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露无声湿桂花

    我只能在梦里看到回家路上的桂花树了。

    又是一年十月，寒露将过未过。但天开始冷了。

    一眼，看到的是小路左边草地上，高大的银杏支愣着留有零星白果的树丫，折扇形的沁绿的叶被照的有些微黄了，牢牢地覆在灰白纹的树皮上，一簇簇，像盛放的有些单薄的花。

    三株银杏是被桂花树拥着的，桂花树还是鲜绿的一团，远看，像青苹果味的棒棒糖。但有锯齿边缘的叶仍然凸现出来了，锋利的似乎要划破冷空气的裁刀，反射着天光，又那么油亮，像抹了猪油似的，那染了墨色的茎线反而变得更加深沉。

    自十年前搬到新家，我每一天便走着那条路，路的两边便种着桂花树。都很瘦小，挂着专门给树用的营养袋，最开始一年没有开花。

    那时候是忽视了它们的，哪怕我知道桂花树，但那时不会将它们联系起来，只觉得那是树，和其他的树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平凡些。没有茂密的树冠，不能为人遮挡暑日的阳光；没有婀娜的身姿，不能给人提供视觉上的喜欣；总归是没有特别的地方的。

    寒露至，空气很湿，很清新，像揉碎了一把薄荷，又被冷泉稀释的淡了，松松的扩散开来。

    我走在路上，湿的清的气息从鼻尖沁入，又欢悦的奔涌至我的指尖，我的发梢，我的足底。

    但让我心里一动的是那嗅闻到的一抹香，稚嫩的，还带着植物的青涩，像诱人的梅果，未成熟，却让人牙根一酸，想到有迸发的汁水流入口腔，淌过舌苔。

    是哪里来的花香，是的，我明确，那是曾经闻到过的花。

    小时候在外婆家屋檐下，雨水落在弃置的满水的大坛子里，溅起水花，掀起花浪，那是桂花被雨打下的花瓣，细小的，米白的，像细碎的星点。

    我的脚步慢了，目光转到了曾经忽视的树上。于是，在叶片的缝隙间，我第一次在这里遇见了被包裹着的怯生生的桂花，也遇见了回家路十年不变在十月萦绕的香。

    那路边被我忽视的桂花树鲜明的留在我的记忆里了，使得求学离家之后，错过的十月桂花让我如此梦绕魂牵。

    桂花开后，重阳又至。

    我念着近两千公里外的团圆，念着家的细雨，念着雨后的桂花。想再闻桂花香，踏小路回家，心就安定下来了。

    蜀地常常是要下雨的，云常常是像落入土地的，尤其在夜间，夜深人静，便悄悄的，润物无声。

    于是一早，欲湿单衣。

    我独独去闻花。香混着潮的泥土味。

    花瓣窝着雨露安安静静躺在草间，土面，路上。一小片连着一小片，连成一条路，如一棵树挨着另一颗树，伫立在路旁

    枝丫交错在天的画布 ，花瓣卧在地面错落。它们一片是融着阳光的橘红，一片是暖润的米白。但雨倾入到内里，甜味便相差不多了，冷香，很轻，很近。

    我蹲下看，花瓣地上那么密集的挨着，树上反而舒朗开了。

    花瓣是柔软的，不薄，藏着香的厚度。得回家了，又恋着。

    想携一捧桂花去，独留满地香不散。

    梦醒了。

    没有桂花，只有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