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周时间,小满的故事就流传在大街小巷。连带着《小满》的销量也跟着火了一把。
这也多亏了说书的和唱戏的,他们传唱小满的故事,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是好事。
他们会警戒倭国,一旦倭国试图侵华,大家就会想起《小满2》里讲的场景,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反抗。
这是她在《小满2》里洒下的种子。
有的时候,她真的格外的难过,因为她知道倭国甚至其他国家,他们是不会停下侵略的步伐。战争势必会发生,文章里的并非虚言,因为这一切,在她的世界里都真实的发生过。
可她无法阻止战争的发生,包括现在做的任何事,都让她发现自己只是铁轨上一颗小小的螺丝,难以阻挡历史这辆滚滚前行的列车。
说书人坐在高堂,润了润嗓子,“咱们接着说,那王婆子一死,小满在这世上唯一记挂的人,牵引她的人没了,她成了浮萍,该飘向何处,去向哪里,她也不知道。就在这时!一个青年来到王婆子的墓前,哐哐哐先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
“你不该独自出来的。”路圣语不赞同的看着黎简,大家让她待在屋子或是学校,她倒好自己偷溜出来,来茶馆听戏。“老师专程打电话来说,让你不要单独行动。”
“别拿老师压我,算算时间你还得叫我师姐才对。”黎简给路圣语点了杯茶,“一起听听,挺有意思的。”
说书人并没有按着文章照本宣科,而是用自己的语言去叙述这个故事,说书人已经讲到了王青年为了保护文物不外流,传递消息而死,看着周围的人潸然泪下,黎简弯了弯眼角。
尽管他们不理解王青年为什么会为了保护死物而选择死去,但他们佩服他的勇气。
“那东郊巷子的程三哥不是发了笔横财嘛,说是有洋人看中他家的菜坛子,说是什么古董。好多人都赶着上去送给那洋人看呢,不过就程三哥家的是古董。”
“我家也去了,之前还说那洋人是个好的,辛苦街坊们来一趟,给了些钱留下了菜坛子,搞半天是瞧我们没见识,给哄去。我就说怎么偏偏就程老三家的是。”
“什么!我们可不能让他白拿去,这是我华国的东西。走,找他算账去!”他披着家国大义的旗帜,挑起情绪,带着人急匆匆的往那洋人家去。
人群激愤,盖过了说书人的声音。
说书人见此,摇了摇头,倒也不在意地继续往下说着。
黎简和路圣语对视一眼,担心出乱子,也跟了上去。
不怪他们多心,除了前朝赔出去的十几亿的白银,时至今日,一旦国民与洋人发生冲突,无论伤亡,都是以华国政府赔款割地让权作为了结。
一群人浩浩荡荡找去,洋人的暂居所早已人去楼空。如此情形,反倒让黎简两人松气。或许是动作太过明显,两人都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是啊,怎么能不无奈呢,明明错的是洋人,他们却不得不担心百姓做出什么,导致国家蒙受坏的结果。这样的事情太多次的发生,又再一次点出,羸弱的国家站上世界的牌桌,连基本的公平和正义都无法保证。
路圣语深深地明白,国家实力才是说话的底气,要让他热爱的国家重新挺直脊梁,在这条路上他将日夜不辍。
一群人见洋人早已消失无踪,便将火苗对准程老三家,对于这种关上门来的事,他们没有过多关注,悄声离开。
路圣语看着路上的百姓,黄沙嵌入她们的皮肤,皲裂的手指,在华海这样的大城市,百姓尚过着这样的生活,那在华海之外的地方,他们又靠什么生存下去呢。“我们对自己的国家了解得还不够深刻,或许你是对的,应该留在国内,深入考察国情。”
黎简并不认同路圣语一众留在国内好,他们应该去国外接受更先进的知识,自己并非他们这样的天才,去留洋反倒没有待在国内能发挥的作用大。也知道路圣语只是一时的踌躇,开玩笑的说道,“大少爷,我还等着你给我寄咖啡呢。”
“你不是不爱喝吗?”路圣语转头,有些疑惑。
“偶尔来拿提提神也不错。”黎简打了个哈欠,“走吧,不是还要去工厂吗。”
一年的时间足够埋头劳苦的工人们,品尝到改天换地的滋味。他们在一次次学习中,理解到国家命运和个人命运紧密联系的道理,通过几次对工厂的抗议罢工,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己作为工人也是有力量的。
“小简来啦。”陈景荣赶紧拿抹布拍了拍身上的灰,没想到这一拍,尘土先扬了起来,给了自己一嘴巴灰。
他边咳嗽边说道,“小简,圣语你们来了我可太开心了。”他声音充满惊喜,紧接着露出大大的笑脸,取下手套,招呼着说:“今天中午吃大白菜饺子呢,你们坐,我去给你们盛两份。”
