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是个连哥谭的阳光都无法照到的地方。

    加德纳·库克站在酒吧门口，眯着眼向前吐了口烟圈。

    大约十几米外，对面的小巷里走出一个穿着兜帽上衣的男人。他侧身进了拐角一扇隐藏得很好的门，还回头瞥了一眼。

    那里居然还有家店铺……

    加德纳皱起眉，还没开始思索，突然指尖感受到一阵烫意。他差点蹦起来，愤怒地扔掉烟头。

    一只锃光瓦亮的皮鞋替他碾了上去。

    他听到一道嘶哑的声音：“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想让头罩大人等你吗？”

    加德纳变了下神色。他没表现出来，心里却在暗中咒骂。希尔·邓肯，这个搭上红头罩的手下就开始爬到自己头上的暴发户。

    要不是有求于这个小人……

    看在利益的份上，加德纳很快调整好心思。他低头不语，跟着邓肯进了酒吧。那一点疑虑如烟灰般被他抛在脑后。

    .

    “刚刚似乎有人注意到我。”

    基特·伦纳德皱眉说道。

    随手关门后，他放下兜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一头耀眼的金发。

    他进的这家店颇为狭长。

    窄到仅可容两人站立的过道两旁陈列着玻璃柜，墙上则敲上了长短不一的铁钉。摆设的物件种类多样，小到玻璃柜中的烟斗打火机，大到墙上的□□反曲弓，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被人使用过。

    没错，这是一家物品修理店。刚才被加德纳注视着的门口，倘若他再仔细观察一点，就能看到左边其实还挂了个歪斜的木质招牌。

    上面手写了几个字：亚当斯修理店。

    冈特·亚当斯从伦纳德的身旁挤了过去。

    头发花白的老头不屑地说：“放一百个心。他们已经钻进毒.品交易里了，不可能分给你一点脑子。而且我的店童叟无欺，除了不常开店，没有任何问题。”

    “毒.品交易？”

    “你来哥谭的几天前，东区爆发了一场械斗。一个臭名昭著的投机者死了，他也是和红头罩交易的那十二个毒.品贩子之一。”

    亚当斯慢悠悠地说着普通老头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有人死了，就会有人想要顶上来。刚才那个人，就是为了和红头罩接上头——你知道红头罩吧？”

    基特·伦纳德跟着他走到最里面的柜台。

    “当然。哥谭那些‘超级反派’的故事我都看过了。”他笑了一声，“感谢推特。”

    “推特也有真有假。年轻人不要太看重网络。”

    亚当斯弯下腰，在墙角摸索。他按下几块方砖，两秒后，随着机械齿轮运转的声音，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狭窄的小道。

    “你是不是哈利波特看多了？没想到这个年纪了还有点童心。”伦纳德说。

    亚当斯毫不在意：“谁让我叫冈特呢。”

    他从口袋里拿了一根打火机，火苗摇摇晃晃的照明下，两人弯腰顺着小道走下去。

    事情还要从五天前说起。

    那是一个普通的阴天。冈特·亚当斯正趴在柜台前研究他的打火机，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他慢吞吞地起身，打算编个什么理由推掉这个上门的生意。

    他不差钱，欲望很低，只对修东西有些兴趣。那只登喜路古董打火机已经够让他把玩一段时间了。哪怕来的人是东区老大红头罩，他也要装成个老年痴呆应付过去。

    门外却是个陌生的面孔。三四十岁的美国白人，灰色兜帽下抬起一张英俊多情的脸。

    亚当斯感到些许不安。

    沉默后，他拉长声音，问：“你要修什么？”

    男人低声说道：“万事皆虚，万事皆允。”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亚当斯用了全身力气克制住自己。他假笑一声：“听不懂。”放在门上的手却震动得厉害。他偷摸着换气，心下一狠就想要关门。

    “等等！”男人力气大得出奇。他强硬地在缝隙中插入一只手臂，侧身挤进来一部分。

    亚当斯瞪大眼，看他向自己展示另一只手的袖口——掌心下方有金属的流光闪过。

    那是一只袖箭！

    顷刻间，他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三十年前，这间修理店的第一单生意就是袖箭。

    亚当斯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手慢慢地从门上滑下。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他意有所指。

    亚当斯已经六十五岁了。

    他在哥谭住了三十五年，久到邻居们死的死走的走。仅有的还留在这里的，也都忘记他根本不是哥谭人。久到他都差点忘记了那句誓言。

    久到他要忘记自己还有一个身份。

    “刺客兄弟会需要我做什么？”亚当斯回到他的柜台，看着这个青年人不动声色地打量。

    “基特·伦纳德。”青年说。他已经摘下了兜帽，金发浓郁。他向前几步，朝亚当斯展示双手的袖箭。

    那是只有刺客大师和导师才能拥有的武器。

    “冈特·亚当斯为您服务，刺客大师。”亚当斯弯腰致意，“我当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佣兵。”

    刺客兄弟会中，刺客大师是仅次于“导师”的级别，而佣兵还要往上几个等级才能成为真正的刺客。

    伦纳德摇头：“您不必妄自菲薄。哥谭的兄弟会据点只有您一人驻扎，而您坚持了三十年，真是一个奇迹。”

    亚当斯矜持地笑了。他唯有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年轻的刺客大师面前，才感受到年轻时汹涌澎湃的激情和热血。

    “那么时隔三十年，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他问道。

    基特·伦纳德蔚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晦暗不明。

    “您有听说过‘亚当之星’吗？”

    .

