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晔失笑，他不过出了个柜，弟弟就敏锐地分析出他有喜欢的人。
一个二十八岁的老男人，还玩暗恋那一套，说出来实在丢人。
他避开周曜的问题，用大人常用的敷衍手段，糊弄道：“小孩子家家，别操心大人的事了。”
周曜的小心翼翼瞬间飞走，羞恼道：“我才不是小孩！哥你话题转移的太生硬了吧！”
“……”大学生不是单纯且愚蠢吗，这个怎么糊弄不了。
“哼，不想说就算了，我又不是傻子。”周曜嘟囔着给了哥哥一个台阶，没再追着问到底，反而给他打气：“你放心好了，妈妈那边我来说，同性恋而已啦，又不是没见过，哥你想清楚就好……那个，哥，你别在意别人的看法啊，反正我、反正我是一直支持你的，哥哥加油！”
叛逆少年不得已煽情了一把，说完大概自己也觉得羞耻，不等周晔反应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红着脸对着空气锤了两拳。
弟弟复杂的小心思周晔是不太能感受到的，不过来自亲人的支持让他心理压力减轻了不少，抓着方向盘的手指逐渐放松，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平静下来。
周晔捧着手机发了会呆。
忽然地下室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周晔回过神循声望去，只看见一辆跑车的影子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大概是这边车位已满，跑车很快拐到其他区域。
周晔觉得那辆车有点眼熟，因为实在太扎眼了，很像许斯年的那俩骚包红玛莎拉蒂。
A市京都藏龙卧虎，有其他人买了和许斯年同款的豪华跑车也有可能。
周晔仅关注了一瞬，很快抛之脑后。
他想起自己此行出门的目的，迅速发动车子驶出了地下室。
采购的流程并不需要做太多思考，周晔在机械挑选食材和生活物品的间隙里，脑袋一度放空，不自觉想些关于出柜的事。
弟弟的猜测没错，他是发现自己有喜欢的男生之后，才无比确认自己是gay的事实。
这段感情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有些分不清了。
或许是在很早的时候，蓦然一瞥的心动在心中扎了根。又或者是在韩霖一遍遍对儿子的念叨和数落中，那份让他艳羡的父爱赋予了他对这个人的向往。
三年前他从机场将韩星辰接回，从此形影不离。
从此关注点只落在这个人身上，再无暇看别人一眼。
诚然这份感情里倾注了过多的外界因素，但它就是发生了，无法否认，不能抹除。
可它又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两人间的鸿沟犹如天堑，性别、年龄、家庭、学历、背景，每一样都让人望而却步，理智如周晔，自然不可能自寻死路。
他兢兢业业地维系着两人间总裁和助理的稳固关系，将私人情感严防死守在心灵的铁牢中，从不敢透露一丝一毫。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他受到了蛊惑，纵容了韩星辰被欲望覆灭，为对方的出格添了一把火。
周晔是害怕的、忧虑的、惶恐的。
那些年跟在韩霖身边，豪门上流社会对这种关系的处理方式，他早已深谙于心。
若是一时新鲜，不用多久双方自然就会散掉，届时一张支票封口，从此江湖不见；如果动了感情，结局更是惨淡，劳心劳力，伤情伤身，不但一无所有，反而成为他人口中闲聊笑话的谈资。
这些结局没一个是周晔愿意看到，与其落得最后的难堪境遇，不如在源头的时候及时止损，让一切关系束缚在可控制的范围。
在此之前周晔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直到昨天的韩星辰的一通越界电话，让周晔忽然意识到，他好像自始至终都忘了问韩星辰的意见。
纵然关系的演变表面看来全是韩星辰在主动，但实际上，韩星辰从没把自己的意愿放在主导地位。
两人的放纵是周晔在默许，后来的疏离也是周晔深思熟虑过刻意为之，唯有昨天的电话，透露着韩星辰的几分强制和霸道。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思说出那些，占有？嫉恨？酸醋？还是单纯的愤懑不平？
周晔昨天想了一整个下午，到晚上匆匆作出回A市的决定。一夜八个小时的火车，披星戴月，到早上踏足水岸云府的大平层，他亲眼目睹韩星辰的狼狈。
