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

    后续就是何治只剩孤家寡人一个,不过那日后他也不孤单了,毕竟他故意捅伤了礼部尚书的公子,将他押缉在牢也是合情合理。

    此事落下帷幕,明鹤虽没有在其中做出什么大的绩要,可她也并不感到可惜。因为保全自身是第一要紧事,再者才能图谋其他的。

    元宵灯会即日盛办,明鹤这几日便向灼龄以抱恙为由告了假,她想停下脚步好好休整几天。

    明鹤这段日子的工钱也是足够她再另租小院了,她也跟齐序说了,齐序没多说什么只让她有需要一定告诉自己,明鹤点头道了谢。

    明鹤没有出去看灯会,她一觉睡到了午夜,蒙眬间睁眼爬起来喝水,只听到外面的打更声以及鼎沸人声。

    透过窗户明鹤看到天边的烟火,好像葡萄垂落轰然绽放,银紫色的光珠层层堆叠,恰似悬于天际的巨型葡萄藤,每一颗都裹着流光。

    好热闹,束束烟火迸裂的刹那,万千星火凝成浑圆的珠串,像被月光浸透的葡萄倾泻而下,带着破碎的绚烂坠入人间。

    因为声音太大明鹤也睡不着了,她便起来披了外裳坐到外面台阶上赏月。

    只是坐着坐着,明鹤突然听到外面有阵阵马蹄声经过,四巷的犬儿吠起来。明鹤心里觉得不对,忙将大门用废旧的沉木抵住,她自己则搭了梯子爬到屋顶上察看情况。

    只见那北远处人声马嘶,火光一片。明鹤忙下了梯,整装等待天明。

    皇城中这会正忙乱一片。

    众人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起兴致亲自上手燃放“火树”,更没料到在他们万分确保安全的情况下皇帝竟出了意外——药线失控、架体倒塌,火药偶发致使伤及面目。

    太极殿前的事还没完,宫外富商燃放烟火不慎引燃商铺,竟延烧千余家;五城兵马司巡逻忙叫停其他地处危险燃放,尽力减少其他损失。

    皇帝出了这样的事,一时没有气力处置事务,只好由太妃出面下令:上下暂且停止烟火燃放;花炮不按规制者,杖八十。

    消息传遍皇城,而太医院则灯火通明,药香到处弥漫;侍卫们手持火把穿梭,刀刃映着摇曳的火光泛着冷芒。

    宫外是另一番景象。百姓们围在烧焦的商铺前,望着满地狼藉叹气惋惜。

    有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道:“这‘火树’原是祥瑞,怎就成了灾星?”“听说陛下伤得不轻,也不知这花炮禁令,往后还能不能有节庆热闹......”

    小孩儿们攥着烧黑的糖葫芦,望着空荡荡的天空,眼里满是失落。

    朝堂之上,大臣们神色各异。首辅谢居皱着眉头翻阅各地加急奏折;户部尚书捏着税册,心疼那些化为灰烬的银钱;武将们则握紧腰间佩剑,警惕着若有若无的混乱。

    唯有那道“杖八十”的懿旨,在风中猎猎作响。

    灯市人稠处最易生变,明鹤有些许庆幸自己昨夜睡的早,顾不上出去。

    不过昨夜除了五成兵马司的正常巡逻马蹄声,明鹤还听到了其他异常的声音。她自小耳力便胜过常人,所以任何细微异常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听到了类似刺客走路时的声音,像是夜色撕开细缝的轻响。他们鞋底贴着地面滑行,几乎不带动空气,偶尔蹭到碎石的“沙沙”声,也会被掠过草木的微响盖过。

    这样几近无声无息的行动却在明鹤这儿出了纰漏,正好让她听到了,也是不巧。

    京中怕是有事要发生。

    明鹤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暂时决定先不搬离国公府了,她识时务。再说她可不想做陌生贼人的刀下亡魂。

    明鹤倚着屋檐青瓦,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与屋脊上的轮廓交叠。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瓦片裂痕,昨夜那脚步声又在耳畔回响——不同于五城兵马司甲胄碰撞的铿锵,那些细碎声响像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却寒意刺骨。

    明鹤望着远处宫墙方向翻涌的薄云,太医院彻夜未熄的灯火穿透雾霭,在云层下晕染出暗红光晕。

    忽然想起白日里街市孩童攥着焦黑糖葫芦的模样,此刻怕是连糖霜都化作了灰烬。

    “最后还是百姓苦罢”她低声呢喃,攥紧外裳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景国公府的铜钉大门在晨雾中泛着冷光,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明鹤转身跃下屋顶,靴底轻叩青石的瞬间,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卯时三刻。

    齐序这几日在宫内候着,熬的脸都瘦了一圈。明鹤做不了什么,只好闲暇时与他对弈几局消消闲心。

    齐序又进宫了,这次是因为皇帝伤势大好,可以下榻上朝了。

    下朝后,皇帝召见了景国公齐序,首辅谢居,以及免禁足的礼部尚书赵离贤。

    暖阁内,屏风隔断了龙案之后的画面。齐序的视线回到了龙案前。

    赵离贤一改之前为何瑞求情的姿态,满脸都是请皇帝宽恕自己的悔改之态。齐序感觉再听下去,不说皇帝就说自己都快被他的忠心心服了。

    看着一身石青朝服此刻却头抵地面的老臣,冕旒下的帝王凤目微合,如暮云垂落;齐商终于还是开了口:“赵卿,辛苦了。”

    赵离贤鬓角的冷汗直流,忙不迭回上道:“臣沐陛下日月之晖,陛下仁德如浩荡春阳,泽被苍生;圣明若朗月高悬,烛照山河。是臣之前一意孤行被奸佞蒙蔽双目,不识陛下仁心,望陛下宽恕臣之过错。”

