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予宁恍惚地回到客厅,她躺在沙发上,眼睛阖着,大脑却无比清醒,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她暗示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跑远。
八年前她们在毕节市里读书,每次放假都要围着碧阳湖逛一圈。湖水被金黄色的落日包裹着,闪烁出淡而细腻的波纹,荫绿的和无法描摹出的天光云影,全部倒映在其中。水中有鲤鱼,时不时跃出水面,荡起一阵阵波光。
那时她,于淼,李瑞已经成了要好的朋友,三人组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即使她依旧不喜欢说话,但她俩总能包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从黑暗中拉到喧闹人群。她不擅表达,于淼便主动和她说话;她被嘲笑辱骂,李瑞便替她骂回去;她被诬陷孤立,两人坚定不移的相信她。
从小到大,她遭受过无数次刻意排挤、恶毒辱骂,渐渐地,内心被麻木、沉默支配,她早就不在乎了,可让她没想到竟有人站在她身前维护她、保护她。
她想,自己终于和别人一样,有很好的朋友。
在寂静的客厅里,许予宁不停想起过往,然后进入了梦里。睡梦中,她不知道说了什么,于淼一脸阴鸷。
“你再说一遍。”
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回答:“我,我要转学了。”
对方在竭力压制怒火,“为什么?”
“我不想在这里读。”
于淼像是失了神智,冷着脸怒吼,“我和李瑞掏心掏肺的对你,而你有困难都不愿意说出来一起想办法解决,是根本没把我们当朋友。CNM的,我算是发现了,你就是一个冷血动物,根本捂不热。”
那是她第一次见于淼如此丧失理智,平时的她温和,开朗,作风潇洒,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十分受欢迎。
许予宁突然有些害怕,可她只能怔怔的看着对方离开。
过了许久,许予宁睁开眼睛醒来,已经是半夜了。她打开卧室门,摁亮床头灯,棉被几乎掉下来,她担心人受凉,轻轻走过去给她掖被角,手背碰到下颌时有些热,一触额头才发现烫得不正常,脸上也异常红润。
“淼姐,醒醒,你发烧了。”这时外面突然一道惊雷,于淼迷迷糊糊睁开眼,手臂勾缠住许予宁的腰,脸使劲往她的怀里钻。
许予宁看着她,轻声道:“原来还怕打雷啊……”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于淼的肩:“淼姐你先放开我,我去找点药给你吃。”
于淼的手越抱越紧,许予宁低头才听见她在喃喃些什么,“小宁...小宁......我好难受......不想去上课......”这一刻,许予宁有些恍惚,在沉静的暗夜中,她看到过往,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由于接二连三的放假,学生过于懈怠,学校说要磨炼学生意志,培养吃苦精神,给高二年级举办了一场苦不堪言的远足活动,全程35公里,从早上七点整出发,再次返回时已是万家灯火。同学们走得力倦神疲,第二天大多数都请假没去上课。
许予宁习惯了早起,虽然醒来时身体有些疲软,但在床上坐着醒了一会儿神,她便从昏沉的困顿中恢复精神。
搓了搓脸,她掀开被子下床。之后一边刷牙,一边给于淼发消息。等她收拾完,手机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她犹豫了下,又给李瑞发条消息。
没过一会儿就收到回复,她调低音量,将手机凑到耳边,对方声音沙哑:“淼姐昨晚就有些咳嗽,可能发烧了,宁子你去帮我看看,我腿痛死了,起不来。”
听到于淼生病,许予宁着急地冲上三楼。因为对方才搬进来,只有高一年级有空床位,便被安排和高一尖子班住一起,而平时这个时间段高一的都去上早自习,所以于淼寝室只有她自己。
许予宁两分钟左右就跑到319,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应,推开门探进去,黑漆漆一片,借着阳台透进来的光线,看见于淼床铺鼓鼓的,她走到床边,人睡得很沉,呼吸起起伏伏。
许予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些许发烫,又握住被子外面的手,体温正常,应该是低烧。她找到于淼的热水壶和杯子,倒了杯热水晾着,又回到自己宿舍,从抽屉里拿出一袋药。翻出普通感冒胶囊和退热贴,再次回到于淼寝室。
退热贴贴好后,许予宁把人叫醒,“淼姐,淼姐......”
半响,于淼才微微睁眼,目光聚焦了许久才看清是许予宁,她翻个身,嘟囔着:“小宁......我难受,不想去上课......你给我请假嘛。”
“你感冒了,起来吃点药好不好?”许予宁手背贴着于淼的脸颊,她继续道,“我刚刚跟班主任请假了,我们俩还有李瑞都不去上课,你喝点热水,把药吞了,然后我们就好好休息。”
一听吃药,于淼眉头紧蹙,她摇摇头,低声道:“不要,我睡一会儿就可以,而且我还没吃东西——”
“淼姐,我这有面包还有、还有蜂蜜。”许予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神色低落。
相处这么久,于淼对人已了如指掌,察觉到对方情绪不佳,她艰难地直起身,然后靠着床栏,淡淡道:“好吧,小宁老师说了算。”
许予宁起身端起杯子递给她,水是温热的。
于淼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落在许予宁身上,她把面包撕成一小块递给自己,她怔愣一瞬,嘴角浅浅勾起,伸手拿过来面包,慢慢地咀嚼,小酌一口热水,又抬了抬下颌示意对方继续。片刻后,许予宁见她已吃掉半个面包,便把早就准备好的药粒拿给她,监督着她吞下去。
药物顺着喉咙下去苦味散开,于淼眉头皱得紧紧的,许予宁见状立刻将刚刚做的蜂蜜水递到她嘴边。未及人反应过来,于淼直接一口咽下,等回过神来发现嘴里残留丝丝甜味,小狗似的用舌尖舔了下杯口,神情满足。
许予宁站在一畔,眼前的情景皆收入眼中。那一刻,她感觉心脏仿佛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
吃完药后困劲上来,于淼又躺回去,许予宁给她掖好被角,就坐在床沿守着人入睡。四周寂静,黑暗包围一切,她也在这舒适的氛围中睡着。
时间像是一个轮回,此刻许予宁坐在床边守着生病的于淼,记忆与现实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