    “关于亚当之星的下落，恐怕你的猜想是正确的。”亚当斯说。

    修理店的密道通往一间五六十平的地下室。

    基特·伦纳德与亚当斯坐在两个单人沙发上，中间隔着张圆形小茶几。伦纳德打量四周，发现了许多刺客的物件。

    原来他是把刺客身份的所有东西都藏在这里。他不动声色地想。

    这是伦纳德第二次来找亚当斯，也是第一次被带到这个地下室。

    五天前，他靠着刺客兄弟会在三十年前的记录，找到了这个表面上是修理店的据点。与店主亚当斯互摊身份后，他得到了这个退休老人的支持。

    亚当斯会帮助他查找关于“亚当之星”的线索。

    亚当之星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块星光蓝宝石，又被称为命运之石。两个月前，伦纳德拿到了关于它的可靠情报：宝石最后出现的地点在哥谭。

    不过，当翻阅全部哥谭的势力分部和历史后，他更倾向于一个简单的推测。

    仅靠着宝石本身的价值和珍贵性，它最后会流落到最有权势、最有财富的那几个人手里。

    亚当斯拿出一叠手写的纸。他看出伦纳德眼中的疑惑，解释道：“人一上了年纪，就不能很适应新事物。”

    他对于电脑不熟练，而避免信息泄露的最好方法就是手写。

    伦纳德没有意见。他接过薄薄的纸，借着油灯的光快速阅读起来。

    片刻后，伦纳德放下最后一页。

    “你也认为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最有可能。”他总结道。

    抽丝剥茧后，这只是个简单的故事。

    亚当之星原本是奥地利帝国末代皇帝卡尔一世的收藏品。1918年，卡尔一世逃亡，亚当之星在路途中和其他珠宝一起失窃。世人眼中从此下落不明。

    半个世纪后，也是二十年前，这块命运多舛的蓝宝石在洛杉矶的一名收藏家又一次出现了。而这名收藏家在五年前投奔了哥谭的企鹅人，最终在三年前的一次意外中丧生。

    死于爆炸。收藏家匿名居住的别墅和本人一起葬身火海。

    有可能在企鹅人手中吗？但企鹅人去年被蝙蝠侠押进了阿卡姆。

    这么推测，也有可能落到蝙蝠侠手里。

    亚当斯摇头：“不如说，最后都会到布鲁斯·韦恩手中。”

    “就因为他们关系亲密的传闻？”

    亚当斯敲了敲茶几，就事论事：“布鲁斯·韦恩表面对蝙蝠侠有敌意。但一个男人的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他是正义联盟的投资人，多少亿美金被投进这个无底洞中。我们假设蝙蝠侠拿到了亚当之星。他不知道亚当之星的真正用处，把它当成一个漂亮的宝石。蝙蝠侠需要宝石吗？但布鲁斯·韦恩需要。”

    伦纳德叹气：“但蝙蝠侠风评很好，不像是会吞并财产的人。他也不缺钱。”

    亚当斯却说：“我们之所以只讨论这个可能性，是因为你只能把握住这个可能性。”他举着手在空中比划一个圆，“对于一块宝石来说，哥谭那么大，有可能拿到他的人那么多！我能确定已经不在企鹅人手上，你还想往哪里找？你要去找黑面具吗？你要去找红头罩吗？还是说你要去找小丑？”

    “猫女呢？”伦纳德问。

    亚当斯冷笑着摇头：“你以为猫女很好对付？何况以她的性格，拿到亚当之星就会戴出来。没有就是没有。不可能在她那里。”

    “还是只能看布鲁斯·韦恩。”伦纳德总结道。

    “太奇怪了。”他放松下来，啧啧感叹道，“哥谭的生态位。你这么一说，岂不是布鲁斯·韦恩在食物链顶端？市民却觉得他是个花花公子，什么都不会做……这个人设很奇怪啊？”

    伦纳德语气渐低。他看向亚当斯，比了个手势：“他会不会和钢铁侠一样？”

    亚当斯说：“不可能。这里是哥谭，又不是纽约。”他想了想，说道，“我见过布鲁斯·韦恩。他很真实，看起来不像假的。因为他有蝙蝠侠保护吧。侧面证明他们感情好。你要迂回打算，懂吗？”

    “迂回！”他弯曲着手做出流动的样子。

    伦纳德起身，笑着向他告辞。

    “我女儿要放学了，得回去给她做晚饭。”他轻松地说。事情到这里已经明了，而他真正的任务并非拿到亚当之星。

    当然，能拿到是最好的。不能拿到，让它存放在不知情的人那里也能接受。

    只要别落到那群闻风而动的鬣狗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