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早上四点多钟回到酒店，追着那人飘了一路属实有些疲惫，尽管不知饥饿和口渴，但他明显感觉到，控制灯光的能力还是会透支体力。
他感觉到累了，闭眼靠在沙发上，第一次希望自己的倒霉体质能灵验点，最好能给那人带来大麻烦。
陈缓醒来的时候，方祁还没睁开眼睛。
她懵了会儿，从床上下来，穿着蓝色睡裙走近他，看清他脸上的样子吃了一惊。
本来不清晰的脸上越发的白净透明，眼睛微微凹陷，眼底青黑一片，活像被鬼吸食了精血。
“方祁，醒醒！你怎么了？”
方祁被她的叫声吵醒，迷蒙着双眼好像还在梦里。他痴痴地笑了下，张开双手想抱她，却在靠近的时候陡然清醒过来。
摊开虚幻的双手回过神，原来刚才在做梦。
方祁用手揉了揉眉心，昨天干那事后劲可真大，几个小时还没缓过劲，他开口的声音都带点哑：“没事儿，休息会儿就好了。”
“真的吗？可我看你和之前不太一样，更像鬼了。你不会跑出去做什么坏事了吧？”
“没有！昨天太累了而已，还不允许鬼有个休息的时候啊！”方祁怒道。
陈缓抿了下嘴唇，无奈说道：“好吧，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出发。”
方祁沉思了会儿，等下午出去指不定更热，火辣辣的热气不仅灼烧人类，他一只鬼也受不了啊。
“算了，这会儿凉快，你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
陈缓早餐在酒店楼下解决，等到九点多钟，他们出发去归应河。
归应河离酒店不远，离附近的源城大厦也挺近，当初方祁在里面的公司实习过。
河的中央有一座桥叫做归应桥，它是一座年代较久的石桥，上面残留着斑驳的痕迹，来来往往送行过许多旅人。
过桥之后，再步行百米能直接到达成应火车站后面的公交汽车站，有时候旅人为了节省时间，会选择就近的归应桥下车，而不是选择另一座绕远路的新建桥梁。
陈缓和方祁坐到附近的长椅上，椅背后耸立着一颗茂密的垂柳，但她还是撑着那把蓝伞，没有将它收起来。
他们坐着的地方能看见那座石桥,桥面上有些许被修复过的痕迹，但仍然透露出它驻立时间的久远。
他们脚下的归应河风平浪静，泛起波光粼粼的色泽，俩岸边各修了一排崭新的护栏。
陈缓抬头问他：“想起什么了吗？”
方祁摇摇头。
他只记得那天很慌乱，天气很差，突然袭来的雷暴雨打乱很多人的计划。那时有位女孩突然拉住他的斜挎包，然后他从归应桥上跳下去救起一个小孩，再之后他记不太清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他没能从水里离开。
“那怎么办，我们上桥看看？”
“可以。”
他们缓慢地走上那座历史悠长的石桥，身旁的人形色匆匆，推着箱子来来往往，没有人驻足停留。
他们站在桥的中央，径直能看见百米之后的火车站，威严耸立中央。
可惜的是，方祁还是没想起来，他盯着远处火车站的大字招牌很久，他好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是哪儿呢？
“算了，估计我的心愿和这里没有什么关系。”
他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一样是他丧命的地方。
陈缓有些沮丧，死亡的地方都不能让他想起什么，那他们还能去哪里呢？
方祁说：“既然来了，我们回趟学校吧，说不定能在那里发现什么呢。”
陈缓同意了，不过这里离学校不是很近，她将昨天的酒店房间退掉，在网上新订了一间离学校近点的房间。
方祁和陈缓进地铁，见她埋头订酒店，突然问道：“我记得你的好朋友不是留校了吗？还要再订酒店？”他记得她们关系很好，从高中就经常在一起玩儿。
陈缓没抬头，脱口而出：“她早就结婚和他老公住一起了，我们去不是打扰到他们二人世界了吗？”
“什么？”方祁惊讶道：“她不是和我们同届吗？什么时候的事？”
“刚毕业的时候，他们毕业证和结婚证一块儿领的。”
方祁沉默了。
在他去世的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有人英年早婚，有人事业有成，而他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天。
“不过她说过两天会找我，好像还挺急的，也不知道什么事情？”
“你想知道？”
陈缓摇摇头，又点点头，“就是有点好奇，因为她还说要在我那儿过夜。”
“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陈缓终于抬头望向他，对方眼底的青黑还没消失，身体看起来非常虚弱，风吹就倒。
