生气。就之前，路演开始之前，贺云深带我回去过。”

    “怎么，她妈妈是接受你们了？”景母有些震惊。

    “没有。我就是以朋友身份去的云深家里。她妈妈人很好。”景故知贴着景母，“我其实想过阵子，也带云深回家，让她拜访一下你们。”

    “是吗？”景母气笑了。

    她把手臂从景故知怀里抽出来，站在景故知正对面。“故知啊，你和妈说，你有多喜欢她。你知不知道，我这关可能是最好过的了。云深她妈妈爸爸那，要是知道你从她好朋友变成，变成对象了，会怎么想？人家巴巴地专程做些东西送来给你。还有你爸。你想过没有。你是个明星，天天那么多眼睛盯着你。你们俩在一起，是不能告诉人的，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和她一直下去吗？这条路有多难走，你知道吗？你真的知道吗？”

    这些话，景母本不想说。再等等，说不定这俩孩子哪个受不了，就放弃了。景母实在不想当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何况棒打鸳鸯，结局是最坏的。不如让她们自己经历经历。

    可现在看，两人是一直计划着的。要是她今天没撞见，说不定，贺云深去景家两趟，她就认定贺云深这个自己女儿的好朋友。慢慢清楚一个人秉性如何，慢慢在心里万般接受一个人的存在，有些事出现了转变，所感受到的冲击必然是不一样的。景母是想看景故知结婚生子，但绝对不会逼她。以好友身份，说不定她们这段情就这么藏了下来。

    这是好是坏，景母现在分不清。

    她只知道，在那样情况下俩孩子维系下来的感情，未必是牢固的。做母亲的，实在舍不得景故知受委屈受苦，哪怕那些委屈那些苦是未知的。

    景故知没着急回答母亲的话，垂着长睫思考了一会。

    “妈，我不是因为云深出现才知道自己喜欢女孩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不愿意靠近男生，这你是知道的。云深不是第一个，但我认她是最后一个。我已经33了，您问的这些我都想过，而且不止想过一次。您记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去艺校，为什么会成为演员。那是因为那些都是您的梦想。我不喜欢这个圈子，也对这个职业没有多少热爱。是在遇到云深后，我开始知道我做的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有意义的。我不是只是在完成您的梦想。”

    “妈，你知道吗？前些年发生的那些事，真的让我很累很疲倦。我睡不好，觉得什么都提不起我的兴致。我怕你们担心我，回家的时候应该是我演技最好的时候了吧。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觉得网上那些人说的也没错，我赚了那么多钱，被骂怎么了。被到处泼黑料又怎么了。我甚至有时候会想，就这样吧，大家都现在淤泥里，我就也进去算了，把自己染黑了，或许能开心点。”

    “但我真的不想变成那样。”

    “是云深拽住了我。我在片场看着她扛着摄像机到处找角度，看着她盯着片场各个角落画分镜。她好像在发光，我想向她走。她照顾我，可能一开始有目的吧，但后来，我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在照顾我，舍不得我那个，舍不得我这个。妈，你看，我被她照顾的多好。”

    “我真的很喜欢她，或者说，我真的很依赖她。妈，你经常上网看关于我的消息，一定看到过有人说，是我才有现在的贺云深，这样的话吧。同样的，因为贺云深，才有现在的我。才能让你重新有以前那个女儿。”

    这点，景母怎么会感受不到。

    她看着景故知，长久的，才叹出一口气。“去吧，给她送个毯子送个衣服，不许久留。你们要考虑事情，多了。”

    ——

    景母是特意赶过来看景故知的，本来就打算留个半个月。隔了一天，翟青槐也回来。贺云深怕翟青槐不自在，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她还有几天假期，让夏茗给她改了机票，直接回了老家。

    贺母接到她的短信，掐着时间在单元楼下等她。

    “回来了，累不累啊，就休息那么几天怎么还特意回来一趟，自己要多休息才是。”见贺云深这回是一个人回来，贺母就忍不住唠叨，“对了故知呢，上次寄过去的糕点她喜不喜欢啊？”

    “喜欢。”贺云深看着母亲的面容，准备了一路的话，立马就沉在了腹底。

    该不该说呢？

    “喜欢就好。对了云深啊，你之后要去国外工作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啊。妈看最近的新闻，国外挺乱的，你自己要多小心啊，要不要妈陪你去。我看你都没有助理。人家名人出门身边都围着好些人，你就只有夏茗一个。对了，说起夏茗，你怎么不带她一起回来，你们一起去国外的。”

    贺母这一连串的话，成功让贺云深彻底打消了出柜的念头。

    大学时候，夏茗和她关系是最好的。她不回家，贺母就去学校找她。有时候贺云深忙着兼职，还是夏茗帮忙接待了贺母。贺母对夏茗的印象一直很好，大学时候就絮叨着让夏茗来家里做客，都被贺云深拒绝了。

    现在看来，贺母怕是把她和夏茗的关系，于她和景故知的关系画上了等号。

    这情况好也不好。

    “不用了妈，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名人。我就是想这几天有空回来看看您。”

    走上楼，贺云深刚进门，就看到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喜糖礼盒。

    暑期，最是结婚人多的时候。贺母做得小生意，多的客源都是来自这个小区和附近的小区，附近邻里住了多年，关系都很不错。

    “这个啊，是隔壁楼的小张家送过来的，你还记得吧，你们以前一个小学的。”贺母边说边观察贺云深的表情。

    那天给贺云深打完视频，贺母就给周蕊打了电话。周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打了两个才打通电话，只不过接的人不是她，是另一个女声。那女声贺母不熟悉，但能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困意和慵懒。

    贺母当下心就是一沉，忙挂断了电话。之后，过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周蕊打来了电话，说她刚才在工作，接电话的是助理。

    周蕊对外谎话连篇，对着贺母是说不了半点谎，贺母一听就能听出来。

    不是亲生，好歹相处了这么多年。贺母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周蕊现在身边有没有人，是男孩还是女孩。周蕊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说自己边上没别人。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她才明白贺母这句话。

    偏偏这时候程涵洗完澡出来，拿着身体乳让她帮自己抹后背位置。

    贺母心里有了答案，只是让周蕊去忙。之后周蕊想解释，贺母便让她找机会回家。没想到第二天，她就收到了贺云深要回来的消息。

    这俩女儿，是真的一个都不让自己省心。

    这念头在贺母脑中存留了没多久，她就开始多想。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当妈的哪里做的不好，让这俩孩子走上了不对的路。

    “云深啊，妈不催你结婚。”贺云深面色淡淡，贺母不再绕话，“故知，是个好孩子，她帮了你那么多，你要好好还人家恩情。不是，不是带着人家走上歪路。”

    贺云深愣了一下，转头看贺母。

    贺母面色认真。“妈确实不太会上网，但也念过几年书，会写你的名字，会些故知的名字。网上啊，说什么的都有。妈一开始不信，但现在，有点信了。云深，妈可能哪里做的不对，那妈现在教你，做人，最起码不能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