    他边说边用袖擦拭额角的汗滴,他的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赵离贤说完终于咽下了口舌间的干涩。

    “朕承天命,掌乾坤之重。卿等辅弼,朕自当勤勉不怠。但望诸君铭记:忠心如铁,方得始终,赵卿,君臣相知之义朕相信你记得。”

    皇帝言罢又扫了一眼旁边两人,才道:“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赵离贤道。

    “谢卿,”皇帝又唤道,“上前来。”

    “是,陛下。”绯袍老臣上前道。

    “朕近日览账册,见江南漕运耗银颇巨,竟比往年多出三成,”皇帝眼睫垂落如蝶翼敛光,“昔人云‘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漕运乃国之命脉,汝等切莫让浊流污了这千里河道。”

    谢居当即跪叩,额角触地:“陛下圣明,臣若有疏漏之罪当万死难辞!江南漕运耗银激增,实因汛期水患致河道梗阻,舟楫损毁修缮颇巨,加之倭患扰边,沿途增设哨卡亦增开支。”

    “这个朕知道,朕问你你怎么做的?”皇帝道。

    “臣已命三司彻查账目,三日内必呈详实奏报。若有贪墨蛀虫,臣愿提剑监斩,以清漕运浊流,不负陛下‘载舟’之训!” 言罢谢居再拜,脊背绷得笔直。

    “卿辅政十载,朕素知你勤勉。”皇帝看他道,“起来吧。”

    “谢陛下!”

    “国库银钱,每一两皆系百姓血汗。若有人敢在账目上动手脚,妄图中饱私囊,朕定当效法世宗,开‘铸刑鼎’之典”。

    “陛下圣明!”阶下三人忙道。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皇帝摆手,望了一眼齐序道,“朕要与景国公手谈一局。”

    “是,陛下。”两人忙应诺垂首,躬身倒退而出。

    鎏金铜钉将满室珠光玉影隔绝在外,齐序指尖叩了叩青玉棋盘,笑意漫过眼角:“陛下可还记得,昔年您在雁门关外守岁,帐中无棋,您拿雪粒当白子,石子作黑子,硬是下了个通宵?”

    “朕自然记得,”皇帝指尖抚过温润的玉棋子,眸光似漫过重重岁月:“那时朕与你父亲皆着铁甲,棋盘上落的不是雪粒,是边关将士的肝胆。”

    他将棋子重重落下,清脆声响起于玉盘,“如今四海虽平,这方寸棋盘上却比当年的沙场更需谨慎。”

    齐序闻言,屈指弹起一粒棋子,玉色流光划过半空,稳稳落回棋盒。他笑道:“陛下这招‘飞龙在天’暗藏杀机,倒让臣想起三年前漠北之战——当年您率三千轻骑突袭敌营,不也是这般看似落子随意,实则步步杀招?”

    他指尖捏起黑子悬在棋盘上方,阴影遮住眼底光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虽需谨慎,但臣相信陛下雄才大略,内安黎庶,乃万民之幸、社稷之福!臣愿随陛下披荆。”

    皇帝指尖摩挲着白子,忽将棋子轻轻按在棋盘边角,清脆声响惊碎凝滞的空气:“雄才大略?朕倒觉得,不过是走一步、算百步罢了。”

    他抬眼望向齐序,冕旒下眸光微顿,“当年我与众将浴血沙场,靠的是过命交情;如今这棋局……”话音顿住,指尖重重碾过棋盘纹路,“不过若有人执意搅乱局势,便是朕亲手摆下的棋子,也留不得。”

    “陛下说的是,”齐序低笑,手中黑子落在棋盘天元:“臣明白陛下今日是在敲打他们,也是在敲打臣;陛下放心,当年在雁门关城头的箭雨中,陛下替臣挡下那致命一箭时,臣便已经下定此心要一生忠心于您了。”

    “臣这条命本就是陛下的,若有人想借陛下之手折辱忠良——”齐序句中尾音消散在堂内穿堂风里,“臣手中的玄铁剑,且还饮得惯血。”

    闻他提到旧事,皇帝倏然抬手,玉子落在青砖上迸出清泠脆响。他不由撑着案几看向齐序,眼底多了几分柔软:“你是朕的亲外甥,那一箭朕不护着你谁护着你!”

    齐序闻言喉间发紧,眼眶泛出红意,当即离座跪叩道:“臣当誓死护佑圣驾,不负苍生所望!”

    廊下竹影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碎纹,明鹤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兵刃交击的清响,她近前去看 原来是齐序在练剑。

    玄铁剑划破晨曦的寒光掠过她眼前,青年赶忙收剑而立,鬓角霜华被初阳镀上金边。

    他问道:"昨夜没睡好?" 明鹤摇头,又点头。

    望着明鹤眼下的青影,齐序想了想用剑尖挑起一片青叶递给她。

    明鹤接过,指尖触到叶片边缘的晨露,凉意顺着指腹渗进掌心。青叶在初阳下泛着透亮的光,叶脉间还凝着未散的雾气。

    她捏着叶梗轻轻转动,看光影在掌纹里流转,忽然道:“你睡的好吗?”

    话刚出口明鹤忽地愣住,她忙深道:“国公爷恕罪,是小人方才不敬了!”

    齐序握剑的手顿了顿,目光投向她:“还好。”

    “国公爷这几个字是不是太过生疏了,我觉得不好听。”齐序对她道:“叫我齐序吧,以后不许叫国公爷。”

    明鹤闻言抬眸看他,指尖无意识摩挲手心,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长的暗影:“...齐序”。

    明鹤没有戳破他的心意,只是她突然想到一句话,情种都出自大富大贵之家。

    所以...齐序,你也是情种吗?

    她以为,应当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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