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样离开了吗?”觅问白青黛。
白青黛悄无声息地落泪,他狠狠咬住嘴唇却没有说出来。
觅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觅转过脸,不再看白青黛,心底却为白青黛叹息了一次,毕竟,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有些东西是难以承受住的。
寒风凛冽,千雪峰的天空整日都是灰蒙蒙的,这个地方到底是凄凉的。
白青黛一路舟车辛劳,一天以后,终于抵达清风寺。他撩起车帘,只见庙宇巍峨,古刹幽静,墙边满是一排排古柳高杉,血红色的一座大门,上边悬着高挂金字匾额,题着“清风寺”三个大字。
小小的白青黛终日跪在蒲团上,看着头顶模糊的神像小手用力合十,虔诚祈福:
“神佛在上,我白青黛年幼丧母,父亲生疏。无人念我,无人眷我,亦无人盼我。虽年幼,可我已是心离神散,祈神佛保佑我岁岁安澜。”
好像是某种流动却无声的背景一样,白青黛日日虔诚祈福,他的身边来来转转走过很多人,没有言语,也不曾停留,寺庙里的青灯燃尽了一盏又一盏,槐花落了一遍又一遍。
就这样,白青黛长到了十七岁。
十七岁的白青黛白巾雪衣,衣珏飘飘。他的墨发宛如玉兰树的叶子,浓密而有光泽,规整地披落在肩背上。他生得白净温润,嘴唇鲜红却不妖媚,红白映衬下,联想到他的际遇,竟让人生出好些怜悯。
他十七岁的时候,正是白惊秋八岁的时候。在千雪峰,男子的八岁生辰是要大办的,人们称之为“龆龀礼”。正是小孩子褪去乳牙长出恒牙的时候,人们寄予美好的祝愿:要褪去稚气长出恒久且坚固的智慧啦。
白惊秋的龆龀礼,自是被白赫枕非常重视。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的缘故,白赫枕竟然差了一封书信,邀请白青黛参加白惊秋的龆龀礼。
当看见白赫枕简单的:青黛,可安?四个字,白青黛的内心微微动容,便简单收拾行李,向方丈告假五日。
千雪峰依然在飘雪,冗长而沉重。清风寺距离白家首族需要一天一夜的行程,天黑路滑,难以前行。白青黛和驾马小厮决定晚上的时候在路途暂留一晚。
夜晚静得可怕,白青黛和小厮正在马车里小憩。似乎是感应到什么,他猛地睁眼,马车外寒风如恶鬼嘶吼。他不禁警觉起来,轻轻撩起车帘的一角,只见深林里频频乍现幽光。突然,他注意到远处是几只绿色的宝石正在忽高忽低起伏。
是狼!
白青黛紧张极了,他的脑袋中嗡嗡直响,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轻轻摇摇驾马小厮的衣角,小厮睁眼,昏暗中只见白青黛头上的密密细汗。
“外边有狼群,正在逼近!”
小厮瞬间清醒,千雪峰的狼凶残无比。
小厮一时下不了决心,他惊恐地看着白青黛。
狼群越来越近,白青黛示意,奋力驾车冲出去!
“公子,天黑路滑不好走,方向也难以把握啊。”小厮担忧地说道。
“不止有一匹狼,是狼群,如果不冲出去,等饿狼扑上来,我们两个怕是难以抵抗。”
小厮低头想了想,便认同了白青黛的计划。
他悄悄坐到了训马的位置,接着回头示意白青黛坐稳,以免马车剧烈震动导致受伤。
说时迟,那时快,小厮奋力拍打马背。伴随着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快速有力地向前冲出去!
狼群听到声响,边怒吼边奋力追逐。
小厮来不及多想,只能奋力用鞭子驱赶马儿,祈祷马儿能跑得更快些。
白青黛又晕又眩,可是内心的恐惧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他神经紧绷至极致,心脏砰砰直跳。
后边狼群依然追逐不断,他也只能祈祷能再快些再快些。
突然,马儿发出一声悲鸣的长啸,原地四蹄错乱,落地的积雪四处乱飞。
小厮惊呼:“公子,是悬崖!”