心中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希翼愈演愈烈，促使他迫不及待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还是摊开了说清楚吧。
周晔想。
届时是走是留，无外乎两个结果。总好过现在他一个人成天焦思苦虑，只因对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陷入思维障区，辨不清未来的方向。
这也太可悲了。
从超市回水岸云府的路上，周晔悄然做了决定。
他拎着一大包东西站在门口，靠指纹锁解开门禁，宽阔的客厅瞬间收入眼底，他下意识在客厅寻找韩星辰的身影，却被突然冒出的陌生人影打断所有思虑。
“我周哥回来了，买了什么好吃的，这么大一包！”许斯年热情地上前接过购物袋，一点都不避讳别人的隐私，直接把购物袋打开放地上观摩。
见里面都是水果蔬菜和日常用品，便挑了个苹果在手里掂量两下，其他的全拎到客厅桌子上。
“多吃苹果好啊，周哥来一个不？”许斯年拿着苹果要去厨房，顺道问了下周晔的意见。
看来刚刚地下室的那辆超跑果然是他，一大早就往韩星辰的大平层跑，怕不是早就知道韩星辰在家？
周晔脑中瞬间作出判断，上前道：“我来洗吧，顺便拼个果盘，要吗？”
“要要！”许斯年把东西递了过去，坐回自己之前的位置，一副坐等吃喝的傻狗模样。
韩星辰莫名不爽，抬腿踢了许斯年一脚：“要什么要，事办完了，你可以走了。”
许斯年一脸无辜：“不是还没说呢？”
“晚上找你。”
“现在边吃边聊呗，等什么晚上。”
“少来，我还有事，快滚。”韩星辰冷漠的像个冰山一样，难以撼动分毫。
“我靠！韩星辰你这就过分了啊，你一个电话我就屁颠屁颠赶来了，热水都没喝呢就让我走，太情绪无常了吧！”虽然早知道韩星辰喜欢翻脸不认人，但最近对方翻脸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许斯年耍赖不肯起来，韩星辰见周晔根本没关心他俩的相处模式，已经熟练地挑好水果进了厨房，下一步就要系上围裙。
对方宽肩窄腰穿着衬衫西裤搭配围裙的模样在脑中一闪而过，韩星辰蓦然觉得有些嗓子发紧。
他开始后悔刚刚放许斯年进屋的决定，家这么隐私的地方，怎么能随便放外人进来打扰自己的隐私！
越想越觉得不应该，韩星辰突然站起身，拎着许斯年走到门口。
“不是你干嘛啊！”许斯年体型比他小，被拎着后领的模样显得狼狈极了。
“晚上等我电话。”韩星辰动作利索地把人打包扔出门外，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再回头看向厨房，周晔也被他的动作惊呆了，围裙拿在手上要戴不戴的，不知道果盘还要不要切。
韩星辰拍拍手，拉了下有些凌乱的衣服领口，挑眉道：“继续切啊。”
“哦……”见韩星辰已经坐回客厅沙发，周晔顿了一下，转身戴好围裙，继续在厨房里清洗水果。
大平层空间通透，厨房的隔断是全透明的玻璃门。大概是周晔觉得切果盘并不算正经做饭，不会产生油烟影响客厅，所以此时连玻璃门都没关。
于是身影全然落入韩星辰眼里，强劲有力，野性与温顺的搭配在他身上融合，为画面增加一丝禁忌感。
十分美好。
韩星辰在心里这么评判，并再度落实自己大概心理变态的猜测。
果盘端上餐桌，韩星辰吃了几口便停了，见周晔一直将目光锁在自己身上，他有些莫名。
“看什么？”
“韩总，可以聊聊吗？”
韩星辰看他表情就知道周晔想说什么，这个人太好懂了，看着浓眉大眼一身肌肉，给人一种压迫感很强的感觉，实则温顺刻板口舌笨拙，跟个缩起来的王八一样，内里充满了防御，拿棍子戳他都不一定有什么反应。
昨天自己在电话里一通威风把人逼了回来，但却没给任何理由，这一上午他又是照顾又是清理又是采购的，能忍到现在才问，属实不易。
可韩星辰自己还没理清心里是什么想法，脑子里纷乱如麻，并不想这个时候跟周晔开诚布公。
只得刻意装傻耗着，问：“聊什么？”
语气生冷，态度疏离，让人无法捉摸。
周晔好不容易迈出的一步又被他给冻住，抿着嘴站在原地，不知话题从哪里开始。
他不明白韩星辰为什么这样变幻莫测，这副模样很符合他对上流贵公子的刻板印象，无情又善变，让人望而却步。
可周晔不想一直糊涂下去，有些事提前说清楚，总好过以后再跃入雷池。
于是咬牙直奔主题，问他：“韩总，你喜欢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