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李锦川回头看了一眼,似有所觉。

    李锦兰叹道:“哥哥做个人吧,可别去吓她们了,不是什么要紧事,听着便听着了,月儿知道你顽皮,灵汐妹妹只怕要被你吓出个好歹来。”

    李锦川轻咳一声,转开目光,笑道:“谁说我要去吓她们了,不过是好心提醒一番,既然妹妹这么说,我便不去了。”

    他将手中枝条随手扔开,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妹妹也累了,我送妹妹回去,也该走了。”

    “小姐?”

    “……”

    “小姐!”

    趴在窗棂上发呆的少女抬头:“怎么了?”

    清梅无奈叹气,接过身边小丫鬟手中的红木托盘,盘中放着一副珠玉镶嵌的金丝头面,点点星辉,光彩夺目:“小姐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灵汐换了个坐姿,揉了揉眼睛,道:“树上有两只雀儿在跳来跳去打架,这是什么?”

    清梅也不进去,就隔着窗棂,递给她看,笑道:“锦兰小姐特意着人送给小姐的,说是府中新来了个银匠,手艺特别好,索性便让他多做了几套,这是专门留给小姐的,喜欢吗?”

    灵汐捻起一只金钗,细细的金丝在末端缠成花朵,花蕊轻颤,金线流苏上缀着明珠,巧夺天工:“别出心裁,不落俗气,是好看,就是太华丽了。”

    清梅道:“小姐不喜欢吗?”

    灵汐指尖拨了拨流苏上莹润的珠子,有些提不起劲:“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没什么机会带出去,罢了,好生收着,可不能白费了锦兰姐姐的一番心意。”

    清梅顿了顿,让小丫鬟退下,自己在窗前的绣墩上坐下,有些担心:“早上锦月姑娘邀小姐去骑马,小姐借口不适推了,不会是真的吧?”

    言罢,手探过来,想要试试她额头的温度。

    灵汐一只手撑着脸,也不躲,懒懒道:“别多想,我就是不想出去折腾,随便找的借口,你放心,我最不喜欢喝药,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

    现代时候一杯水便吞下的小药丸,到了这,换成一碗碗又浓又苦的药汁,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怕苦。

    清梅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触手温软,并没有发热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她轻叹道:“夫人怕小姐在府中闷着,才让您出来散心,如今看来,还不如呆家里自在呢!”

    她伺候小姐这么久,看的清楚,自家小姐是真不爱热闹,在熟人身边还好,若是应付别人,不出半个时辰,便提不起精神了。

    幸好府中这几年闭门谢客,人口简单,夫人世子又疼小姐。

    清梅有些忧心忡忡,小姐日后总要嫁人的,执掌中馈,是只有主母才能得的殊荣,可小姐只怕会觉得很累吧。

    灵汐倒是无所谓,去哪都行,虽然的确不如家里舒服,但这宽敞得能跑马的院子,也没委屈着她。

    花树上的白肚皮花雀打得兴起,羽绒乱飞,其中一只像炮弹一样被踹下了树,正好掉入青瓷花盆中,砸歪了一片开得正好的花朵。

    “哎呀!”

    灵汐和清梅正好看见,谁知不等人上前,那雀儿却摇摇晃晃滚落地上,甩了甩脑袋,翅膀一张,又冲上树桠上,徒留一地花瓣。

    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清梅抱怨道:“这两只雀儿长得圆滚滚的挺讨喜,怎么打起来这般凶猛?你看,羽毛都打下来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灵汐看了好几天,比她清楚,安慰道:“放心吧,它俩打完没一会儿又好了,不记仇,别苑里到处都有喂食的地方,饿不着,自然只能打架玩了。”

    清梅有些无奈,自家小姐是真好满足,枝头鸟儿打架都能看得津津有味:“既然小姐喜欢这些鸟雀,跟世子说一声,世子这几日打猎,正好给小姐送来。”

    灵汐想起往事,抽了抽嘴角,摆摆手:“算了,我怕他给我送只熟的下来。”

    清梅忍俊不禁。

    被这么一打岔,清梅也暂时忘了自己心中忧虑,起身道:“我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清爽的点心,给小姐拿来配茶。”

    灵汐摇头止住她,示意她看榻上的小桌,几碟点心果子满满当当,压根没动过:“不用去了,这会子我也吃不下,让他们都歇着去,你若是无事,将东西放去,过来陪我坐坐。”

    清梅笑道:“我去去便来。”

    不多时,清梅另拿了一壶热茶进来,将灵汐手边的茶换了,这才落座,抱怨道:“这群丫头,我说唤不着人,说是做针线活,一个个在后边犯困打盹呢!”

