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家

    关于元宵灯会烟火伤人事件,官府采取了一系列动作,该罚的罚了,该警示的也警示了。有情况严重者,还要被抓进牢狱惩戒一番,关些日子才能放出来。

    只是这几日惩戒时却突然出了一桩稀奇事,是齐京一家富商家的事。

    听说那富商家姓越,是做典当业的,在京中开设钱庄,从事兑换、放贷。因着大齐质押需求旺盛,典当业利润丰厚,所以富商与宦官、官僚合作经营不是稀事,那越家自然也是常与官府合作。

    此次烟火伤人事件正是那越家的嫡子做的,操作过程中不慎失误且致大量烟火伤到了其他民众。

    官府念在越家商税每年缴的颇多,故只让他们交越家大公子越麟出来受罚几日即可。

    可却没想到,越家将名不见经传的庶子越宁拿出来顶锅,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沸沸扬扬的。

    越家也没想到这事会闹得如此大,谁知道越宁天天在酒楼醉饮竟结识了几个官场的公子,那几个也是秉着“兄弟情义”直白的检举了越老爷的偏心之举。

    在大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特别是皇帝特别重视家族亲缘关系,兄友弟恭是本;这事没被人听说还好,闹大之后竟然被微服私访的皇帝听了去,皇帝发怒。

    令越家上缴半数财产作为警示,以儆效尤,往后若还有此事便要牢狱候着了。

    明鹤听说了这件事却不由摇头,什么重视亲缘说白了帝王这出戏不过是演给近些年这些日渐发达的商户们瞧罢了;

    大齐商业繁荣,但朝廷商税收入极低,大量财富被商人截留,导致“穷了朝廷,富了商人”。

    皇帝早就想拿某几个开开刀了,结果这越家正好撞枪口上,也是他家的“机缘”。

    不过越宁这个名字她听着有些耳熟,那日与赵检礼周旋时过来的那个醉鬼好像也说自己叫越宁。

    明鹤若有所思,越家做典当生意的,而她如果要拉下有些人,怕是要从商业上入手。此际越宁在越家处境怕是不太好,若是她从越宁入手拉拢他,也许是个好机会。

    只是她如今不能十分确定越宁这个娇贵的富公子会与自己投诚,她也确保不了他会对越家家产心动,所以还需要一点时间考察一下。

    大街上没了前几夜的热闹,越宁走走停停,家里出了这事他目前没有银子再叫车了。

    越宁走到街角一处刚要过路口,突然一伙儿穿着脏脏的小孩子冒了出来,他们衣着破烂却眼睛明亮,围着越宁这个衣饰华丽的公子要糖吃。

    越宁被他们堵的走不动道,只好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荷包递给他们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孩子,“喏,拿去买糖吧。”

    这些孩子眼见他如此大方,不由欢跳起来,“哦!有糖吃了!哦!”吵着嚷着他们慢慢跑远了。

    越宁朝远处越家大门走去,巷子对面袄裙也在他之后离开了。

    进了越家大门,越宁还没来得及跨进正堂门槛,迎面就飞来了一盏茶碗。他来不及躲开,只好生生受下了。

    茶碗掷过了他的额头边上,随即啪的一下落到地上摔碎了。

    “逆子,跪下!”越父厉声喝道。

    “爹...”越宁愣了几秒双膝还是弯了下去,他已经习惯了。

    “老爷,你瞧瞧这几日牢狱关的咱们麟儿都瘦了一大圈,”越夫人握着帕子站在越老爷身边擦眼泪,继而又埋怨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麟儿回来还生起了病......”

    越老爷听到这番话心里越发恼了,他一脚踹倒越宁,“去!滚去祠堂跪着去!!没有十日不准出来!”

    “你们都好好看着他,不准出祠堂一步,听到没有?!!”越老爷喝道。

    一旁下人们忙躬身应道:“是,老爷!”

    越宁被带下去的时候好像一条落魄的弱犬,眼神漠懦无能为力。

    越添瑞那一脚踹的太狠,越宁此刻还没缓过来;他捂着心口蜷伏在祠堂柱子边上,想让自己撑口气。

    他早知道自己的结果,还事到临头却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父亲能给自己分一点点奢侈的关切。

    他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啊!

    祠堂的烛火在青砖墙上摇晃,将越宁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冰凉的石板沁得膝盖生疼,他却感觉不到痛——心口钝痛如钝刀剜肉,比任何刑罚都难熬。

    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抬手擦去嘴角血丝,指腹触到的却是湿润的水痕。

    “小少爷,喝点粥吧。”丫鬟春桃端着粗瓷碗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夫人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越宁垂眸望着碗里浮着的几粒糙米,忽然冷笑出声。五天前差点被押进大牢时,也是春桃偷偷塞给他半块馒头。他伸手接过碗,却在碰到碗沿的瞬间顿住——碗底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条。

    “今夜子时一叙。”潦草的字迹晕着水渍,越宁眼皮跳动,是谁要见自己,这字迹他完全不认识。

    祠堂外传来更夫打更声,越宁数着梆子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身上披着春桃给自己拿过来的衣裳,春夜还是有些寒凉了。

    祠堂外的月光被树荫割裂成碎片,明鹤轻巧地翻过墙头,落地时鞋子碾碎了几片落叶。

    越宁听见响动抬头,正对上一双浸着寒星的眼睛——那是明鹤特有的眼神,总是带着三分不羁与七分漫不经心,此刻却难得凝着认真。

    “是你!”越宁怔住,他万万没想到来的会是她。

    “越二公子好雅兴,在祠堂数蚂蚁?”明鹤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朱红穗子扫过越宁苍白的脸颊,“令尊将你关十日,莫不是打算腌成咸鱼?”

