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深看着聊天截图,过了一会,重回到和景故知的聊天框,点开了那张狗仔拍的照片。
她发呆了好一会,在伊莉莎过来喊她的时候,还是没有做出决定。
于是,那顿丰盛的午餐变得索然无味。
伊莉莎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吃完饭忍不住询问。“贺,你是在担心选角吗?”毕竟忙了一上午,来了四五个演员试镜,没有一个让她满意。
“不是。”贺云深放下手机,本想把自己刚才的思考用工作话题掩盖过去,目光却略过了伊莉莎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上面的戒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钻戒换成了一个普通的装饰性戒指。
印象中,伊莉莎和她的丈夫很恩爱,虽然她的丈夫从未出现在公众面前。
贺云深无心八卦别人的家事,大概是刚才的思考,让她的目光很明显地有了停留。
伊莉莎察觉到她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好看吗?”
“好看。”贺云深立马收回目光,尽可能真诚地回应。
伊莉莎笑了笑。“有些东西只是形式代表,但我们不管拥有什么身份,偶尔也要脱离出来,给自己留出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不是吗?”
对于这样的言论,贺云深从不给予任何评价。不过现在,她突然觉得伊莉莎说的挺有道理。
伊莉莎能在国际上收获那么多人的喜欢,不仅仅是她出众的演技和容貌,还有她的为人行事,以及那令人或是着迷或是臣服的气场。她在担任好人类社会中的每一个附加在她身上的身份外,从始至终都在做着自己。
贺云深看过些关于伊莉莎的采访,她年轻的时候,就有不少记者问过类似的问题——如何平衡好各方面。
伊莉莎盯着那个记者看了一会,笑着说这是秘密。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贺云深放下手中的刀叉。
“当然。”
“如果你的爱情遭到家人的反对,你会怎么做?”
伊莉莎擦了擦嘴巴,交握双手放在了胸前。“你知道我的丈夫为什么从来不出现在公众面前吗?”
“为了保护他的隐私?”
“不。”伊莉莎格外认真否定了这个回答,“那是因为我的父母并不同意我和他结婚。他是个生活在新南威尔士州某个小镇的木匠。我和他的相遇说起来有些奇妙。他是个善良且美好的男性,性格温和,会照顾人,充满诗人般的浪漫。但是,命运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捉摸,他从出生就患有遗传性心脏病。随着他的成长,他发现自己身上存在遗传性疾病不止一种。医生说,他只能活到40几岁。”
贺云深眼眸中流露出惊诧。
伊莉莎就快40了,她的丈夫应该和她同龄,或比她大几岁。那岂不是。
“抱歉。”她下意识道歉。
伊莉莎摆了摆手。“你没有必要道歉,我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件事。我希望他能快乐地度过此生。”
说着,伊莉莎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个戒指,按照上次的检查来看,他身体机能衰退的厉害。现在度过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生命的倒数。”
她放下手,正视贺云深。“贺,你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景对吧。我知道在你们国家,同性相爱并未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你的家人,甚至是景的家人,都不太认可你们吧。”
“是。”贺云深垂眸,轻轻叹出一口气,“我妈,是个很犟的人,我都不知道该从哪个方面下手。”
“那景的家人呢?”
“她妈妈已经接受我了。”
“她的父亲是不知道还是反对?”伊莉莎喝了口酒,“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怎么看待你们的感情。这份感情重要到你们可以不顾家人的反对吗?贺,我看的出来你真的很爱景。每次你看她,你的眼中总会有犹如繁星一般的光芒。景也一样。你们让我想到了我和我先生相恋的时候。”
伊莉莎并没有将自己的婚姻情况全盘告知贺云深,这其中应该有着她不便,或者不愿同贺云深说的内容。贺云深自然不会追着问,她只能从伊莉莎的言语中稍做判断。伊莉莎把自己丈夫和家庭保护的那样好,可能是因为她的家人并不赞同这段婚姻。她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丈夫和婚姻,并找到了这两个不可协调的矛盾的平衡点。
“这个世界上很多的故事,都没有美好结局。”伊莉莎点到即止,“贺,你并不需要我的意见,你只需要问问你自己,对景的感情,对你们的未来的信心。贺,你要直面你的内心,不管是好是坏。”
之后的一下午,贺云深脑中都绕着这句话。晚上收工,贺云深拨通了周蕊的电话。
周蕊对这个来电很有戒备心。“干嘛,让我帮景故知付钱不可能啊。”
“不用。”贺云深靠在树干上,看着河边走过的人群。
正值冬日的澳洲路上行人却不少,有形影单只的,自然也有双手交握,依偎在一起躲避寒风的情侣。
“周蕊,我想和妈好好聊聊,需要一个契机。”
周蕊反应很快。“你不会是要我不管那照片的事情,任由它们散播出去吧。贺云深,你知道妈身体不好吧。”
“我知道。”贺云深垂下头。
“不行!”周蕊果断拒绝。贺云深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就是这件事不行。
贺母身体不好,前几年因为高血压并发症进过几次医院。要不是那些事,周蕊也不会着急当个狗仔。和娱乐圈沾边的工作,哪个不赚钱。
“贺云深你脑子坏掉了?景故知再重要有你亲妈重要?大不了你们就去国外结婚,一辈子瞒着妈又能怎么样?妈又不催你结婚,你至于吗?”