“好呀好呀,谢谢陈哥。”黎简帮忙收拾着东西。
路圣语则跟了上去,帮忙端饺子。他看着这些工人,心里有些愧疚,自从忙于留学一事,自己来工厂的时间就少了,但好在陈哥识字速度不慢,讲报读报都是他接棒过去的,否则仅靠黎简一人是忙不过来的。
陈景荣是工厂第一个主动报名夜校学习的工人,他关心自己的国家,关心这个国家的事务,常常被工友笑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就在他认为自己的价值仅限于此时,是同济会的各位小同学,不嫌弃他们脏,还教他们识字,不再被骗。
说句矫情的话,是他们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路圣语他们为了学业不能再来工厂读报讲学,他也能理解,所以主动接过了这份责任。
是的,他把这叫做责任。
他想起了黎简的话,并坚定地做出了选择,成为一个清醒活着的人
“这大白菜好吃,是小道士专程拉来送我们的。”文修道在这帮工人嘴里被戏称小道士,总爱打趣他怎么没去修道。陈景荣边吃边笑,这样的吃食,从前他们哪敢想呀,吃得上霉米饭都是福气。
寒暄之后,他也说道最近自己记录下来的问题,晚点一上工又没时间了。
邓午站在一旁嗦面,口齿不清地问“小简,倪听海和王青年是不是父子啊。像他这样的人,害死了王青年,如果是父子...”邓午话没说完,但表情已经充分显示,他不愿意接受两人存在亲缘关系。
“这几天我给大家读了小满,断断续续的,还没读完。”陈景荣拿出报纸“你看我用笔画着呢,才读到这呢。”
他用手指了指,因为劳力过度,手指有些变形,盖住了笔画的位置,一时间不自然地蜷了蜷缩手指,想着直接将报纸铺开。
“陈哥,看得见的。”黎简按住陈景荣的手,笑了笑,这份报纸被保护的很好,尽管上面不可避免沾染了污渍,但在工厂这样的环境里,很难得。
小满的嗓子因为她的厉声尖叫,已经发哑到说不出话来,王青年,为什么不救王青年,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目光仇恨带着质问的凝视布满他身上。
倪听海抖了抖,突然觉得有些发冷。看了眼窗外,原来下雪了。
落在地上,血随之被一通冻住。
在早上的太阳升起后的两三个小时后,雪慢慢化开。顺着地面像溪流缓缓的流淌在屋前。
倪听海骂骂咧咧地打扫着,那骂声格外的难听、刺耳。
邻居好意出来劝倪听海积点口德,倪听海看了眼围观的人,骂得更起劲了,边骂边提着扫帚把人都赶跑了。
骂得有些累了,倪听海拿着举报王青年的奖励,走到镇上去要了二两黄酒和一只烤鸡。
吃前朝王青年死的方向拜了拜,心里默念:谢谢你了大兄弟,今儿也让倪爷我开了个荤。
吃完一抹嘴,又打包了二两黄酒和一只烤鸡走。
小满看着这烤鸡只觉得想吐,这哪是酒和烤鸡,这是王青年的血和肉,他怎么还能借着王青年的死去讨赏。
倪听海提着吃食,途径城楼时,看见高挂着的王青年的尸体。
真年轻啊,白俊俊的一张脸,跟他家小子真像。
顿足看了一会儿,接着往人迹荒芜的林子里去,在一个土包面前停了下来。
立着的木牌上什么也没写,他放下酒和肉,静静的坐着,什么也没说,在心里又什么都说了。
林子里冲出两个人,把倪听海按在地上。狠狠的质问到,“早觉得你这老东西不对劲,看看,这不就钓出个大鱼来。”
“军爷,误会,都是误会。这里面没别的,没别的,是我的儿子。”倪听海趴在地上求饶道,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见他这怂样,押着他的两人倒也信了几分。“谅你也不敢撒谎,跪着,跪好。”
一个人拿着枪顶着倪听海的脑袋,一个不知从哪捡了个树枝开始撬土。
“军爷,军爷使不得啊,别挖我儿子的坟。”话还没说完,倪听海被狠狠地踢了一脚,接连几个大嘴巴甩过来打得他头晕眼花。
他往坟前爬了爬,叫唤着阻止。又被连踹几脚,踢得他动弹不得。
小满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他活该。
她又想到了王青年。
具有崇高理想的王青年,刚刚学成归国,还没有实现他的抱负,猝不及防地在他不喜欢的冬天里殒命了。他是南方人,哪受得了这北方的寒。
小满想起从前跟在王青年身旁,听他大谈理想国。任谁听着都会可笑,但她打心里觉得一定会实现。她喜欢看王青年眼神里的光,那眼神让她觉着亲切极了。
这个对未来抱有希望,对一切怀揣善意和美好的王青年,为什么倪听海不能伸手拉他一把呢。
想到昨夜的事,小满眼睛红得渗人。
王青年只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他发现了一个大阴谋,他必须要将消息传递出去,警醒同胞们!
