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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齐弈

    齐弈蹲在角落哭了个痛快。

    她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不被家里偏爱。

    她是家里老大,妈妈生她的时候受了不少的气,在怀二胎时又大月份流产,只因为查出来是个女娃娃。

    那之后她的脾气就变得很古怪,经常一个人又哭又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身体受了损伤,地里的活儿都落到她和奶□□上,小小年纪就扛着比自己还高的锄头去地里帮忙。

    后来妈妈有所好转是怀了三胎,一年到头都在外打工的爸爸难得在不是过年的时节回来了一次,陪着妈妈住进了医院,抱回了瘦瘦小小的弟弟。

    爸爸在家待了不到十天,又匆匆地走了,那之后弟弟就成了全家的中心,就连她和奶奶都被挤到了偏房,落满阳光的正厅留给了妈妈和弟弟的新玩具。

    而她也增加了每天帮弟弟洗尿布擦屁股的任务。

    当村里的同龄人都开始上学时,妈妈却以家里缺人手忙不过来为由,几次拒绝村长的上门劝说。甚至村长拿出政策要求,妈妈都要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硬把她留在家里——明明村长说了上学不耽误家里的活儿。

    转机出现在那场地震,她滚下山时磕破了头,机缘巧合岳恒住进了她的身体,说她是千年的灵魂,可以教她围棋,于是她有了师父。

    在她昏迷在山底的几天里,她在灵魂的幻境里和师父学棋,在短暂的灰暗人生里,她第一次感受到如火焰般明媚的热爱,第一次感受到在基础生存之上的更高追求。

    黑白色的棋子在方格之间仿佛有了色彩,彼此联结对立、互杀共生,远处的一枚棋子可以影响近地的局势,占据一方的势力也可能了无生机。

    或许她和师父的相遇就注定她会爱上围棋,要不是师父叮嘱不要在家人面前暴露,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师父学棋对弈。

    她也同样感谢救了她的军人叔叔。

    不但从山里面救了她的命,还接受了妈妈的无理要挟,宁愿多资助一个弟弟也要送她上学。

    所谓的考到第一才会资助弟弟,也是村长为她争取来的权益。

    考到第一意味着家里不能限制她上学的资格,为了弟弟齐永麟的学费也得保证她在学校;意味着要给齐弈留出学习的时间,至少不能当做成年劳动力支使,让人半夜爬起来给弟弟洗尿布;意味着她不用看家里脸色选择上不上学读不读书,甚至家里还要看她脸色,为了让她考到第一。

    虽然最后一条不太能实现。

    但她已经很满足了,这样的条件之前她想都不敢想。

    在奶奶按着她给军人叔叔磕头感谢时,也是军人叔叔把她扶起来,告诉她:即便是女孩子膝盖下面也有黄金,女孩子的脊梁骨同样很硬,不要轻易低头下跪,骨气不分性别。

    这种关爱,齐弈从未在家里感受到。

    她更是没有想到,军人叔叔离开后还在惦念着她,甚至还在帮她找比上学更好的出路,可以远离吸血的家庭,在同龄人还在上学的年纪就开始一番事业,这比太多人的人生都要幸运。

    即便是这份机会被妈妈拦下,被偷偷挪给弟弟用,齐弈依旧很感谢军人叔叔的帮助,这样的一份关爱,不会因为是否真的落实到她身上而打折扣。

    只是她自己没有把握住。

    只是她一直想不明白。

    为什么妈妈宁愿等上五六年,也要让弟弟去参加考核,如教官所说,考核的要求很高,即便是拿着介绍信依旧有很高的淘汰率,为什么妈妈不愿意让她去试一试呢?

    是她不够优秀吗?

    可是……还要怎么优秀呢?

    她经常会羡慕弟弟,只是把吃完饭的碗拿到了灶台边,都会得到妈妈和奶奶的夸奖,而她在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已经在踩着凳子烧水热饭,却从来没有人说她做得好。

    她得到最多的夸奖,是这孩子真懂事。

    直觉和师父都告诉她,这不是值得骄傲的夸奖。

    弟弟的夸奖会有甜甜的糖果,或是新鲜的果子,而她的奖励,只有数不尽的农活和一次又一次的忍让。

    她是姐姐要懂事,要让着弟弟,要学习孔融让梨,要对弟弟好,之后弟弟才能帮衬你。

    周围所有人都是这么说,所以在猜到前几天妈妈带弟弟出门应该是去参加部队考核,齐弈第一反应是没什么不对,即便她知道了也要把机会让给弟弟。以至于她的哭泣都是因为她是欺瞒的共犯,担心被军人叔叔知道后,取消对她和弟弟的资助,导致她彻底失去上学的机会。

    后知后觉的,齐弈的心里升起一股委屈。

    也许是和师父岳恒的情绪共振,也许是心里一丝不甘开始生根发芽。

    让她很想冲到妈妈面前问她:为什么不能让她去?为什么一定要让给弟弟?为什么明明知道弟弟去了也是浪费机会也不肯让她试一试?

    她都能想到答案:因为你是姐姐,因为你去了没用,因为男孩子才有大出息。

    她第一次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妈妈真的爱她吗?

    昨天晚上面对招娣的嗟叹,她还在试图说服自己,是外部给了妈妈太多的负担,以至于她的爱不太明显。

    今天她却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不被爱”这个定义。

    胡英被教官喊了过来,看到蹲在地上把自己哭成一团蘑菇的齐弈,蹲下身来,用大一号的身躯撑起一把蘑菇伞。

    “没事,老师在呢。”

    “老师,”齐弈从胡英的怀抱中探出头来,湿漉漉的小脸满是泪痕,“妈妈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对吗?”

    “妈妈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吧?”

    “小弈,人首先要爱自己。”胡英把齐弈圈进怀里,像是抱着自己的女儿,却没有正面回答齐弈的提问。

    在这座大山里,她见过太多不爱女儿的妈妈,也见过太多疯狂渴求得到妈妈的爱的女儿,然而往往越是在意就越是失去。女儿想要兑换母爱的供奉,成了母亲和弟弟生活的养分,吸干了自己的血,养肥了名为家人的狼。

    齐弈足够聪慧,小小年纪就察觉到这种不公,却还没有成长出抵御的铠甲,用飞翔的羽翼远离苦痛的根源,只能清醒的面对。

    有人说山里的女人是没有灵魂的农奴,一辈子为哥哥、为弟弟、为夫家、为子女,唯独没有自我的灵魂,只是一座行走的墓碑。

    她们一辈子没有爱过自己,不知道原来还可以爱自己,被分食的血肉源自空虚的灵魂,一旦生出一颗属于自我的种子,羽翼就会疯长。

    她选择留在大山支教,就是想在大山的女娃心里,种下一颗属于自己的种子,托举她们向天际飞去。

    心底的幻境中。

    岳恒同样抱住了哭泣的小人。

    “小弈,师父爱你。”

    无关围棋,无关传承。

    只因你我相遇,人生的每一份每一秒都陪伴彼此,每一次心跳每一丝情绪都是灵魂感应。

    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无可替代的唯一。

    所以你看,

    你的身体和灵魂被同时拥抱,

    你的好友在远处担心,

    失去的反面是得到,

    少年人身边最不缺少的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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