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她的语气笃定又沉着,如果说是在问,更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毕竟就在刚刚,陶陶第一次见到李淮野时的那副脸色,实在不像是陌生人。但凡长了眼睛的人看了都说不出一句不认识。

    此刻,陶陶心跳如擂,没有想到舒慈会直击中心,问得这么明白。

    她的脑子里开始疯狂复盘穿越以来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是外地人、转学一中、家里人移居国外、还在寻找亲戚、亲戚……对,她说了亲戚姓李。

    难道舒慈误以为她是她爸亲戚?

    陶陶猛地抬起头,舒慈还在静待答案。

    要承认吗?还是否认?

    舒慈打了个哈欠,嗓音里有些困倦,“回答前考虑好,骗我就去派出所报到。”

    陶陶吐口气,小声说:“认识。”

    舒慈悄无声息弯了下眼睛。

    她就知道。

    算是释放一个友好信号,她很快朝司机说:“不去派出所了。”

    司机应了一声,车头将好拐上国道。

    舒慈:“说说吧,你跟他什么关系?表妹?”

    陶陶摇头。

    舒慈挑了下眉,“侄女?”

    陶陶顿了顿,仍摇头。

    舒慈这下坐直了身,微微睁大眼:“我听说远房亲戚辈分都挺乱,难道你是他……小姨妈?”

    陶陶:“噗……咳咳咳!!!”

    不是,超级加辈未免有点快了。

    陶陶被自己口水呛得面红耳赤,舒慈一脸嫌弃离她八丈远,虽然有点夸张,毕竟车没那么大。

    舒慈:“你激动什么,我还没说你是他流落在外的女儿呢。”

    陶陶:“……”

    真是恭喜啊,差一点就发现真相了。

    不过不是流落在外,她可是正经婚生子,合法的。

    陶陶捂着乱跳的心,小心翼翼作赔:“我这个年纪他也生不出来吧。”

    舒慈一脸坦然,“知道啊。我这不是把你能说的话都说了,接下来,换你来说了呗。”

    好家伙,原来搁这等她呢。

    陶陶深呼吸,手心开始发汗。不能慌不能慌,管他真假黑白,反正没人能验证,她只要能说服舒慈那就是真的。

    于是她表情镇定,直视舒慈双眼,说:“其实,我不是他亲戚。”

    舒慈:“什么?”

    陶陶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他亲戚。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亲戚根本不姓李。昨天晚上我又累又困,实在不想被赶出去,所以随口说了姓氏。没想到你不赶我走了。我还以为你是看在同学份上帮我……”

    她当然不能承认有亲戚关系。现在的舒医生和她爸一看便知关系匪浅,她要是承认自己沾亲带故,舒慈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能露馅。

    虽然她还没想明白,舒慈为什么没去调监控?

    如果知道陶陶心中所想,舒慈现在一定会冷笑一声。她哪里是不想调,而是调不了。当然,她可以让李淮野去办,可经历过发了三条消息对方都无动于衷、冒雨上山没等来道歉反而气得想踹人……单方面自取其辱让舒慈很后悔,非常后悔。

    她想开时光机穿梭回昨天,阻止自己主动破冰发出了第一条消息;更想夺过对方手机,删掉里面令她如鲠在喉的消息记录。

    为了不再犯错,舒慈宣布即刻恢复断联。她是喜欢驯狗,不是喜欢被狗牵着走。

    李淮野不认错这事没完。

    于是她心情不甚美妙地冷下脸,打断陶陶:“你不是他亲戚,你认识他?而且我问的是’李淮野’,你怎么对上号的?”

    陶陶赔笑:“远远见过一次,转学考的时候。我也是才知道他叫李淮野,是刚刚栗子头自我介绍的。喔对,那天他还跟那个栗子头待一块,我只是有点震惊世界太小,没想到他跟你认识。”

    她这段话说得模糊其词,真假掺半,全靠刚上车前栗子头跟她胡拉了两句。

    栗子头也读一中,那校门口见见自家大哥应该不是问题吧?能让她爸骑走那辆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机车,想必两人关系很铁,平时形影不离。她来转学考,凑巧见过也很正常。

    舒慈眯起眼:“认识就认识,这有什么可震惊的?”

    陶陶一本正经地说:“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个真理,帅哥只跟美女玩。”

    舒慈:“……”

    舒慈沉默了下,没想到这话也让她盘活了。

    她面无表情问:“那你亲戚叫什么?”

    陶陶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早上起来我就想了半天,他名字太大众,姓王还是姓刘,是叫建国还是建军我真记不清了,具体信息都在手机里存着。我原本想等手机修好后,再去找他。或者他没等到我来,会去学校找我。”

    舒慈:“……”

    敢情找人前还要名字排列组合。

    不过……她又不是警察,找人这事和她无关。她倒是想看看,陶陶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这个时候,随便拿话诈一诈她,或许能试出真假。

    于是舒慈挑眉,慢悠悠说:“薄黎湾似乎没这号人。”

    玻璃碗?这又是啥?

