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医院有心理科，等下你可以带小涵去那里看一下。”陶终初说完话，抬眸看了一眼沉默的男人，接着说道，“我们这一块的心理治疗纳入了医保，可以走医保报销，压力不会很大。”
官承土上下嘴皮动了动，声音沙哑道，“我就是觉得......一个外表看起来那么健康的孩子，心理怎么会出问题呢。”
“都是我的错，要是那天我注意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陶终初看着神情懊恼的男人，宽慰道，“任何意外都可以导致人有或多或少的PTSD，只要治疗就会好转，你不用太担心。”
官承土陷入自责的情绪当中，不知道有没有听进陶终初的话。
陶终初垂眸沉思，任何康复都是一场持久战。
“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就住在医院附近的小破楼，我在那里租了一套小房间，老婆孩子复诊也方便一点。”
陶终初了然。
距离市中心医院的不远处有一个筒子楼，里面住的大多都是从外地来这里看病的家属。
那栋楼的存在有些历史。陶终初初来乍到租房子时去那里看过，气氛很是压抑。筒子楼常年不见阳光，有些阴森，站在里面没一会儿就让人直打冷颤。
房屋中介带他去看房时，门一打开，绕是能吃苦的陶终初也难免皱眉。
房间里满墙的霉点，时不时散发出腐烂发霉的味道，里面的恶臭味让陶终初下意识闭气。衣柜里还有一堆分不出是蟑螂还是老鼠的大便。小厨房上排风口的风扇有一层厚厚的黑油，不知道是积累了多少层油烟才会这样，厕所里的霉点更甚。
陶终初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到外面挂满衣服的走廊上大口喘气。
一个瘦弱矮小的男人经过，不知那人是有意还是无意，路过陶终初身后的时候，陶终初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撞了一下，导致他整个人往栏杆上扑。
陶终初有些恼怒地回头，只见一个男人快要跌倒在地上。
男人形销骨立，明明被撞的人是陶终初，结果撞人的那位却差点跌倒在地。
陶终初眼疾手快地扶了那个男人一把，这才避免一场意外。
这样的环境实在太过压抑，陶终初逃跑似的离开了，之后那里的中介再给他打电话，陶终初直接把那人拉黑了。
陶终初不想再回忆，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
“有请护工吗？”
陶终初还沉浸在可怕的回忆里，说出的话有些不过脑子。
果然，下一秒走廊内就响起官承土嗤笑的声音。
“哎哟，哪有这个钱请护工，我妻子生活还不能自理，我得照顾她，孩子也离不开人，我跟之前的公司请了假，公司给我批了一个月。”
“也不知道一个月之后要怎么办。”男人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不过还好，之前存了一点钱，医保报销之后也不用很贵。”
“我跟我老爹老妈说了这件事，他们吵着要来帮我照顾小孩，也不至于入不敷出。”
官承土说完话，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的妻子就麻烦医生多费心了。”
陶终初点头，应道，“应该的。”
“陶医生今天下班有没有空，想请您吃一顿饭，表示一下谢意。”
陶终初摇头拒绝，“不了。”男人还想说些什么，治疗室的门被打开了。
官涵从里面小跑出来，抱住官承土的大腿，小声的说道，“爸爸，我画好了。”
官承土笑眯眯的把官涵抱到怀中，语气宠溺的说道，“画得这么快呀。”
陶终初拍了拍官承土的肩膀，说道，“进去说。”
官承土点头，抱着官涵先一步走了进去。
天气寒冷，官承土只穿了外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棉袄，下面穿着有些脏的牛仔裤脚上的皮鞋有泥土干掉的痕迹。小孩倒是被收拾的很干净，衣服也很厚实，小脸特别白净。
......
