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残留

    玉天心默然不语,半晌,缓缓问道:“师妹告诉天恒了吗?”

    “事已至此,不好再瞒着他。”玉倾雪倒了一杯白茶,端着茶杯饮下后,清了清嗓子,“你……师兄不必担忧。玉天恒太年轻,嬴虚对他没兴趣,何况每冠只能有一名契约者,有你在先,嬴虚不会再找上他。”

    看得出她这声“师兄”叫得很勉强。

    玉天心感到一阵荒谬。她说玉天恒年轻,可她自己分明还小上四岁,将将金钗之年,该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太过神秘,也太过早成。

    ……真的只有十二岁?

    嬴虚的冷笑不合时宜地出现:“呵。”

    玉倾雪神色多云转阴。

    “怎么,我长得不像十二岁?”

    语气不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时,玉天心才意识到恐怕把心声说出了口。

    小姑娘蹙起眉,那张冷淡惯了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鲜活的情绪,凤眸不满地微眯,嘴唇抿起,连锁骨那枚蓝黑色的闪电形印记都生气地闪烁明灭。

    看样子很介意年龄。

    偏偏玉天心不懂她执着的点究竟在哪里,还顺着点点头:“师妹看着比同龄人成熟许多。”

    玉倾雪脸色更黑了,无视嬴虚的嘲笑,冷冷道:“师兄过誉。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师兄好生休息,我先失陪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殿门。

    玉天心与女生接触的次数少得可怜,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哪里惹小师妹不快。

    先是师尊离他而去,眼看小师妹也面露不虞,他只能忧郁道:“师妹,如我有冒犯之处,先向你道歉。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人怪可怜的。

    既是弟子也是晚辈,对师尊生出那种禁忌情感,只要憋在心里,大家都安于现状,相安无事。

    说到底,这一切的引发都归咎于嬴虚,受伤最深的却是玉天心。

    某种恻隐之心迫使玉倾雪驻足。

    “我没事。但师尊现在心里很乱,你别去招惹她。”

    玉天心愣了愣,连忙追问:“是因为我?”

    玉倾雪颇有无语:“不然呢?你竟敢对她有那种——唉。总之你先别在她面前出现,给她一些时间吧。”

    玉天心记到心里,点头应下,过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脸颊涨红:“……等等,师妹你都知道了?”

    玉倾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你和嬴虚的对话我全程旁听。”

    心如死灰。

    玉天心安详地想,他可以被鹤山除名了。

    “这是你们的事,我不作评判。”玉倾雪边说着,边怠倦地叹了口气。“你和玉天恒真的还太年轻,未必想象得出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更缺乏处事的经验。”

    她犹豫了一下,生疏地拍拍玉天心的肩膀,比起师妹对师兄的关怀,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安慰。

    “我不擅长劝人,但我了解你师尊,她向来心软。有多年师徒情分在,你乖一点,她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有什么办法,玉家是她留下的,她不在的这万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发展到现在地步。

    若要纠正,她有心无力,实在难以改变,只不过尽自己所能,让这个纠缠的血系尽量维持表面平衡,不至于轰然崩塌,愧对把玉家托付给她的玉观雪。

    她也只能做到这些。

    ***

    “巳”很意外。

    本该永恒的长眠被打断,躯壳从冰冻万年的僵化中回暖,棺盖破碎的刹那,邪恶至极的魔气瞬间扩散,四周花草飞速凋零,化作黑泥落入土壤。

    冰棺内伸出一只雪白纤细的手。

    女人的身躯柔软得像蛇,腰肢轻扭着支起上身,漆黑长发凌乱披散,两只手臂交叠,攀上棺材边缘,懒懒地望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的人,像毒蛇吐着信子嗅探猎物的气味。

    “为什么叫醒我?”她问。

    男人语调漠然:“受人所托。”

    话音刚落,“巳”托着下巴轻笑。她的上半张脸覆盖着一张黑曜眼罩,蒙住了双眼,在地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里,却还是能准确找到男人的方位,歪着头凝望他。“为此,不惜与神界为敌?”

    男人反问她:“你在乎吗?”

    “我?当然在乎。”

    “巳”托腮注视着他,似在细细端详男人的面孔,尽管她只能看见一个由魂力构成的人形模糊轮廓。“于理,你血缚了炎波,你若是死了,九泉都要一起遭殃。于情……”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像是期待着男人追问。

    男人不置可否,并未如她所愿。

    “巳”失望地撇嘴,伸手摘下眼罩,随意丢掉,露出一张绝色面容。

    肌肤如玉细嫩,是久不见光的苍白,鼻梁形状优美,眼尾勾勒着妩媚弧度,既有帝女般的华贵姣美,也有几分天生的冰冷残酷,将她的五官奠定成一种攻击性的,类似王蛇的美艳。

    她的睫羽长而浓密,如墨色的鸦羽,此刻欲语还休地垂敛,却遮盖不住那对空无一物的眼窝。

    她没有眼球。

    并不显丑陋怪憎,反而为她的容貌更添妖异缺憾的美,令人不寒而栗。

    只是……

    男人垂在腿侧的手蓦然握紧,沉默了一会儿,冷冷质疑:“为什么不取回来?”

