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江渺重新坐上马车,正准备自己驾驶,远处突然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她定睛一看,是个骑着小毛驴的少年,小毛驴脖子上挂着个很吵的铃铛。

    她没多想,刚准备离开,就见那少年追过来问“你就是云骞少爷吧?”

    “是我,你是?”江渺停下动作,心里隐约猜到这孩童的身份。

    “我家主人叫我来接你,你且跟着我走吧。”说着,便牵过马车的缰绳,慢悠悠地往前领路,至于其他的无论江渺怎么打听,少年都只回复一句话“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

    江渺无法,缩回马车休息。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庄别院,这里离皇陵还有些距离,说是皇陵倒也不大准确,众所周知,当年钦阳王虽将都城定在了玉京,但王府宗祠却没有移走,钦阳王登基后许多大臣让他将祖宗的坟墓搬到玉京重建皇陵,但被当时的两位国师否决了,说怕坏了这顶好的风水,于是这祖祠也就留在了离玉京八百里远的铜州曲水。

    下了马车,少年将她交给了别院的管家,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瘦小老汉,面相老实温和,话不多,但对江渺很恭敬。

    “我家主人去西山修养了,这院子平日里没别人,云公子大可放心住着,有什么需要知会我一声就行了”他领着江渺进入院子,院子四通八达,各色雕花连廊如迷宫般环绕,亭台楼阁坐落乱中有序,花草树木也似乎精心挑选雕琢过,一步一景,很有意境。

    将她的东西送到房间,管家正准备退下,听到江渺询问“你家主人可是……?”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管家却已领悟到她的意思,笑了笑说“公子长途跋涉,不如先好好休整两日,等休息好了我再带你去西山见我家主人也不迟。”

    言尽于此,江渺不好再追问,点了点头,便回到房间开始整理行李。

    两日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她先是去了皇陵打了个招呼,但似乎已经有人提前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做什么都十分顺畅。

    所谓西山,其实就是曲水西边的一处小山峰,那里风景秀丽,离铜州首府昆吾很近,时常有当地豪绅出游娱乐,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处赏景游玩的好去处。

    路上行人不少,昨天下了些小雨,今日放晴,上山的路上空气清新又潮湿,呼到肺里无比滋润。

    “云公子去吧,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了”管家指着不远处的亭子侧身告退,江渺站在山腰处眺望,只见溪水在山间低凹处汇聚成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寒气向上延伸,滋润着周围草木,岸边亭榭如序,绿草茂盛中坐了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手里执长钓,惬意的等着鱼儿上钩。

    江渺道了声“多谢”,抬脚往那边走去,最终停在两步外。

    “木老?”她试探着呼唤。

    钓鱼的老先生对她恍若未闻,过了会儿,才指着身旁的位置,头也不回道“天色还早,不如过来先陪我钓会儿鱼吧,今晚还可做些鱼汤喝”

    听到声音,江渺有些出神。

    果然。

    心底的猜测得到证实,她紧盯着那背景,视线随脚步转移逐渐变得清晰,老人如同皱纸般的侧脸也随之映入眼帘。

    这张脸江渺实在谈不上陌生。

    她惊呼道“你果然没死”

    草帽下发出一声年迈的轻笑“县主和你父母一样,很聪慧,虽然怀疑过你也许不会发现,更不会找我留下的暗示来到这儿,但当县主此刻出现在这儿,又觉得合乎情理。”

    江渺心情复杂,她原本只觉得木老死的蹊跷,并没有往深处想,但偏偏后来她在机缘巧合下打开了罗盘的窍门,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于是不得不开始重新怀疑。

    首先,从头到尾她并未见过木老的尸体,也未曾亲眼见到木老被毒杀的场面,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她并非完全没有怀疑过木老还活着,只是手里的证据太薄弱经不起推敲,最终也就放弃了。

    再一个奇怪的点是当初木老死时,系统却并未提出让她救人的要求,当时她便觉得古怪,可惜仍然没有往深处想,毕竟要是每一个人都要救的话,那她真成普渡众生的活菩萨了,没把人救回来,自己恐怕会先累死。

    而且当时她以为系统只会让她拯救剧情里出现过的人物,直到后来救下霜刃她才知道并非如此。

    所以木老死前,系统并没有让她出手这件事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木老一手执杆,一手捋胡子笑“县主不远万里的来到此处,想必也是有所怀疑。”

    江渺无言。

    与其说她有所怀疑,不如说她是来做个了结,虽然原著的恩怨和她没有什么实质的关系,她只需要完成任务回家,然后同这个世界的一切分割就行了,但她用女主的身份活着,终归还是要把一些事情弄清楚。

    直觉告诉她,这对自己完成任务很重要。

    “木老和太子殿下费尽心思的引我来,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我交代”她直言不讳。

    木老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县主,你觉得这世上有起死回生,魂魄移转的术法吗?”