陶终初帮官承土指完路，便拿着病历本会办公室，路上碰到几个认识他的病人，一一打了招呼。
男人在自己工位上翻找着东西，林莉丽这时也回到办公室。
两人相视一眼，林主任先开口道，“忙完了？”
陶终初手上翻找东西的动作不停，一心二用地回答道，“嗯，官涵的状况适合去心理科治疗，我已经让他们过去了。”
林主任点头，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这样，你的病人正好过来了，你去帮他做一下康复。”
陶终初扬了扬手中的病历本，说道，“我这就过去。”
今天下午和往常一样忙碌，陶终初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临近傍晚六点，陶终初目送最后一个病人离开，终于有时间喝一口冷水。
【叮咚。】
又是熟悉的声音在男人的脑中想起。
【008？】
【是我。】
陶终初看了一眼时间，疑惑道：
【这个点，你怎么会出现？】
008公事公办地说道：
【您帮助官涵报了正确的科室，我来给您发送奖励。】
陶终初眼睛微微睁大，有些震惊。
【这也有奖励？！】
【是的，这需要一定的专业性。】
陶终初觉得这个系统设定的触发奖励的门槛实在太低，但他不敢多想，因为有一个“机器”在他的脑袋里，时不时出现提取他的想法......
男人有些后悔，但对面毕竟是自称救了他的命的“机器”陶终初到底没有说什么。
【奖励已经发放，需要您自主学习。】
陶终初好奇，随口问道：
【发放到哪里了？】
【您的邮箱。】
008总是用冰冷的机器音说出让陶终初觉得不可思议的话。
【？？！】
陶终初气笑了。
【你们真厉害。】
【这是基操】
008似乎很骄傲，陶终初仿佛看见了一个小机器人骄傲地挺起机械胸脯。
......
陶终初到点下班，冬日的天总是暗得特别快，六点出头，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男人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过往行人，想了想。
要是现在回家做饭，能吃上饭不知道要几点，做饭的残局也要一一收拾。
“咕嘟咕嘟咕嘟”
陶终初的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旁边的餐馆飘出炒菜的香味，男人思索片刻，抬脚走了进去。
前台听见门口的机器发出声音，抬头一看，圆圆的脸蛋上挤出几条皱纹，笑着对陶终初说道，“里面还有位置可以坐，扫码点单。”
餐馆内座无虚席，四面八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陶终初被服务员带着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处于角落的小桌子。
桌子上有一个二维码，扫描后跳出一个小程序。
单价偏高，陶终初随便点了一份套餐，再从前台接了一杯开水，做完这些，男人有些尿意。
陶终初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一个端着菜品的服务员。
男人走上前，说道，“你好，我去一下卫生间，这个位置有人坐了。”
服务员看了一眼陶终初，又看了看男人指的位置，说道，“好，洗手间前面左拐。”
陶终初解决完生理需求，洗手的同时，听见了旁边传来的招呼声。
“你好。”
陶终初的余光瞥见自己的身旁站了一个男人，他以为自己挡了别人的路，连忙把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准备让路。
却不想那人再次发声，“你好？”
“旁边那个洗手池没水吗？”陶终初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加快。
直到泡沫冲洗干净，陶终初这才站起身。男人说了句抱歉，就要往外走。下一秒，陶终初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了。
陶终初心一沉，“不会这么倒霉吧，在厕所被人找麻烦。”
陶终初以为那人喝酒认错人了，但狭小的卫生间内一丝酒味都没有。男人浑身肌肉紧绷，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
男人似乎察觉到陶终初的防备，连忙出声，“是我。”
陶终初觉得这道声音有点耳熟，抬眸一看，是一张熟面孔。
“咖啡店的老板？！”
伍岳松开握着陶终初手肘的手，浅笑道，“对，是我。”
陶终初的表情有些不善，他不理解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会在厕所堵着别人。
伍岳察觉到面前的人情绪有些不对，赶忙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陶终初拍了拍被伍岳弄皱的衣服，闷声道，“没事。”
男人嘴上说着没事，只是那副愤愤不平的表情实在是看不出“没事”的样子。
伍岳双手递去一张卡片，说道，“这是我的名片。”
陶终初顺势一看，第一眼就是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看人先看手，这是陶终初的习惯。
