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之九十六,长。”
「四之十一。」
“五之十一,粘。”
「五之十二,扳。」
“四之十,我也扳。”
「四之十二,接。」
“三之十,嘿嘿,师父这块我立下了。”
“嗷——”腰间的肉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齐弈吃痛捂着腰缩在自行车后座,哀怨地看着前面奋力蹬车的齐永花。“小花你干啥啊!”
“干啥?喊你半天了,自己下个围棋还傻乐上了。”齐永花一边咬着牙蹬车一边抱怨,“你说全村小孩都一起和村长学的围棋,怎么大家都没学明白,就你能和村长下得有来有回,现在路上都能自己下。”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那可不一样,我有另外的师父开小灶……」
齐弈在心里暗自骄傲。
「我师父教得可好。」
「咳。」
教得好的师父听到徒弟的夸奖,清了清嗓子,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脸色微红。
“你刚刚说啥来着?”
收起骄傲的情绪,齐弈揉着还在做痛的肉,想着肯定紫了,小花这断掌手劲儿也不知道收着点。
“我说!你妈对你也太抠了吧!村里今年小升初有十几个人,村长都说了包个车,各家摊一摊没多少钱,你妈连这块八毛的都不出,真打算让你走四十公里到县城上学啊?这路上有狼有虎有流氓,她可真狠心。”
齐小花越说越气,蹬车都更用力,龇牙咧嘴地使劲儿。
村里都知道,齐弈的妈是亲妈,奶是亲奶,就是做的事没几个亲妈亲奶干得出来。
齐家村是附近的大村,村里的小孩不用像其他村子一样要翻好几个山头去上小学,可初中还是要和其他村子一样集中到县里学习。
县城初中规定了统一住宿,一周休半天,一周休三天半,方便学生回家。
一般新生开学要带的东西都不老少,有条件的家长都亲自送,没空的也会跟着村里的包车,连人带行李一起拉过去,省得孩子缺吃穿用度。
只有齐弈家,上学的事那叫一个分文不出漠不关心,就等着她自生自灭,到岁数说门亲事换钱。
要不是齐弈六岁那年山上割猪草遇到地震,被救灾部队救了回来,部队的领导看她机灵资助她上学,她家里巴不得她早点死山里,省着挡了弟弟的气运。
“就连你弟今年上小学的学费都是你挣的,你们家上学这块都花不了几个钱,怎么就不能让你坐车过去呢。”
说起资助的事小花更气了,领导是要资助齐弈,但齐弈家里连小学都不想让她上,直接撅了部队领导的好意。最后还是村长出来协调,用齐弈必须考到年级第一才会资助齐弈弟弟齐林上学的条件交换到齐弈上学的资格,满足了齐弈家人的狮子大开口,也保证了部队领导的资助有回报,齐弈家里这才松了口。
即便如此,她家里依旧对她一副漠视的态度,只有每学年出成绩时才会关心一下,要不是村长去家里问要不要一起包车,怕是连齐弈几号开学都不知道。
如今全家人的心思都在要上小学的弟弟身上。
“哎呀,我坐车走了,你不就得自己骑车了嘛?多寂寞啊,现在正好陪你。”齐弈乖巧地环上齐永花的腰,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撒娇乱蹭,头发钻进初秋的薄衫,扎得人心痒痒没力气生气。
家里就这情况,她争取过妈妈奶奶的关注,可是有什么用呢?
都去关注弟弟,没人管她反倒自由,不然有些事情她还真解释不了——比如那年地震她醒来后身体里多出一个千年前的灵魂,名为岳恒,自称是大启朝围棋国手,圣上亲封的“棋凰”,特为她修建了山间棋院,广布围棋之道——也是齐弈真正的围棋师父。
齐家村村长也会围棋,还在村小里开课教学,但他的围棋是在部队服役时和战友学的,水平用岳恒的话讲:“说臭棋篓子都是抬举”。
可即便如此,齐弈还是跟着村长学了六年围棋,至少人前能和村长杀得有来有回,不然没法解释山村孩子突然出现的高超棋艺。
至于真实水平……大概是介于村长和师父之间……
只是这中间,怕是横了一整条银河……
“哧——”
载了两个人的自行车突然停在盘山的土路上,齐永花跳下车,把身上的邮差包挂到齐弈身上。
两人的大件行李都拜托村长包车带到学校,这段路她们轻装上阵,包里只有些吃的和报道材料。
齐永花看看大亮的天色,拍拍衣服抖落天不亮就出发沾染的湿气,又蹲下身重新系遍鞋带,扭扭腰活动筋骨,仿佛在做什么严肃的准备。
齐弈太了解从小的玩伴,从她抬屁股那一下就知道她要干嘛,饶是如此也有些震惊:
“小花,到学校还有三十多公里,你……不会打算跑过去吧?”
如果说有什么能和齐弈对围棋的热爱相提并论,那大概只有齐永花对跑步的热爱。
齐永花外号齐家村小邮差,每天都要帮东家长李家短的传信,为的就是能多在村里跑两圈,合理消耗用不完的精力,就连生病都要下地走走。
村里人不理解,齐弈也不理解,甚至怀疑小花的腿是租来的。
但作为好朋友,一起疯没什么不好。
“这不还有你呢嘛!”齐永花向前跑了几步,看齐弈还愣在原地,催促她快点蹬车,开学报到可不能迟到。“快点快点,前面上坡,你加油!”
“你个疯子……”齐弈喃喃低语,不敢相信她真的要从这跑到学校。
小花几步跑上了山坡拉开距离,齐弈只能认命骑车,上坡路蹬得飞快也只能勉强跟上齐永花,这辆岁数比她俩还大的自行车吱嘎吱嘎地持续发出噪音。
“你跑慢点!我跟不上你了!!!”眼看着齐永花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山坡上,齐弈不得不提高嗓门拖慢好友的速度。
“小弈,你太弱啦!”
翻过山坡的女孩折了回来,粗壮的麻花辫在朝晖下闪着金光,扬着一脸灿烂的笑容站在坡顶挥手善意嘲讽道。
「小花真是精力旺盛啊!小弈你要加油咯~」
就连师父也跟着附和。
被激怒的齐弈站起身弯下腰,让重心尽量靠前,胀红着脸用力踩,总算稍稍提高了上坡的速度,有了追赶上好友的希望。
初秋正午的阳光依旧热烈,烘得人醉醺醺的提不起力气,就连路边的柳树都没精打采地低着头,随着若有似无的风丝轻摆。
县郊的土路上晃晃悠悠出现一辆老旧的二八大杠,骑车的女生脸色潮红,浑身汗湿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就连两股粗壮的麻花辫都泛着盈盈的水渍,身上的衣服更是汗到滴水,衣摆边缘泛着一层层的盐白。
后座的女生脸贴在前人的后背上,紧闭着双眼,四肢无力地垂落,随着自行车的前进晃荡,身上也干不到哪去,拧起的刘海滴落的汗液顺着脸颊流到唇边,女生砸吧砸吧嘴,肚子配合着咕噜叫了一声。
“小花,我饿了。”
蹬车的小花望了眼四周,在不远处看到个被树影挡住的凉亭尖角,安抚道:“前面有个凉亭,我们去哪吃午饭吧。”
齐弈的脸在小花后背上下蹭了两下,算是给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