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不再袖手旁观。
我冲上去，用力推开带头殴打他的男生。
义正严词道：“我看见了，你的饼干是从书包里掉出来的，他确实没偷！”
男生眼神心虚地闪了闪，但因为猝不及防被我推倒，他怒瞪着我。
“就算他没偷，捡到了也不该偷吃别人的东西！”
“谁知道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不是垃圾？他捡了，发现可以吃而没扔进垃圾桶，是遵循老师教我们要珍惜粮食的传统美德，没去老师面前举报你带零食来学校就不错了，你还借此辱骂殴打他，就是看他好欺负是不是？”
女生小时候比男生发育快，我高了他们半个头，又昂着头，显得气势十足。
“是不是要我去告诉老师？你不仅带零食来学校，还故意欺负同学？”
我这番反客为主，言辞犀利的言论和姿态惊呆了所有人。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将视线落在我身上，窃窃私语起来。
“你……你……”
终究是小孩子，男孩你了半天把脸憋红了，都没有找到反驳我的措辞。
最后他爬起来，从旁边同学的窃窃私语中，好似终于找回了理智。
恨恨地瞪着我，怒骂道：“你个爹妈离婚没人要的东西，谁要你多管闲事！”
我终究低估了小孩子的恶意。
于大人的世界，这不过就是袋饼干，微不足道。
但在小孩的世界，这代表了他们切身利益。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会为了自身利益翻脸无情。
虽然长大后才明白外婆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不愿意激化矛盾给外婆增添麻烦。
并且，看着这个小小年纪就恶意满满的男生，我忽然记起了他的名字。
李晓山，16岁时死亡。
一开始新闻播报是意外死亡，直到连环杀手作案手法曝光后，他的死亡才引起轩然大波。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向仍然蜷缩在地上的小男孩。
他愣愣地看着我，死寂的目光终于有了改变。
闪闪烁烁却不是感激，而是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阴沉和冷漠。
我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恶念的种子早已在他不幸的生命里滋生，被不公和充满恶意的环境浇灌，这个时候的他，内心已经被黑暗笼罩。
我深吸口气，对李晓山道：“我赔你。”
大概没想到我的态度突然转变，李晓山懵了一下：“什么？”
“他吃的饼干，放学之后我还给你，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欺负他！”
李晓山愤怒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小男孩。
嗤笑道：“哟！看来你们都是没人要的可怜虫，你在同情他啊！”
见我没接话，怕我不履行承诺，他连忙改变态度。
“记住你说的话，放学之后我跟你回家拿，你敢不给我，你们就给我等着瞧！”
随后他又对地上的小男孩耀武扬威道：“陈南，今天算你运气好，你给小心点，以后让我抓到你偷东西，看我不揍死你！”
陈南。
此刻，我又记起了小男孩的名字和身世。
两岁的时候他亲生父亲死了，他的妈妈带着他改嫁过来这个村，好吃懒做的继父本就看他不顺眼。
后来六岁时母亲病死，没有亲人来接他，他只能继续待在这里。
拿了低保的继父不仅不管他的死活，还会虐待他。
邻居知道那继父是什么德行，生怕沾上就脱不了身。
于是对于陈南的遭遇也视而不见。
长期的饥饿和虐待让陈南骨瘦嶙峋。
明明和我年龄相仿，看上去却比同龄人小了两三岁，同学也因此以欺负他为乐。
通缉令上的信息没有任何关于他童年的描述。
他早已改名换姓，是社会惋惜的计算机天才，也是网络上三观不正网友拥护的浓颜系帅哥。
他从高中，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就开始杀人，巧妙躲过一次次警察的侦查。
如果不是最后几起杀人案暴漏了他的行踪，他可能还会一直以杀人为乐。
而最后那几起杀人案……
我蓦然想起那些突然死去，让我愕然又五味杂陈的死者。
高中时候欺负过我的女校霸，死皮赖脸追求我的花花公子，对我心怀不轨的姑父……
难怪警察对他的杀人动机毫无头绪。
原来，他不是与我毫无交集，也不是从不追究破旧书包里出现的食物。
而是他早已知道是我。
他将那些我用于慰藉良心的行为，视为黑暗生命中唯一的温暖。
于是，他用偏激又极端的方式，默默守护着我。
甚至最后为了救我失去生命。
短暂又缺爱的人生里，竟然有人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爱过我，而我却毫无所觉。
心里又闷又紧，仿佛有一只大手捏住了我的心脏，一瞬间让我疼痛又窒息。
一点点别人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温暖，他都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如果他的生命中多一点温暖，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上那条极端又惨烈的道路？
吸了吸鼻子，将鼻腔中的酸涩咽了下去，我蹲下身体，伸出手，露出自认为友善温柔的笑容。
轻声道：“你好陈南，我叫沈鲤，是三年级新来的学生，很高兴认识你！”
他淡漠的视线慢慢从我脸上转移到我的手上，看了很久才有了动作。
就在我以为他会接受我的善意时，他忽然避开我的手，翻身站了起来。
卷起一地尘埃，一声不吭从我身旁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