    闻言,江渺大脑轰然空白,内心震动,只能努力维持面上淡定,生怕木老看出蹊跷,稳着声音反问“木老何出此言啊?”

    木老怕不是察觉了她的古怪?

    内心思绪转圜,她极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什么马脚或者破绽。

    “世上法则千万,我等凡人难窥其中奥妙,有些事,恐怕也只能用这等巫蛊厌胜的方式来解释了”木老如是说“否则,我这辈子恐怕也得不到正真的答案。”

    “木老,您……”江渺听的越来越云里雾里,只能措辞套话“你难道是遇见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了吗?”

    “老头子有个故事,想讲给县主听听,不知县主可有兴趣听我唠叨?”

    “愿闻其详。”

    “这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木老将钓杆收回,望着她慢慢述说“当年,还是少年的钦阳王只是王府不受宠的庶子,王府远离京都,守着铜州那贫瘠的一亩三分地,在众多的异性王爷中,钦阳王府实在很不起眼,直至前朝末,皇帝越发昏庸无道,加之天灾人祸蛮族进犯,边境城池接连失守,皇帝不知听信谁的谗言,竟将诸多王爷同其子嗣传召入京,当时还只是小小庶子的钦阳王本该一同入京,却因为染上疫疾被迫留在王府,而后不久,陛下驾崩,天下大乱,钦阳王知父亲一去难返,下一个死的必然是整个王府,于是他当即决定趁乱起义。

    “如此,这么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硬生生从北方荒芜之地步步南上,中途,他遇见了自己的第一位大将,沈忡,沈忡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草莽,早些年一直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匪寇勾当,如今天下局势分崩离析,他也带着兄弟四处奔波,直到遇见了钦阳王,一个看似书生气,却杀伐果断的书生,二人歃血为盟出生入死,直至建立大临。”

    “要说当年谁为主公,谁为将帅还真不好说,钦阳王雄韬伟略是为鹰视虎狼之才,而温忡英勇无双是为乱世枭雄,只是后来大业将成,昆仑山的道人也就是两位国师,都说钦阳王身带龙气,可为君。”

    “于是,钦阳王成了大临君主,而温忡手握重兵,封侯拜相。”

    江渺听的津津有味,说到此处,木老却有些唏嘘,忍不住感慨“常言道帝王道即无情道”

    江渺不解“怎么说?”

    木老继续道“天下安定后,一个有着从龙之功,领兵打仗如吃饭喝水,手握重兵的肱骨之臣便成了陛下心中唯一的刺,狡兔死良狗烹,因着一份出生入死的情谊,陛下本想慢慢收回兵权,至于沈忡,只要他能明白或者甘愿放权陛下就能保他一族永世荣华富贵”

    “可惜,钦阳王心狠却也没有看错,沈忡的确不是个安分的人,看着兄弟坐拥自己一起打下的万里江山,怎能不心痒?后来,他便以各种理由推脱陛下的命令,他知道,只要兵权在他手里陛下就拿他没办法,这一耗,就是六年,六年光阴比起他们打天下的日子实在太短太不起眼了,可六年的光阴也终于湮没了这对半路兄弟仅存的那点儿情谊。”

    倘若兵戎相见,大临日后姓李还是姓沈谁也说不定,但论手腕心计,狼是玩不过狐狸的。

    “早知今日的钦阳王怎么可能不做打算,六年时间,足够他培养自己的心腹,他先是收复了前朝归顺的旧臣北凉王,后来又培养了英勇善战的宁北侯,最终在天临二十七年,将沈忡设计在了葫芦湾”

    “世人只以为一代枭雄是战死,其实不过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因为沈忡的妻子是陛下最疼爱的亲妹,因此这件事除了陛下的几位心腹大臣外,无人知晓当年真相”

    听到这里,江渺终于琢磨出点儿不对劲来,这故事的套路,未免有些熟悉啊。

    她没过脑子般想到什么说什么“感觉这个故事和我父母战死的经历有些相似啊?”