小厮奋力拉着缰绳,可是刚刚马车飞奔得太快,又因积雪太滑,怎么也刹不住,只听见小厮失声尖叫。
“公子,快跳出去!快跳出去!”
白青黛浑身都在发抖,马车摇摇晃晃快要坠崖,他奋力一跳,跳出了马车,可是由于速度太快,力度太强,即使他跳出了马车,也依然被惯性甩翻在悬崖边上……
风雪漫卷,冷风横扫,千雪峰到处都覆盖了层厚实的白雪。寒风怒吼,他的脸被风吹得刺疼,可他也顾不上疼,在猛烈翻滚中,他试图抓住停下来,可是怎么都停不下来。直至悬崖便,他害怕极了,手臂乱舞,只希望抓住崖壁上可以悬挂住自己的东西。
可是崖壁上都是落雪,抓空的感觉让他心口一紧,崩溃的他只能任由自己掉入这万丈深渊,白青黛慢慢闭上眼睛……他幻想着:会不会有传说中心软的神出现呢?
时间应该在流动吧,白青黛却浑然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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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片极好的春景,白青黛和母亲骑着马,驰骋在青绿色的平芜上,温婉的母亲是一副风华绝代的样子。母亲笑着,没有声音,只有母亲洒脱肆意的笑颜,微风将母亲的衣裙轻轻扬起,他们也在欢快地舞动飘扬……
突然间,母亲的马飞奔得好快,他快要赶不上了……他用力地拍打着马背,可是却怎么也使不上劲,他想要开口叫母亲等等他,可是他根本发不出声音去叫母亲。
白青黛又着急又无力。
他用力挣扎着,用力挣扎着......
突然,他惊醒,背上渗出一层冷汗。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温热的手轻轻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你终于醒啦?"一个少年喜悦大叫。
白青黛侧头,看见一个少年,正眨着眼睛看他。
白青黛忍着疼痛想要起身。
少年摁住了他。
“你背部伤得太重了,刚给你换了药,躺着才会好。”
白青黛艰难地伸手摸了摸背,背上缠着厚厚一层绷带。轻微地动一下,都要发出剧烈灼心的疼痛,白青黛便不再试着要坐起来。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座低矮砖土堆砌的房舍,墙面斑驳沧桑,墙上挂着蓑笠,还有几个竹编浅篮子。窗户敞得极大,阳光便将房间里弥漫的灰尘照成一道笔直的光线,房间里是暖洋洋的。窗台上摆放着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屋舍里散着浓浓的花草香。
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年正歪着头笑着看白青黛,露出两颗虎牙,睫毛扑闪,棕色的瞳孔炯然有神。额前两缕微卷的碎发正刚刚好。
不知何故,他的笑让白青黛想起一句诗:有人一笑坐生春。
“这.....是哪里呀?”
“这里是春烟镇喔。”
“这......这是....你居住......的地方吗?”
少年疑惑地模仿白青黛的样子环顾四周。
“对呀,怎么啦?”
“那.....我为什.....为什么在这里啊?”
少年笑了,露出两颗狡黠的虎牙,故作深沉地说:
“这说来可复杂了。”
白青黛微微皱眉。
“哎呀,这都不重要啦,你应该把伤养好才是!”说着还轻轻拍了拍白青黛的胸口。
“那你......你叫.....什么啊?”
“啊?我刚刚声音很大吗?”少年疑惑皱眉。
白青黛被少年的反应逗得想笑,可是刚要笑,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咧咧嘴,温柔地说:
“我的意思是:你的名字叫什么啊?”
少年哈哈大笑。
“我叫苍术!”
就这样,白青黛遇到了苍术。
苍术说,他小时候的时候,每到晚上,眼睛就看不见了,一直求医无果,直到有一位游走江湖的白胡子中医落脚在春烟镇,偶然听人提起苍术的病症。
白胡子老中医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这是昼视症,白天明目,夜晚失目。治疗起来可相当容易。”
于是,他托人把苍术带到跟前,从他的大药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边是一些灰棕色的植物的干切片。
老中医告诉苍术:这是一味珍贵的药材,只需头煎一炷香,加水二煎半炷香,趁温热喝四十九天,昼视症便可得到改善。”
老中医果然厉害,苍术的昼视症改善了很多,因此他便将自己唤作苍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