    陶陶有些懵,脑子里疯狂运转的CPU一卡,差点短路。

    舒慈好心提醒她:“就昨天待的那个地。”

    见鬼了,舒医生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陶陶隐隐有些崩溃,拳头捏了又捏,再次胡编:“其实,玻璃碗也不是我亲戚住的地方。我当时走不动道,遇见一个好心的阿姨载我进来的。我不好意思麻烦人,坐了一会儿就找借口下车了。”

    这什么天才发音。

    舒慈嘴角一抽,不知道是为她将“薄黎湾”说成“玻璃碗”,还是为这套新出炉的说辞。

    舒慈“啧”了声:“你怎么谁来都跟着走啊?”

    陶陶:“我低血糖,脑袋晕,再不跟人走就要躺医院了。”

    终于所有都串起来了。

    陶陶暗松一口气,全是汗的掌心在裤腿上悄悄摩挲。

    这回舒慈应该没有话要问了吧?

    的确,舒慈不问了。但不是因为她相信了陶陶的话,而是因为她突然肚子疼。还带一点头疼。

    舒慈的手指重重抵在太阳穴上,试图缓解突如其来的不适。

    她有些闷,头隐隐跳痛,腹间也时不时微微抽疼。一开始很轻微,她没怎么察觉。等她的痛觉神经反射弧终于接通时,她一瞬间疼得有些皱眉。

    嘶……这个感觉有点想……

    舒慈轻嘶了声,额头有些冒冷汗。

    这一刻,无论是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舒慈从不会做为难自己的事。她不舒服,自然不会再费精力聊天。

    落在陶陶眼里,只看见她抬手支着侧脸,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陶小心翼翼靠坐在车窗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翻脸不认人。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舒医生读书时也这么不好对付。她很想当场穿回饭店,握着她爸的手求取真经:当年他是怎么把人搞定的?

    拜托,这简直是地狱级别的副本。

    到底是哪个仙人闲的没事给她干这儿来了!

    思绪闲下来,有些莫名奇怪的事就不自觉琢磨起来:要没记错,刚刚舒慈说去派出所时,喊了声司机叔叔。一般来说,真是长辈的话语气不会这么理所当然吧。

    可两人又认识,而且最奇怪的是关系不像亲属,更像……下属。

    陶陶悄悄打量前方车内后视镜,镜子里,舒慈的脸随光影晦暗,竟一丝一毫也看不见日后舒医生的影子。

    她……真的是舒医生吗?

    *****

    *****

    舒慈抿紧唇,摸索着按键,降下小半车窗,冷风霎时从窗缝灌进来,驱散了那股闷浊。车辆行驶得慢,不适感让她后知后觉有点晕车。

    舒慈:“现在开哪儿了?”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说:“还有十来分钟就到。车堵高架桥上,雨天都开得慢。”

    舒慈默然。过了几秒钟,她按了按眉心,声音里有些难耐:“能开快一点么?”

    司机应了声好,没多问。他当司机几十年,经历过十几任老板,知道人不能太多嘴,不该他问的别问。

    陶陶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舒慈仍是闭眼模样,嘴唇抿得有些发白,她蹙着眉心,看得出来不舒服。

    陶陶原本打算当空气一路沉默,到底是没稳住。她见不得舒慈露出这种神情。

    “你怎么了?”她小声在问,“不舒服吗?”

    舒慈恍若未闻,没应她。

    直到车子驶入一片花园住宅区,最后稳稳停在一幢小洋房前。陶陶使劲张望窗外,之前隐隐的猜测这回彻底坐实了。

    她仔仔细细瞧着那幢白色洋房,心里反复在想:这也许不是舒医生的过去。这个世界里的舒慈是富二代,富二代不会为了生计奔波。

    舒医生不一样,她没钱,没人脉,没资历。她只有天天加大班,拼命跟手术台。大量的手术经历成为舒医生升职的关键。初三的某一天,舒医生提早下班,陶陶记得她做了一桌子菜,味道不算很好,但舒医生笑得很开心,她说她通过了副主任的职称评定。

    这样的舒医生怎么会是这个世界里的舒慈呢。

    陶陶想,这里会不会是一个平行世界?