    越宁别开脸,喉结动了动没说话。明鹤身上带着一股雪松香,混着竹叶青的凛冽气息,倒让这阴冷的祠堂多了几分人间烟火。

    他突然想起半月前见过明鹤,那人当时倚在画舫栏杆上,指着月亮说“醉后不知天在水”。

    “起来。”明鹤踢了踢他发麻的小腿,酒葫芦塞进他手里,“我翻墙的时候看见厨房煨着补汤,等会儿带你去顺两盅。”

    越宁攥着葫芦的手发颤,冰凉的陶壁贴着掌心:“你为什么...”

    “你不必知道...”明鹤蹲下身子,指尖挑起他沾着草屑的发,声音忽然放轻,“再说,那日你不是要交朋友吗,我允准你了,现在我们就是朋友。”

    她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越宁耳尖,“再者说,我可舍不得越二公子这颗明珠蒙了灰——多没意思。”

    祠堂外传来更夫梆子声,越宁仰头灌下一口酒,辛辣的滋味顺着喉咙烧进胃里。明鹤已经起身去推侧门,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像幅会动的水墨画。

    “走不走?”她回头挑眉,发间银铃轻响,“再磨蹭,补汤可就凉了。”

    “走!”越宁坚定起身。

    四下无人,明鹤熟门熟路地撬开厨房后门,她用檀木筷挑起炖得酥烂的蹄筋,径直塞进越宁碗里:“尝尝,这个厨娘还放了当归,补气血最好。”

    她倚着灶台晃悠着酒葫芦,看越宁垂眸搅动碗里的热气,忽然轻笑出声,“越二公子,你甘心就这么被人踩在泥里?”

    越宁握勺的手骤然收紧,汤勺磕在碗沿发出脆响。明鹤指尖叩着灶台,节奏轻缓却透着压迫感:“越家上下都当你是砧板鱼肉,可我知道……”

    她倾身逼近,发间银铃几乎擦过越宁鼻尖,“聪明人不该被当作弃子。”

    窗外夜风卷起枯叶,越宁盯着碗中沉浮的枸杞,喉结滚动咽下腥甜:“你想我做什么?”

    “很简单。”明鹤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契,朱砂印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越家的钱庄让我入股,我帮你收铺子,帮你在越麟栽赃的事情里反咬一口——毕竟,”

    她指尖划过越宁额角未愈的伤口,“有些人,总得付出点代价。”

    越宁望着地契上“越记绸缎庄”五个烫金大字,恍惚想起自己幼年曾随母亲逛过的铺子。

    那时的明鹤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偷偷往母亲手里塞桂花糖。如今她眼底淬着寒芒,却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鲜活。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捏紧地契,纸角硌得掌心生疼。

    “就凭你刚才喝补汤时,先把最嫩的笋尖挑给我。”明鹤将酒葫芦重重拍在桌上,琥珀色的酒液溅在越宁手背上,“你是个心软的人,可心软的人才最懂得恨的滋味。”

    更鼓惊破寂静,越宁望着碗里渐渐冷却的汤,终于将地契揣进怀里。明鹤倚着门框轻笑,腕间玉镯在夜风里叮当作响,像是为这场隐秘的结盟奏起序曲。

    三更梆子声惊飞檐下宿鸟,越宁摩挲着地契边缘的暗纹,忽然扯出个苦笑:"钱庄的地契早在三年前就过户给越麟,你这张..."他顿了顿,"怕不是临摹的?"

    明鹤歪头轻笑,指尖划过窗棂积灰:"行家啊。"话音未落,寒光一闪,匕首已抵住越宁咽喉,"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合作——我需要你引越麟入局。"

    “可他是我大哥?”越宁看她道。

    “这会倒是兄友弟恭上了,”明鹤手腕轻转,刀锋擦过他颈侧血痕,笑出声来:"听说你的这位好大哥可是待你比待下人还差劲,哦我知道了,你是最近脑子坏了,对吗”

    “好了,”明鹤撇嘴,“我没空和你谈笑,越麟最近在和漕帮走私私盐,你知道吗"。

    “走私......”越宁瞳孔骤缩,半月前他曾被栽赃入狱,确实在越麟书房瞧见过几张盖着漕帮暗印的货单。

    喉间传来的凉意让他忽然清醒,眼前人是带着毒刺的玫瑰,似乎也是他需要的主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他反手扣住明鹤手腕,却发现对方力道奇大;明鹤忽然贴近,温热呼吸扫过耳畔:"别忘了,我在遇香画舫里听过太多见不得光的交易。"

    她松开匕首,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当年你母亲为何事葬身火海...这笔账,你是不是该向他们清了。"

    越宁攥紧玉佩,记忆如潮水翻涌。母亲临终前死死护住的半块玉,此刻竟在明鹤手中。

    祠堂外传来巡夜家丁脚步声,明鹤迅速将货单塞进他袖中:"明日巳时,城西见。"她翻窗时回眸一笑,发间银铃惊碎满地月光,"别让我失望,越二公子。"

    待脚步声远去,越宁展开货单,上面用朱砂圈着三个码头。烛火摇曳间,他忽然想起越麟书房那封盖着漕帮龙头印的密信。

    越宁指尖抚过玉佩温润的纹理,他终于明白,这场复仇从来不是选择——而是他夺回尊严的唯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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