“不用了，过两天我就知道了。”
*
燥热的空气惹得人们汗水直流，宽阔的校道两边种满了梧桐树，每到秋冬布满金黄的落叶，不觉萧瑟反而让人觉得灿烂美好。
陈缓背着书包，撑着蓝伞和方祁走过校道，正经过学校的图书馆。
现在正值暑假，在学校的大多是考研考编的学生，或者正在实习的大三生和已经获取研究生资格的准研一生。
韩雪花就属于研一生，不过她老公是本地人，她不需要继续住学校了。
他们经过图书馆的时候，能听见有人在树下的朗朗读书声，馆内过道也有几个人，但是都戴着耳机，可能怕打搅正在休息的同学。
陈缓见方祁停下来，好看的眉眼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说过的话。
“考研的话也还不错，你想考吗？”
陈缓摇摇头，“我好像考上了也没用诶？”
“试一试也没关系，我们一起。”
“算啦，我觉得我更缺乏历练，等我想考的时候再考吧。”
难道他没完成的愿望是没机会考研？
陈缓手上的伞往上撑，仰头望着他：“方祁你想考研吗？”
这话问得很突兀，方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考研呀，你说过的。”
方祁奇怪道：“我没想这个。”
他当初问陈缓只是担心她有这个想法，如果她愿意，他会和她一起考，不过他们当时都没有这个计划，后来再也没提起过。
“好吧。”陈缓轻叹，“我见你看他们背书，还以为你没完成的愿望是这个呢。那你在看什么？”
方祁哭笑不得，她怎么这么会联想啊，他看得明明是图书馆后面小山坡的那片树林。
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吻……
方祁脸上突然蒸腾起热气，脸色微红，耳朵尖尖都是酡红的颜色，眼睛四处乱转，含糊回复她的问题。
“好久没来了，随便看看。”
陈缓只好作罢，继续说道：“噢，那我们去哪里？”
方祁低头沉思，问她：“你们在哪儿拍的毕业照？”
这个问题一下子将陈缓问住了，因为她四月回家后除了论文答辩的时候回过学校，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就连毕业证也是韩雪花帮忙寄回家的。
当时班里拍毕业照，她并没有回来。
但她记得班里其他人发过照片，“操场，教室，篮球场……好几个地方都有拍。”
“这么多？”方祁顿了顿，漆黑的瞳孔包裹着她。
“陈缓，我们去拍毕业照吧。”我想和你一起拍，他心道。
他们在学校附近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服装店。
陈缓一走进去，店内的女店员立马热情地介绍：“美女，想买什么样的衣服？看看这是我们店内最近上的新款。”
店员边说边引导陈缓拿那些最新款式的裙子，陈缓连忙摆手摇头，目标明确，“这里卖毕业学士服吗？”
“有的，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要租多少套？”
陈缓眨眼望着方祁，是他要拍毕业照，但问题是，哪怕她现在买回去烧了，他也收不到，还有怎么拍？
方祁却坚持说：“两套。”
好吧，两套就两套，可能这是他死前未完成的心愿，应该满足他。
陈缓想完回答店员：“买两套。”
店员有些惊讶，开玩笑说：“买，两套？小姐姐，是想买回去留纪念呀？”
“算是吧。”
“好的，要多大的呢？”
“一件S码，一件L码。”
店员发现陈缓还说了一件男士的码数，调侃道：“小姐姐是和男朋友拍呢？我们这儿除了学士服，还有水手服，JK制服，运动风，校园风……”
“不用了。”方祁说，“我只要学士服那套。”
他们曾经在高中拍过毕业照，青涩稚嫩的时间他们一直在一起。他现在渴望的是，那段未能一起牵手走出大学校园的那一刻，他们本应该如其他同学好好告别的那一天。
陈缓接过他的回答，“就这两套吧，其他不用了。”
打包完两套学士服，陈缓手提袋子，撑着蓝伞，按方祁所说的去找一位熟人摄影师，准备明天到学校开拍。
陈缓没想到那位熟人就在学校的大学生创业基地，她推开玻璃门，走过长廊，来到一个标有“知源工作室”的门口。
她敲了三下门，房里没有反应，她试着扭动门把手，发现竟然开了。
工作室里的空间比想象中的要大，不过比较空旷，大部分地方用来摆放摄影器材和灯光布景。
陈缓走近里面，地面散乱的电线差点将她绊倒，她小心翼翼绕过那堆像垃圾一样的东西。
这时，另一个房间的门开了，许知源顶着一撮乱毛，打着哈欠，抱着一只哈士奇，趿拉拖鞋往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