    耳旁响起车门关上的声音,陶陶回过神去看,舒慈已经快步绕过车,走上了台阶。

    她来不及多想,习惯给司机说了声“谢谢师傅拜拜”。刚说完她就想起自己是在坐私人专车,不是打滴滴现场。

    顾不得尴尬,陶陶连忙下车,舒慈已经指纹解锁了大门,头也不回往里走。还好陶陶跑得快,眼疾手快拉住门把手,不然差点关外面。

    舒慈没脱鞋,直接走过玄关,一个系着围裙的阿姨正在客厅,看见她立马带起笑意。

    “小慈回来啦?”阿姨迎上来,声音却突然轻了些,“你爸爸今天在……”一句话还没顺利说完,舒慈已经掠过她走过楼梯,转入拐角后面的卫生间。阿姨有些惊讶,转过脸,终于看到还站在门口的陶陶。

    阿姨:“你是?”

    陶陶局促地搓了把手,“阿姨好,我是舒慈同学。叫我陶陶就好了。”

    阿姨:“哎,你快进来。我给你拿双拖鞋。”

    大约没见过舒慈带人回家,阿姨很兴奋地给她端水切果盘摆零食,还帮她打开了电视,问她要看什么频道。

    陶陶随意选了一个,眼睛却到处乱飘。这幢洋房显然没有昨晚那栋房子大,客厅也没有挑空,而是中规中矩的上下层结构。装修是常见的法式风格,随处可见弧形门和玻璃花窗。

    她看着看着,视线移到左前方阿姨,她正在找电池。可能这屋子的主人很久没看电视,她今天才发现遥控器没电了,总是断断续续失灵。

    阿姨的手有些粗短,看上去就不像是会保养的富太太。她体型偏胖,脸圆,虽然热情地喊着“小慈”,也为陶陶的到来欣喜高兴,但怎么看去,她着实不像是舒慈的母亲。

    陶陶很快认知到,这应该是富人家庭里的保姆阿姨。

    电视里正放着动物世界,阿姨把遥控器放在陶陶手边,说自己要去厨房准备午饭,还问陶陶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食物。

    陶陶摇头:“我什么都可以吃。”

    阿姨笑眯眯走了。

    电视声音有些小,陶陶看了两分钟,还是没忍住稍微调大了点。然后没过多久,她就听到背后楼梯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

    陶陶警觉地转头去看,见二楼走下一位中年男性,他戴着眼镜,手上捏着一本卷起来的书,穿着宽松的休闲衣,身型适中,很像学校里教书的老师。

    等他再走近些,陶陶看清他皱起的眉毛,心里不自觉一抖。感觉很严厉的样子。

    这应该就是舒慈的父亲。

    就算是平行世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是她没见过面的外公?

    陶陶轻吸了口气。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亲眼看见活着的外公。

    毕竟从小到大她身边就没环绕过爷爷奶奶辈亲戚。更准确来说,她家没有亲戚,她爸妈活像是从孤儿院里分出来的苦命鸳鸯。后来这对鸳鸯自己拆散了。

    “宋姐。”他走下来朝厨房喊了一声。

    阿姨很快擦着手走出来,“舒院长,什么事?”

    什么?什么院长?

    陶陶脑子一懵,感知到舒院长的目光从自己头顶掠过。

    舒院长皱眉在问:“她人呢?”

    阿姨尴尬笑了下:“小慈刚回来就去卫生间了。”

    他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下撇的目光重新落在陶陶身上,阿姨见状忙介绍道:“这是小慈同学,叫陶陶。”

    陶陶立马站起身,垂着脑袋,问了声好。

    舒院长摆手让她坐下,自己也坐上沙发。

    果不其然,家长辈都爱问学业。刚一坐稳,陶陶就听到他在问:“你也是A班的学生?成绩应该很不错吧,上次月考小慈好像还退步了?”

    陶陶挠挠脸,老实巴交告诉他:“我刚转学过来,上次月考没参加。”

    舒院长:“哦,那你以前读哪个学校啊?”

    这父女俩怎么都喜欢查人户口本。

    陶陶捡起之前的说辞:“我外地来的,没在申城读过。”

    这下舒院长彻底没话说了。他喝了口茶,蒸腾的白气在眼镜上留下片白雾,很快又转瞬褪去。

    没等他再度开口,楼梯拐角传来开门的声音。阿姨似乎从厨房转出来,陶陶听到她在问舒慈要不要喝点什么。

    舒慈没说话,估计是摇头拒绝了。

    然后,陶陶又听见舒院长冷声让舒慈过来。

    她小心翼翼抬起脑袋,瞥见舒慈漠然走过客厅的身影。

    一本书啪地扔上茶几,舒院长斥责道:“站住!一天天在外面鬼混,看见我也不喊人,你还懂怎么尊重你父亲吗!我问你,你放假这两天跑去哪儿了?是不是又跟李家那小子鬼混去了!”

    舒慈停步,脸撇过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我鬼混?你养起情妇的时候怎么不叫鬼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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