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把走廊公告栏的成绩单吹得哗啦作响。苏念站在人群外围，像颗误入棋盘的棋子，目光准确落在“苏念”两个字上——第27名，夹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间，像一滴不小心晕开的墨水。

    “念姐，又在研究人类观察日记呢？

    “9月3日，同桌李薇转笔时总爱咬嘴唇，像只紧张的仓鼠。””后桌的张野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尖刚碰到她的校服，苏念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怀里的笔记本差点掉在地上。那是本封面印着梵高星空的旧本子，边角被磨得发毛，里面记满了她觉得“有意思”的碎片：

    “9月5日，窗外的香樟树叶被晒出焦边，蝉鸣比昨天少了三个声调。”

    唯独没有关于自己的句子。苏念想，可能因为自己是最没趣的那个。她长得普通，成绩不上不下，连说话声音都像被按了静音键，坐在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排，刚好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温度比前排低一度。

    “走啦走啦！去便利店抢最后一串鱼丸！”张野拽着她的手腕就往楼下跑，苏念被人群推着走，路过篮球场时，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夕阳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一个穿11号球衣的男生刚进了球，正抬手擦汗，手臂线条利落得像速写线条。是陈星河。她在笔记本里写过他三次，一次是他扣篮时跃起的影子，一次是他低头系鞋带时露出的后颈，还有一次，是他把水递给队友时，手腕上银色的手链晃了一下。

    “看什么呢？快走！再不去鱼丸就被高二（3）班那群饿狼抢光了！”张野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苏念低下头，加快脚步，感觉脸颊有点烫。她知道自己像株背光生长的植物，总是忍不住望向那些耀眼的存在，可目光一接触到阳光，又会立刻瑟缩回来。

    便利店的暖光扑面而来，关东煮的香气混着冷气钻进鼻腔。玻璃柜里的鱼丸在汤里浮沉，苏念盯着它们，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轮到她时，她小声说“要一串鱼丸，多加汤”，声音小得像怕惊醒什么。店员阿姨笑着应了声，舀起一串裹着汤汁的鱼丸，装进透明塑料袋里。

    就在她伸手去接的瞬间，指尖一滑，滚烫的汤汁“啪”地溅在前方人的白色校服上，洇开一小片深灰色的印记。

    时间好像凝固了。

    苏念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汗水气息。她慢慢抬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是陈星河，他刚买完水，正转身准备离开，额角的碎发还带着运动后的湿意。

    “对、对不起！”苏念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手忙脚乱地想掏纸巾，却发现口袋里只有半截用完的笔芯。周围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以光速变红，从脸颊烧到耳根，再蔓延到脖子，连指尖都开始发烫。

    陈星河低头看了看被弄脏的校服，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快把自己蜷成虾米的女生，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牙齿很白，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碎的纹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波纹：“没事，反正这衣服也该洗了。”他顿了顿，从冰柜里又拿了串鱼丸，塞进她手里，“赔你一串，刚被我吓到了吧？

    鱼丸的温度透过塑料袋传来，烫得苏念指尖一颤。她看着陈星河转身离开的背影，白色校服上那片污渍像个醒目的惊叹号，而她的心跳，在便利店循环播放的流行歌曲里，漏了不止一拍。

    张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用胳膊肘顶了顶她：“念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没、没有……”苏念低下头，盯着手里的鱼丸。汤汁在袋子里晃悠，映出她模糊的倒影，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草莓。她又看了看笔记本上昨天刚画的、篮球场边模糊的背影速写，忽然觉得，今天角落的温度，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走出便利店时，晚风带着香樟叶的味道吹过来。苏念把鱼丸抱在怀里，温热的触感透过塑料袋渗进皮肤，像某个瞬间突然发烫的心跳，在这个寻常的黄昏里，悄悄烙下了一个不寻常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