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谢知遇看陶然睡的沉,也不打扰她,他捡起陶然随手丢在桌面的书,安静看了起来。

    斜阳透过玻璃窗洒进屋内,气氛莫名静谧美好。

    三点,谢知遇放下书站起身,背起双肩包,他要回去做晚饭了,一会再过来。

    谢知遇走之前看了眼陶然,她脸颊柔软陷在枕头里,睡颜安静恬淡,很乖的样子。

    他弯了弯唇,小心推门,离去。

    …

    五点,谢知遇拎着饭盒准时到医院病房,但此时病房里并没有女孩身影,里面的浴室门是开着,也没有人。

    谢知遇抿唇,给陶然打电话,很快床头柜上传来手机铃声。

    谢知遇面无表情挂断,他打开手机,点开监控,发现陶然在她走后没多久就出去了,后面一直没有回来。

    谢知遇放下书包和饭盒,向护士站走去。

    “请问有见到608床病人陶然吗?”

    这一层都是VIP病房,值班护士对陶然印象深刻,毕竟这么漂亮的女孩却生了那样的病,送来医院的样子又太过惨烈,她搜寻脑中记忆:“她好像下楼了,至于去几楼不太清楚。”

    谢知遇闻言谢过护士,往电梯间走去。

    他顺着楼层一层层找,询问,但都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流逝,一直找不到人,谢知遇黑眸强装的镇静消失,升起浅浅慌张。

    心脏脉搏跳动地厉害,却不是悸动而是恐惧,他怕,怕浴室那天的事情再次发生。

    不知不觉走出大厅,谢知遇顺着人流挨个询问,指尖有些控制不住的抖。

    直到身边一个老伯笑呵呵的指着某个方向,“那个是你要找的人吗?穿着病服,长卷发,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

    谢知遇闻言连忙看去。

    参天绿荫下,女孩双腿交叠坐在草坪的空椅上,姿态有些散漫,正在看周围的孩童玩耍。

    谢知遇谢过老伯,向草坪走去。

    离得近了,谢知遇才看到陶然在抽烟,她动作娴熟地吞吐烟雾,见他来了也没有收敛的意思,扯了扯唇角,笑道:“怎么找过来的?”

    话刚落少年就扑了过来,他紧紧抱着她,胸腔的颤动隔着夏季薄衫清晰传达到陶然耳边,他显然一路找来,呼吸有些急促,怀抱也是炙热的。

    谢知遇声音有些哽咽,“我到病房找不到你,还以为…还以为你……”

    陶然淡淡接完他剩下的话:“还以为我又自杀了?”

    少年身子明显僵了一瞬,有些生气:“姐姐不要说那两个字!”

    离得近陶然能闻到谢知遇身上清爽的皂香,陶然闻言嗤笑:“你现在真是管的越来越宽了,抱够了就松开。”

    谢知遇松开手,眼圈有些红,他看着她手中烟欲言又止。

    陶然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警告你别开口。”

    谢知遇抿唇,咽下口中话。

    陶然抽完手中烟,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对谢知遇道:“走吧回去吧。”

    谢知遇跟上,他问陶然:“姐姐下楼就是为了抽烟吗?”

    陶然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谢知遇有些好奇:“那抽烟是什么感觉?”

    陶然瞥他:“没什么感觉,你不准学,不然被我发现了有你好看。”

    她话里严厉,谢知遇却笑弯了唇,他摇头:“我不学,我听姐姐的。”

    陶然闻言没吭声。

    电梯叮的一声,到六楼了。

    回到病房吃完饭,谢知遇已经把陶然要吃的药放到一个小杯子里,陶然吃的药很多,小杯子装得很满。

    陶然接过杯子,满满一小捧药,能当饭吃。

    她分两次咽下,吃完本就冷淡的脸上愈发看不出情绪了。

    她看了会窗外落日,清浅眸子有些厌倦。

    陶然走到床边,躺下,嗓音平淡:“我睡会,你走的时候帮我带下门。”