周蕊是真的上来脾气,质问声一声比一声重。
贺云深无言以对。
“是不是景故知的主意?”等了一会,周蕊的气稍稍降下来一些,她脑子一转觉得不对劲。
“不是,和她没关系。”贺云深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是我自己,想的。”
周蕊无语。“你脑子被门夹了是吧,想清楚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贺云深看着跳回到桌面的手机页面,只剩下心虚。她是真的,太过分了吧。
思绪纷乱,贺云深只能任由冷风吹拂,想借此让自己清醒些。
过了好一会,手机突然震了震。是景故知发来的讯息。
【你结束试镜了?我下班啦,今天是不是很早,快夸我,我今天收到了好多表扬!】
景故知越发能理解【方琪】这个人物,入戏和出戏都变得更加自如。她的表现好,翟青槐发挥一如既往稳定,很难得的,在天还大亮的情况下下了班。
她想给贺云深打电话,又怕对方还在工作。
寒风顺着贺云深的领口灌入,她被冻得抖了抖身子,忙按住领口。对景故知的想念,因为这股寒气猛地蹿到了极点。
【我可以打电话吗?视频电话,我好想你。】
消息刚发出去两秒,景故知就发来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视频接通,景故知皱起了眉头。她刚看过澳洲那边的天气,只有个位数,贺云深所在的区域靠海,又湿又冷。
“你怎么在外面,不冷啊?脸都被吹红了,快回去。”
贺云深这会才注意到,她的脸被风上了色。“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室内暖气太足了,有点不舒服。”
“现在吹够风了吗?”
“再吹一会吧。”贺云深嘿嘿笑起来,像个大傻子。
景故知本想板起脸,好让她赶紧去室内,结果没忍住,跟着她上扬了嘴角。“你啊,想什么呢?”
“想你。”
“少来。”景故知扫了眼车内的小谢和K姐,发现这两人现在已经有免疫力了,都在淡然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她放下了准备去拿耳机的手,“到底怎么了?”
“你再回去路上吗?等你回酒店再说吧,我让夏茗来接我,我也回去。”
贺云深没想好,怎么把堵在自己心里的事情告诉景故知。不得不说,澳洲的冬天,她也无法全然抵抗。刚才那一阵风让她到现在身子都没暖和起来。
景故知应了一声,催促她赶紧回去,便挂断了电话。
K姐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今天怎么就把电话挂了?”
“这不是希望你们晚饭吃的开心嘛。”景故知俏皮道,伸着脖子看了眼K姐手中的平板。
平板上显示的某个人的简历。早上景故知给安保队长打完电话,吃饭时特意和K姐说了她想拨几个人去关注贺母。K姐没有不同意,不过景故知的安保团队是璟宸那边安排的,要这样调出人去保护除她以外的人,还需要璟宸那边审核。K姐觉得麻烦,就干脆让安保队长联系靠谱的安保公司。
安保队长跟着景故知多年尽职尽责,很快就发来了自己觉得好的安保人员简历。K姐正在斟酌删选。她到现在对景故知以及她母父那时候的遭遇都是历历在目,回想起来,还有后怕。虽说这两年偏激的网友少了些,该防的还得防着点。
见景故知看过来,K姐就把平板递给了她。“你自己看看,我觉得派个两个人每天在贺母出摊的时候盯着就行了。她那边好像不是什么正规售卖点吧,我大概在网上了解一下,好像每天都要去抢摊位,不固定。至于小区,治安倒是不错,我会帮着打点一下,让小区保安多关注点,你觉得怎么样?”
K姐的安排可以说周全,景故知没什么好挑剔的,便点了点头。
只是大半天的时间,没想到K姐就把贺母那边的情况基本摸透了,景故知有点不好意思。后背触及车座靠背,她再次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关于贺母所在的社区街道。能搜到的消息并不多,和K姐说的没什么差别。贺母住的是个老小区了,小区附近有菜场,看街道新闻几年前修缮过。修缮之后,只有在里边买了摊位的人可以进去摆摊,贺母这样卖的东西少的,大概是觉得不划算,就变成了流动摊贩,早上或者下午在菜场边上自己支个桌子摆摊。因为是菜场周围,城管并不会驱赶,但是要想得到好的位置多买点,就必须去抢这个摊位。
景故知扒拉了半天社区新闻,发现因为抢摊位发生的争吵甚至伤人事件还不算好。回想起她和贺母见面那次,贺母给她的感觉就是那种不争不吵,甚至可以说是逆来顺受的感觉。这样的女人日日出摊,不知道受过多少委屈。
刚到酒店房间,景故知就给贺云深打去了视频。贺云深比她早几分钟到酒店,正趴在沙发上等她的视频,几乎秒接。
“到了?”
“嗯,到了。”景故知拿着手机,换了双鞋,“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
贺云深有点意外,随即笑了笑。“我们已经这么有默契了吗?我刚想和你聊聊关于我妈的事情。”
“怎么了?”还好贺云深神色正常,按住了景故知瞬间就刚才看过的新闻展开联想的念头。
贺云深住院那会,已经把贺母对两人在一起的态度,以及她自己的猜测全部告诉了景故知。“我本想借着那张机场照片,再谈谈我妈口风,找个突破口和她好好聊聊。”
景故知没回应,只是略微皱了下眉头。她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贺云深察觉到她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周蕊阻止了我,她是绝对不允许我做出让我妈可能住院的举动的。说起来,她比我更像是我妈的亲女儿。”
“别这么说。”景故知看着她微微垂落的眼皮,有些心疼。相隔千里,即便能看到对方的脸,却无法伸手触摸对方。反倒加重了舍不得。
“没事。”贺云深话没完全说完,她看到周蕊的讯息通知从手机界面上方弹出来。
【接电话!!!!】
“周蕊找我,我先给她打个电话,好像很急。”贺云深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
周蕊很少这样情绪激动地给她发消息,应该是什么格外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