    灵汐将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左右在外边也无事,让她们松快几日,这会没别人,自己挑喜欢的吃。”

    盘中颤颤巍巍的点心外表裹了一层糖霜,晶莹松软,香甜可口,清梅小心咬了一口,心花怒放。

    小姐平日里并不嗜甜,偶尔让厨房做几盘甜点心,最后都进了她的胃里。

    墙角一丛修竹翠绿,枝叶舒展,竹影婆娑,树上的两只花雀不知什么时候又不打了,挨挨蹭蹭挤在一起,互相啄着羽毛。

    清梅忍不住微笑,怪不得小姐喜欢,确实有趣。

    她啃着点心,转头一看,少女半靠在软枕上,螓首蛾眉,美目半瞌,袖口微微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腕,窗外清风吹过,几片粉白花瓣落在肩头,又顺着垂落的青丝飘了下来。

    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荒野小道,绿草茵茵。

    几声马蹄,草地上不知名的花草被无情踏过,抖了抖,又顽强立了起来。

    苍术策马跟在后边,见自家公子越走越偏,终于忍不住出声:“公子不是去马场吗?这路瞧着不对。”

    杜岑玉今日换下了常年不离身的大氅,换了一身玄色劲装,长长的发带顺着马尾垂下来,落在劲瘦的腰间,如竹如玉,他微微仰着头,阳光撒在面上暖融融的,闻言眼都懒得睁,懒洋洋道:“谁说我要去马场了?”

    苍术噎了一下。

    见公子还想往前去,他连忙催马上前两步,有些着急:“公子,别再往前边了,荒山野岭的不安全,若是嫌马场小,我陪公子去猎场转转。”

    杜岑玉轻轻笑了一声。

    等了半晌,见公子不开口,苍术挫败地垂下了头,叹气:“公子,若是实在不喜这桩婚事,您给我个准话,我就不听陛下的话去给您俩撮合了。”

    自己还不用夹在中间,两边都不讨好。

    杜岑玉但笑不语。

    苍术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后边远远跟着的一排侍卫,靠近他,小声道:“我今天早上,遇到了陛下身边伺候的谷公公,他说,陛下昨日去了闲庭居。”

    杜岑玉怔了怔。

    那一方院落,是父王生前所居,父王过世后,院落便封了起来,除了打扫的人,少有人去。

    都说陛下继位前喜欢来小阳宫小住,却无人知道,父王一半日子,都是在这里修养。

    杜岑玉轻叹,现在常住在这里的变成了他。

    苍术见他没反应,又接着说了下去:“听说陛下独自在院子里坐了半晌,叫人拿了酒,喝得半醉,然后抱着和王爷当年一起种下的树干哭呢!”

    长襄王故去时不过双十年华,即使遗腹子杜岑玉已成年,身边人提起他时,仍是习惯称之为王爷。

    杜岑玉面无表情。

    苍术悄悄顿了顿,小心打量了一下,见他不做声,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陛下说,当年王爷一意孤行,不听道长谏言,如今连公子也要一意孤行,步其后程……”

    杜岑玉微微冷笑。

    这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父王从出生起就体弱。

    即便贵为中宫嫡子,从小便聪慧过人,仁孝礼仪,无人不赞,可同样聪慧又健壮的同母弟弟出生后,皇位便与他无缘了。

    先皇虽最疼爱长子,却也松了一口气,觉得长子做一世富贵闲人也好。

    谁也不知道长襄王的身体会越来越差。

    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找遍了民间大夫,也无能为力。

    人在绝望的时候会寄托于神灵。

    哪怕高高在上的帝皇也一样。

    一个云游四海的落魄道长因精通岐黄之术,小有名气,也应召去诊了脉。

    毫无意外的无能为力。

    先皇仁德,虽日渐失望,却也没为难民间找来的大夫,奉金百两,客客气气送出宫去。

    道长心中憋闷,松鹤楼中买醉,酒后不慎醉言,被暗中跟随的人听在耳中。

    无人知道道长说了什么。

    自那一日起,再也无人见过那位鹤发童颜的无名道长。

    不久后,宫中开始为长襄王挑选正妃。

    杜岑玉闭了闭眼。

    他出生时,父王已经不在了。

    听说父王在知道母妃怀有身孕时,一度如枯木逢春,容颜焕发,盼着能见到孩子,可终究没有撑过那个冬天,在王妃分娩前夕,撒手人寰。

    皇祖父有时候看着他,会怔愣半晌,摸摸他的头,说他越长越像父王了。

    小小的他不懂,为什么祖父笑着笑着会叹气,看向他的眼光,慈爱中隐隐带着担忧。

    现在他隐约懂了。

    病弱的身体困住了他太久,他骨子里的离经叛道快要压制不住了,总是时不时冒出来。

    就像当年父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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