    谢知遇默默注视着陶然背影,黑眸沉沉。

    姐姐最近越来越冷淡了。

    蒋希和蒋烬在的时候她话还多些,但等他们一走,女孩脸上刻意伪装出来的轻松笑容就没了。

    谢知遇知道陶然是不想让蒋希他们担心,所以积极接受治疗,在她们面前伪装的和以前一样,爱笑爱撒娇,好像还是从前那个温和的陶然。

    她的病不是一朝一夕这么严重的。

    表皮的伤口看着结痂了,可是底层的肉仍在腐烂流血。

    谢知遇有些自厌,他眼睁睁看着陶然腐烂枯萎,可是却无能为力。

    晚上回到扬海别墅,谢知遇照例给团子添猫粮铲猫窝,做完这一切他回到房间。

    他没有先去洗澡,而是打开了电脑监控。

    然后就看到女孩站在窗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要不是医院的窗户都装有防护栏,看到这一幕谢知遇险些心跳骤停。

    宽大的病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脊椎纤细瘦弱,背影莫名孤寂,好似任何力量都能折断她。

    她指尖有火星闪动,时不时吞吐出白色烟雾。

    蒋希刚走,没有人时时刻刻看着她,她就抽了两次烟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次数只会更多。

    谢知遇抿唇,黑瞳阴沉,心中莫名不安。

    第二天,蒋希到底不放心,还是抽了会时间来医院看陶然。

    她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隔着玻璃窗口看向病房。

    女孩眉眼安静美好,她膝盖上放着一个速写板在画画。

    她左手受伤削不成炭笔,就指使一旁的谢知遇,可能是以前没有接触过,少年削的歪歪扭扭,不是断芯就是笔尖太钝,一会功夫一只新炭笔被削的就只剩拇指长了。

    陶然气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谢知遇,你还能削的再烂点吗?”

    “削成这样你是想气死我吗?”

    “蠢死你算了,用脚削都比你削的好。”

    看着手中小笔头,谢知遇漂亮的脸蛋也有些困扰,被骂了也不生气,黑眸盛满了笑意,他难得同她开玩笑:“是我太笨了,姐姐说用脚削都比我削的好,那姐姐用脚削一个给我看看。”

    她没有穿鞋,皙白的脚丫纤瘦漂亮,脚趾泛着淡淡的粉。

    看了眼,谢知遇移开视线,耳尖泛起红晕。

    陶然闻言脸色瞬间更黑了,她冷笑:“长本事了啊谢知遇,都敢开我玩笑了。”

    她说着趁少年不注意摸了把笔盒碳灰直接往他脸上抹。

    谢知遇躲了躲,却没躲过,转眼清隽的脸蛋就被碳灰抹成了包公。

    旁边就是落地镜,少年一扭头就能看到自己如今面貌。

    陶然看着谢知遇完全一副懵了的表情,噗嗤笑出声。

    女孩笑声愉悦,这还是自她住院以来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不是故意伪装出皮肉拉扯的笑容。

    谢知遇黑眸也染上浅浅笑意,他趁她不注意手上抹了点碳灰,作势要往她脸上抹。

    陶然脸色微变,连忙避开,她威胁:“你要是敢把这玩意抹我脸上你就完了!”

    谢知遇故意装作不服气的样子:“姐姐可真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才发现啊?”

    “姐姐你太独裁了。”

    “等你哪天当姐姐了再和我说这话。”

    “我是男的当不了姐姐,只能当哥哥。”

    “……?!那你闭嘴。”

    “哦!”

    蒋希看着病房里斗嘴的一幕弯起唇角,这下是彻底放下心,她没有打扰他们,悄然离去。

    下午,陶然照例去李医生办公室接受心理治疗。

    出来后谢知遇立马迎了上来,他递过手里的水,尽量轻松的问:“姐姐今天的治疗感觉怎么样?”

    陶然脸上已经没了方才在病房时的生动,她面色平淡,接过水喝了口,说了句:“挺好的。”

    谢知遇抿唇,他笑了笑:“那姐姐很棒,治疗一次比一次好。”

    “你当哄小孩呢?”