伍岳有着一双修长的手，手上的青筋有些明显，暴起的青筋微微有些幅度。
陶终初愤恨地接过名片，草草看了一眼就随手放进上衣口袋里。
生气归生气，但是礼貌还是要有的。
“我没有名片，你叫我陶终初就好。”
伍岳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陶终初，”男人嘴角染上笑意，“我们之前见过吗？”
厕所有一股劣质香薰的味道，闻就了会让人头晕。
洗手池上的大镜子中，伍岳穿得温文儒雅，陶终初则是皱着眉头把下半张脸塞进衣领里面。
“什么？”陶终初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茫然。
“老板！”一个穿着卫衣的小男生走了进来，对双手插兜的伍岳说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他们都在里面等你呢。”
“这位先生有点眼熟啊？”
“你好。”
陶终初认出了这个年轻男生，是咖啡店里的员工。
伍岳把男孩推了出去，说道，“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男孩觉得奇怪，狐疑的视线在陶终初与伍岳丹身上来回转溜，像个活宝，最后这个活宝在伍岳东眼神威吓下，离开了卫生间。
“麻烦你把手机借我一下。”
陶终初虽然疑惑，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伍岳。
伍岳捣鼓着男人的手机，里面的空气实在恶劣，让陶终初很想逃离。
没多久，伍岳就把手机还给了陶终初，“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空联系。”
陶终初没有应答，连头都没有点一下。但伍岳似乎有一种陶终初不点头，他就不让开的架势。
最后陶终初先忍不住，他怕再呆下去自己的支气管就要烂了。
陶终初还是点头了，只是幅度不大，但伍岳的注意力一直在陶终初的身上，他看得很清楚。
“那我先走了，下次见。”男人说完话，雀跃地迈着步子离开了。
陶终初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疼得厉害。
男人快速的解决完晚饭，回到了温馨的小窝。
洗漱完的男人瘫倒在床上，余光看见了自己挂在衣帽架上的藏蓝色外套。外套的口袋里有晚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给自己的名片。
陶终初懒得去管，他翻身坐起，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邮箱，果然在里面看见一封陌生的邮件。
男人打开邮件，电脑卡顿了一下。陶终初心里一惊，觉得自己别是点到了病毒！
陶终初打开了第一个视频，视频里面是思路清晰的讲解视频，是关于脑卒中的康复视频有一个多小时，分为上下两卷！一共有十来个视频。
视频中没有出现任何活人，只用机械女声和印有机器人的照片......
陶终初从书柜中拿出一本崭新的、厚重的笔记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看下去。
五分钟后，陶终初被这个视频彻底折服了！
男人学得起劲。
月亮高挂，渐渐的，陶终初的身体传来一阵疲惫感。男人关掉灯，打开小台灯后摸索着上床。
困意袭来，他沉沉的睡了过去。男人睡着前，陶终初回想起今天晚上遇到的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
......
前一天晚上，陶终初接到消息，要先去正兴医院报个到，男人跟林莉丽请了一个上午的假，下午男人到医院上班时，看到了笑得花枝招展的姜静远。
“你来了？”姜静远眉眼弯弯地朝慢步走来的陶终初说道，“这是昨天的病人给你带的。”
姜静远手指指向公共桌上的一个红色大袋子。
陶终初不解的问道，“这什么？”没等姜静远回答，陶终初表情立马变得严肃，“医院规定，不能接收患者及患者家属给的东西。”
其实很多规矩没有那么死板，是陶终初太一板一眼了。
姜静远努了努嘴，“喏。”
“什么意思？”
姜静远边穿白大褂，边说道，“人家点名道姓给你的，由你负责咯，不收就自己还给人家，好好跟人解释一下。”说完，男人就去治疗室干活了。
陶终初看着鼓鼓囊囊的大红袋子，长舒一口气。
男人把藏蓝色外套挂到衣帽架上，紧接着去接了一壶热水，途径公共桌子的时候，大红袋子还完好无损地呆在原位......
陶终初放下保温杯，把袋子提到角落里放着。
【叮咚】
突如其来的电子音差点让陶终初闪了腰。
【你怎么出现了？】
008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宿主，我觉得你的同事是要你懂人情味。】
【人情味？】
陶终初有些不可思议，电子机器居然也知道人情味？他们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医院硬性规定不能收那就是不能收。】
陶终初不觉得这件事跟人情味挂钩，他对姜静远和008对这件事的态度有些不理解。
【好吧。】
008似乎如同了陶终初的说法，安静了一会儿后便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