他匆匆地想要离开宴会,可他的表情太过不自然,引起了注意。
被发现了!王青年也意识到这点,飞快地逃跑着。
远远地枪响起,白色衬衣侵染出血色,王青年中枪了。
为了躲避耳目,他只能脱掉自己的衣服,随意拿了巷子里晾晒的衣服胡乱的裹在身上,他实在有些怕这份名单被收走,就近找地方藏匿起来。
转身往其他地方跑去,拖着受伤的身子,他跑不远,只能一户户的轻拍大门,希望能有人愿意收留他。
可是没有一个人开门,他们不傻,那枪声,那阵仗。个个躲在家里捂着耳朵,他们不仅埋下自己的头,连带着捂住小孩的嘴,或蹲坐在角落或埋身于铺盖中瑟瑟发抖。
倪听海还没睡,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心烦意乱。从墙角边捡了几块石头,站在咸菜缸子上,向外望去。一个年轻小伙子,神色慌乱,显然跟那阵枪声有关。
他朝王青年扔着石头,“滚远些去,滚远些去。”说完,又朝王青年砸去,直到将人砸倒在地。“离我们远些去,你会害死我们的。”
王青年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疼得他有些说不出话。缓了缓,忍着痛,朝倪听海的方向小声道歉,“抱歉,抱歉。我这就走。如果有人来,请一定告诉她,三白墙上刻红星。”说完起身,踉踉跄跄的朝无人的巷子深处走去,然后再也没起来。
王青年最是喜洁的,可他穿得那么单薄倒下,死后被拖行道城门口,一身被刮得皮开肉绽,能看见白骨,这让小满怎么能不恨,怎么能释怀呢。
可看到还受挨打的倪听海,她恨自己居然会为这样的人受伤感到难过不忍。
打开发现是一副空棺材,那人骂了句脏话。翻身上来,用脚戳了戳倪听海的脸,“老东西,你不说这你儿子的墓吗?怎么里面什么都没有?”
“老实交代!”倪听海被拖起身子,又挨了几个耳光。有些神志不清地解释道,“我...我那儿子跑了,不孝,不孝。”咳嗽两声,唇角溢出血来,他趴在地上也不去擦拭,流出两行泪,“我给他弄冢空坟,等我...等我死了,他还不回来,我也就当他死了,一起走。先立个坟,占个好位置,下辈子还做父子。”
听完解释,两人颇为无言,踹了倪听海几脚,蹲身从他身上将钱财全搜刮走。离开之际,一人想了想,倒回去躬身捡起那二两酒,哥两儿搭着肩膀消失在林子里。
倪听海依旧以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默默流泪,泪流干了,佝偻着身子起,捡起地上的烤鸡,擦了擦灰,发现擦不掉,便将皮撕了再摆好。低语喃喃着,“是爹错了,是爹错了,是爹错了...”
一边念着,一边往坑里跳,说是跳,用摔的可能更贴切。
接着整个人躺进棺材,合手在腹部,闭上眼。嘴里一直喃喃道“是爹错了...”
等到天黑透了,他已经说不出话,脱下衣服裤子,放进棺材。一身白板地往家的方向走。
陈景荣的笔记便停在这里,黎简朝众人问道,“赶巧了,今儿我们也正为这个来。你们不忙的话,就让我接着给大家往下读,你们想知道的,在后面呢。”
见众人纷纷应到好,黎简拿起报纸,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