    谢知遇轻轻笑了:“嗯,原来姐姐知道呀。”

    陶然懒懒瞥他一眼,冷笑:“你现在每次说话,都让我很想揍你一顿。”

    谢知遇闻言弯唇,他突然凑近一步,修长指节握着她的,往自己脸上放去,很认真道:“姐姐如果想打那就打吧,我不会反抗的。”

    他的体温有些偏低,握着她的手,冰凉的温度好似也传给了她。

    陶然眼神有些怪异,她抽出自己的手,说了句:“有病。”

    掌中温软撤去,显然没有打他的打算。

    谢知遇黑眸划过失落。

    回到病房快三点了,谢知遇要回去做晚饭了,他想和陶然说一声,但陶然一回病房就去了洗手间,一直没出来。

    谢知遇没有妄自上前,他站的离洗手间有段距离,加大点音量道:“姐姐我先去回去做晚饭,很快就过来,你有什么事情就打我电话。”

    过了很久,洗手间都没有声音传来。

    是没有听到吗?还是……

    谢知遇抿唇,抬步过去想要敲门。

    洗手间却传来了女孩的声音,或许是隔着门,她的声音好似拢了层烟雾,有些低,似乎有些不耐,“知道了小孩,真啰嗦。”

    显然还在记恨他方才说的哄小孩那句话。

    谢知遇眼中狐疑散去,敲门的手放下,他弯了弯唇,“那我走了姐姐。”

    脚步声离去,门被闔上。

    过了会,浴室门被打开,陶然面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左手无力垂在身侧,她拿过床头柜的烟和打火机,点燃放在指尖也没抽,压住身上的血腥味。

    她瞳孔有些发散,想到了下午诊疗室李医生说的话。

    “你最近状态看着还可以,也在积极接受治疗,可是刚刚的检测结果和最初相比并没有改善,慢慢变好只是你向外界释放的信号,我看的出来你的心里还是很防备,你的症结一直都在。”

    陶然没有说话。

    李医生叹气,她试探道:“或许你可以尝试打开心扉,和家人坦诚布公的聊一聊,寻求帮助,他们都很在乎你,也会理解你的。”

    陶然眨了眨眼睛,语气迟疑:“我可以找她吗?”

    李医生以为陶然问的是蒋希,她鼓励道:“当然可以。”

    陶然点头,后面便是正常的心理治疗和交流。

    走出治疗室前,陶然摸出手机给那个藏在心底,烂熟于心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那边回复的很快:发错人了吧,我不是你妈,我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孩子!?

    陶然静静看着手机屏幕好一会,她回复:不好意思打扰了,发错人了。

    思绪回笼,陶然垂眸,她自嘲的扯了扯唇角。

    从始至终,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她,困在过去,不愿意醒来。

    谢知遇做好饭,装好饭盒准备出门,他想到什么,把一旁正在干饭的团子带上。

    团子呆呆地睁着琉璃眼珠,眼看着自己的饭盆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它被丢进猫包。

    病房。

    陶然看到团子没太大反应,她和往常一样陪着团子玩了会。

    谢知遇微微蹙眉。

    吃过饭陶然没有和往常一样画会画或者看书,她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似乎很累,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谢知遇拿过薄毯盖在陶然身上。

    他隐隐察觉到她心情似乎不太好,明明中午还是好好的,从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后就情绪不高的样子。

    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待到晚上八点,谢知遇收拾好饭盒和猫包,陶然依旧在睡,没有醒来的意思。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姐姐回床上睡吧,在沙发上睡小心着凉。”

    陶然缓缓睁开眼,她眼中清明,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谢知遇黑眸轻闪,他说:“姐姐,我要回去了,在沙发上睡觉不舒服,你去床上睡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陶然点头,懒懒说了句:“慢走不送,帮忙把门带上。”

    谢知遇弯了弯唇,说好。

    她头发被压出一缕翘起,他有些想帮她抚平,但是忍住了。

    他轻声道:“姐姐晚安。”