    “而且,同样都是在葫芦关,同样都是……”她忽然间回过神来“这该不会……不是巧合吧!?”

    “这自然不可能是巧合”木老不再同她温和的叙述,苍老阴翳的眼底透出一丝寒意“这样如同刻意报复般的手笔,只要是当年知晓真相的人,都不会认错”

    可沈忡并无后人,当年知道真相的人又几乎死绝,谁会这么做呢?江渺想不通。

    “当年你父母死的太过蹊跷,这么多年来我和你祖父一直在暗中调查,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发现大梁当年在开战前居然得到了葫芦关的战备布局图,葫芦关易守难攻,一直是北边的战略要地,如果没有堪舆图万不可能长驱直入,且不说他们甚至对里面的排兵布阵如此清楚”

    “起初,我与师傅也以为是北凉王府的人在作怪,毕竟当年查明是因为他们通敌,故意救援不及,才导致你父母孤立无援,但后来我们发现北凉军粮草被毁并非偶然,而且在战事前期,北凉王曾得到过一封密信,从信中得知大梁可能使调虎离山之计奇袭北凉城,一旦北凉城失守,大梁必将长驱直入,因此,在接到宁北侯的求救后他并未调出太多兵力,甚至没有亲自领兵。

    “谁知,这一犹豫,竟让整个北凉王府都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继而满门抄斩!”

    如此精密的布局,即便远在京都,却对边关情况了如指掌,甚至背后之人不曾露面,便将大临两大势力铲除,一石二鸟,不费吹灰之力。

    “后来我们换个方向继续查,将目光放在了当年检举北凉王的严拒慎身上,这位严拒慎是北凉王的得力部下,也是如今矜泽的知府,我们查到当年替北凉王府与京都互通消息的便是他”

    木老看向她,停下来询问“罗盘带了吗?”

    “带了”江渺拿出罗盘给他,木老结过后打开窍门,手掌大小一指宽厚的罗盘便分成了薄薄两片,里面落处一封放了许多年已经泛黄的密信。

    上面的字并不多工整,笔锋也很奇怪,像是左手写出来的。

    木老说,沈忡就是个左撇子。

    难不成他死后冤魂不散,回来索命了?可他即便活着,如今也六七十岁了吧,这么大年纪还这么能折腾?

    “当年我也一度怀疑是不是冤魂索命,因为不止左手,我们费尽心思在县乡里找到过恰巧被人保存起来的沈忡幼时的字帖,同这个字很相似,不,几乎可以说一摸一样”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几乎让人无法接受。直到后来,我偶然发现温行舟的惯用手是左手”

    “啊?什么?”江渺彻底凌乱“这和温行舟又有什么关系?”

    “起初我并未多想,可我发现他似乎在向所有人隐瞒自己惯用左手的事实,他为何要隐瞒我自然无从得知,他也从不在人前用左手写字,即便我留了个心眼也无从校正,但我总觉得世上绝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京城之中,一个隐藏自己的左撇子。

    “当年严拒慎是听命于北凉王与京中互通消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背叛了北凉王,但能让北凉王信任的京中势力,除了陛下外,恐怕就只有自己的妹夫镇远侯温执雨了”

    而温行舟恰好就是镇北侯之子,若写下大梁欲调虎离山的人是他,北凉王未必不会信!

    “可惜这终究只是我的猜测,从没有人真正见过传信的那人,说不定镇远侯府也是被利用,当然,除了一个人”

    “谁?”

    “严拒慎的一个妾室,听说她只是严拒慎捡回来的孤女,养在府里无人在意,而当年一直是她在帮严拒慎和那人传信,只是最后一次传信后,她便不知为何失明了腿也废了,如今养在严拒慎府中,成了个无关紧要的弃妇”

    “她失明太过蹊跷,她也许见过那人,此人谨慎非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被灭口,但她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或许只有她才能带我们揭开当年的真相”

    当年的真相……

    江渺道“我想明白您的意思了。”

    不管真相如何,此事一旦牵扯到温行舟,必然就不是什么一笔带过的偶然,原本她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经历穿书后,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世界上没有那些千奇百怪的机遇,或许那个死了很多年的开国功臣真的还魂回来复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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