    “在你来之前,我连意识都没有,更无法行动。”她耸肩,“既没有魂力,又失去了所有超神器,现在的我跟凡人没有任何区别。我猜你不会那么好心……”

    男人冷着一张臭脸,从斗篷里拽出一条修长的黑紫色锁链,丢给她,告诫道:“拿好,就这一个。”

    是她的弑魂邪链。

    “巳”很高兴,欢快地抬手接住,如果她有眼睛的话,此刻一定兴奋得双眼发亮。“就知道阿阑对我最好了。”

    “不是白给你的,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男人抱臂看着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巳”眨眼间蔫吧下来,连她手里的弑魂邪链也萎靡地耷拉到地上,啧了一声,“不难,你不会吃亏。”

    “巳”无精打采地趴在冰棺上,指了指脸上空洞的眼眶,“你舍得让一个残疾人为你做事?”

    “少装柔弱。”男人冷酷地说,“我不能完全解除神王的封印,你的本体离不开眠龙之心,但我会为你打造一副合适的躯壳,剩下的你看着办。”

    “巳”闻言倒是来了兴致,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新的身体?我终于能出去了?”

    男人没有接话,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他面色几乎与“巳”一样苍白,眉眼锋利冰冷,瞳孔是比黑夜更死寂的,透不进一丝光的浓浓黑暗。

    魂力运转,魂环现。

    黑,黑,红,红,红,红,红,红,红,黑金。

    十个魂环安静地缠绕在男人手里那柄外形诡谲的夜刃上,浓稠的黑雾静默流淌,滴落地面时,将土地瞬间侵蚀出截面光滑的深坑,万物缄默,在寂静中飞逝消融。

    十三天曦第二席,寂夜斗罗夜锦阑。

    夜与影的主宰,第一席下的最强,杀戮之都的创造者。

    武魂,堕夜之刃。

    弑魂邪链被他的魂力吸引,欢快地飞舞,“巳”也饶有兴致地欣赏,她视野中的夜锦阑此刻被浓重的暗色魂力包裹,化作一团暴烈的冲天火焰,不知疲倦地燃烧,直到烧尽一切。

    她不禁舔了舔唇。

    夜锦阑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也可能发现了,只是懒得搭理她。

    “你的目标是成为武魂殿圣女。”夜锦阑冷淡道,“过程我不在乎,手段也随你,我只要……”

    话音未落,他全身倏地僵硬。

    “巳”爬出了冰棺,锁骨以下未着寸缕,黑色的长发垂落,将起伏的曲线半遮半掩,却盖不住那一具皮肉散发的诱人堕落感。

    弑魂邪链不知何时出现在夜锦阑身上,爆燃着与他同样的黑紫色烈焰,在主人的默许下,一圈圈地收缩绞紧,捆住男人骨节分明的双手。

    他本可以挣脱。

    “巳”低低地笑,毫无温度的躯体像一块寒冰,贴住他的瞬间,男人身躯泛起战栗。

    堕夜之刃“当啷”落地,以极快的速度消弭于无形。

    “他们”曾共度无数日夜。

    女人妩媚妖冶的身姿如附骨之疽,悄悄缠绕他的心脏。

    “夜锦阑,你把我当什么了?”

    毒蛇吐出艳红的蛇信,残忍又玩味地戏弄男人刀刻般的脸庞,呵气如兰,夹杂着恶意的笑,“你觉得我会乖乖任你摆布,做一个听话的好女孩?”

    男人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警告声:“够了。”

    “巳”歪了歪头,手指发力,钳住他的脖颈,尖锐的指甲在他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难掩兴奋。

    “那就喊我的名字呀。”她状似悲伤,几不可闻地呢喃,“还是说,不知道该怎么叫我?”

    夜锦阑手背青筋暴起,附着在弑魂邪链上的黑炎随之疯涨,仿佛一只跃起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咬合两人的身形。

    他没有说话。

    “夜锦阑,我本以为你和殷溟不同,可到了最后,你还是跟他一样,懦弱又自以为是。”

    广阔的地下溶洞充斥着疯狂蔓延的火焰,一时亮如白昼。“巳”柔弱的身体被黑炎炙烤,她却毫不在意,露出森白尖牙,咬破男人的动脉,唇染鲜血,沐浴着漆色烈焰,念出的字句冷酷无情。

    “寒髓,听我号令。”

    夜锦阑瞳孔一缩,旖念顿时消失殆尽,不顾弑魂邪链的封锁,挣扎着把手抓向她,怒喝道:“玉倾雪!”

    “回答错误。”

    恐怖的寒气如莲花般冰冷盛放。花蕊中心,一面荡漾的水镜浮现,镜中隐约倒映着烟波缭绕的景象。

    “巳”笑着,款款转身离开。弑魂邪链紧随其后,不忘了用链身卷住主人的面罩,摇头摆尾地钻入那道冰蓝色的传送门。

    “不是泉守,不是龙王,也不是玉倾雪。”

    “我是‘巳’。”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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