    陶然没有回应,也没有看他。

    门被闔上。

    走出病房,谢知遇脸上笑意就没了,他没有回家,而是走到不远处的堆放杂物的楼梯间。

    楼梯间常年不开灯,黑色环境下只有少年亮起的手机屏幕。

    谢知遇点开监控,安静看着屏幕女孩身影。

    他走后她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她站起身往浴室方向走。

    谢知遇抿唇,点开浴室的监控视角。

    片刻后,黑眸溢起浅浅慌张。

    …

    刀片划过手臂的瞬间,陶然淡淡的想着,自残果真是会上瘾的,带瘾的东西哪里会这么容易戒掉。

    左臂有些惨不忍睹,手腕割伤还没好全,小臂上已经又添了四五道划痕。

    下午划伤的地方血刚止住,陶然面无表情的把刀锋对准伤口划下,红肿的伤口再次被划烂,鲜血涌出的瞬间,陶然心中升起徐徐快感。

    她弯起唇角,还想再划一道,可是突然外面传来门被重重打开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少年红着眼眶,大步上前夺过她手中刀片,“姐姐在做什么?”

    陶然看向去而复返的少年,冷冷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

    谢知遇漆眸轻颤,他指着门口猫瞳惊恐,毛发呈竖状的团子,道:“我回去路上发现手机不见了回医院找,经过病房的时候团子突然应激,我把它抱出来,它拽着我的裤脚往浴室方向走。”

    他说着眼睛愈发红了,“上一次团子有这样的反应是姐姐割腕自杀。”

    陶然看向团子,不知道信了没有。

    谢知遇把浴室门关上,隔绝团子视线。

    他小心翼翼托起她的手臂,看着上面道道划痕,指尖有些颤抖。

    下一秒,手臂传来湿意。

    陶然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没漏水。

    她懒懒垂眸,看向捧着她手臂哭的哽咽的少年。

    滚烫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落在皮肤,莫名烫人。

    谢知遇嗓音沙哑:“姐姐为什么又伤害自己?”

    陶然想要抽出自己的胳膊,可少年看着清瘦,力气意外的大。

    她心里烦躁,语气也不太好,“别多管闲事。”

    谢知遇扯了扯唇角,“姐姐觉得我在多管闲事?如果我不拦着姐姐,姐姐下一刀打算划哪里?”

    他放开她的手臂,看向手中刀片,脸上是孩童的好奇,眼中却隐隐疯狂:“被它划开皮肉的感觉有这么好吗?”

    陶然拧眉:“你什么意思?”

    下一瞬就见少年拿着刀片对准胳膊划了下去。

    他动作太快,陶然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见少年平整光洁的小臂瞬间有一道骇人口子,皮肉外翻,鲜血争先恐后涌出,坠落瓷砖上,转眼就汇聚成一小摊,可见其划的力道多重。

    “你是不是疯了!”陶然再不复平静,她想要夺过他手中刀片,可少年却避开了她的力道。

    他眼眶红的厉害,眼中偏执让人心惊,他弯唇轻浅道:“以后姐姐划伤自己多少下,我就划自己多少下。”

    他说着眼也没眨,握着刀片的手没有犹豫再次往手臂划去,陶然阻拦,他就避着她,转眼间那只手臂就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

    灯光下,少年黑发柔软,脸上是失血过多的苍白,他漆黑的眸紧紧盯着她,唇角弯弯,轻声道:“这下,姐姐受的疼,我也感同身受了。”

    眼前的一幕冲击力太强,陶然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她扇了他一耳光。

    “疯了!谢知遇,你有病!你他妈有病!”陶然人生第一次爆了粗口骂人。

    浴室空间密封,浓郁的血腥味仿佛直往人毛孔里钻,陶然控制不住有些反胃。

    她清凌的眸恶狠狠看着面前少年,她的便宜弟弟,没忍住又扇一他一耳光,骂道:“疯子!”

    谢知遇闻言轻轻慢慢笑起来,她扇他,他也不躲,生生受着。

    他承认她的话,微笑:“我也觉得我有病,不过我没疯,我很清醒。”

    他顶着脸上红肿的巴掌印,拉过她的手,黑眸闪过心疼,“姐姐手疼不疼,姐姐下次可以换只手打。”

    他似想到了什么,轻笑道:“我忘记了,姐姐左手受伤了。”

    陶然冷冷看着他动作,摔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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