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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枣案(一)

    天启二年末,临近新年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时而舒缓时而紧促,时断时续地下了五六天,正所谓丰年大雪,是来年丰收的好迹象。因而,金庆兴都城内,人人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彩,冬日的冷寒也没有阻碍百姓们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碌的身影。

    一个月以来,卜象司和承礼监一直协作共工,各项繁冗杂事不胜其数。总算赶在雪停之时,忙完了相应的规程和布置安排,方不误了后日大年夜的岁末年祭。

    是夜,卜象司司正江淮和副司正柳乘风正在江府书房内谈论公事,即是二人共同推演后日岁末年祭的各项流程。虽是连日来多番做熟的事情,但江淮依旧谨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经过二人再次推演几次之后,江淮这才确认流程无一丝疏漏。

    “江大人,您看,祭台是否还需有修正之处?”柳乘风指向草图上的祭台。

    “暂无需改动。”江淮一边翻找桌上的图纸,从里面寻出一张,置于顶上,一边说道,“除祭台外,皇祠亦是重地,不可马虎。”

    “昨日工建司已将各殿整修完毕,下官亲去检查了大人提到的这几处,皆已完善。”柳乘风指出了图上几个地方,“还有殿内几处,图中未做标识,下官也已检查过,皆无不妥。工建司钱工监乃下官同窗,为人严谨细致,做事清正踏实,大人亦可放心。”

    “柳大人做事亦是勤恳,你能夸赞之人,想必稳妥。”江淮抬手拍了拍柳乘风的肩膀。

    “江大人谬赞了,下官惭愧。”柳乘风转头看了下窗外,继续说道,“祭礼推演既无不妥,下官便告辞了。”

    “柳大人若无急事,就在府内用些茶水点心吧。”

    二人在书房内闲扯一番,到后面江淮想着还要拟写奏章,便也不再挽留柳乘风。

    于是,柳乘风离去之后,江淮便着手开始拟写奏章。

    待奏章拟写完毕,江淮将写好的奏章连同推演图纸一起放置木匣之内,想着明日可一起交付承礼监,由承礼监监正蒋云泊一起带进宫。

    江淮还想着近月来柳乘风随自己奔波忙碌,尽职尽责,且诸事皆定,也无甚疏漏,便不想再劳烦柳乘风,心里决定明日自己独自再去祭台巡视一番,方可安心。

    正巧这时,厨房送来了粥和点心小菜,江淮便净了手,准备用一些。

    心下已定,江淮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便也不觉得今日的粥苦,甚至尝着挺甜的,枣香浓郁,胃口也好了一些,不知不觉还多用了几块糕点。

    江淮用罢,正想喊人上些茶水,刚一起身,就觉得有些头晕。或许是多日来的劳累,江淮也不做他想,坚持着进了内间的软榻休息了。

    书房外,江淮的贴身小厮江成见房内多时不喊自己,也是习惯了。于是轻敲房门,道一句要进门来,便推门进去了。

    进门后,江成没有见到江淮,便往内间走去,见江淮已合衣躺下,轻轻为其盖了被子,拨好炭火,熄灭烛火后,收拾了餐食器具便悄悄离开了。

    翌日,承礼监监正蒋云泊如约登门,得知江淮昨夜与柳乘风在书房谈论到深夜,还宿在了书房。蒋云泊见天时尚早,便在厅上静坐喝茶。

    府内书房外,江成第三次来敲门时,便觉得蹊跷,心里一直嘀咕:往日里自己绝不会敲门超过三次,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夜太累了?

    江成想到昨夜进房内添炭火时,江淮就没有一点醒的迹象,江成还以为是他太累了。

    现下里,江成心里越发觉得忐忑不安。

    不做他想,江成已缓缓推开门进去了。

    不多时,江府内就乱成一锅粥了。

    正厅内,蒋云泊刚拿起的茶碗就掉在了地上,茶水溅湿了袍子,也浑然不觉。

    直到缉刑司上门,现下江府内的所有人才渐渐接受这个噩耗——江淮死了。

    见缉刑司官差们上门,不多时,江府门前便聚集了众多百姓。众人得知江淮死了,听闻来的百姓就越来越多。

    缉刑司带来的人根本控制不住周围聚集的百姓。巡防监监正司徒汲带兵来时,才将将稳住情绪激动的众人。

    “缉刑司右刑军杨安见过司徒大人。”

    司徒汲微微颔首,目光紧锁在江府紧闭的大门上,沉声道:“杨刑军,里面情形如何?”

    杨安面色凝重道:“月大人正在府内查问,具体情形暂未可知。”

    司徒汲闻言,眉头紧锁,挥手示意身后士兵维持秩序,随后大步流星跨入江府。

    江府内,书房已被封锁,府内一干人等皆于院内暂押。

    司徒汲站在廊下,没有看到所寻之人的身影,便沿着长廊去了书房。

    司徒汲走进书房内间,一眼便看到了躺在软榻上的江淮,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隐隐发黑。

    缉刑司的仵作黄来刚查验完江淮的尸体,缉刑司的差役正在收敛,欲抬回缉刑司复验。

    黄来收拾好器物,正准备离开,一抬眼便看到站着的司徒汲。

    “司徒大人。”黄来见完礼抬腿就往外走,快出书房时,察觉到跟上来的人,头也没回,“月大人在厨房。”

    司徒汲也不甚在意,随意问了一下路,便向厨房走去。

    此时,江府厨房内,缉刑司司正月舟看着差役们呈上来的一个小纸包,仿佛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看了一眼,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江大人为了岁末年祭,多日劳累,身体可出现过什么异常?”

    月舟看向江淮的贴身小厮江成,江成上前一步回话:“回大人,我家大人虽是勤于公事,但身体硬朗,素日里也无什么病痛之症。虽是近日常感觉疲惫劳累了些,但是其他并无任何异常。”

    江成这会儿已经缓过来许多,即便是回话已不像初始时那般磕绊,但在场的人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说话之人语气中的伤心与难过。

    “江大人冗事繁杂,或许身体有些异许样忽略了也未可知。”月舟顺着江成的话继续问道,“既然江大人常感觉疲惫劳累,府上就没有请个大夫给江大人调养一下身体么?”

    江成继续回道:“回大人,大人所言,与我家夫人所言相同。大夫把过脉后,说我家大人身体无碍,只是太过操劳,气血有所亏损,平日里多注意休息,府上多备一些补气益血的膳食和汤药即可。”

    “怪不得本官一进来,就闻着一股子枣香味儿。”月白站起身,慢慢走向灶旁,见锅内还剩一些粥底,但未见红枣,“咦,怎么一颗枣儿都没有?本官还想着这么香的枣儿,能尝一口。”

    江成虽等着回话,但听到月白问起了这些,便微转身看向了府上的厨娘——张嫂子。

    张嫂子听到月白问起了红枣的事儿,本来低着的头便微微抬起一些,正准备偷偷瞧一眼,就看见江成看向了自己。

    “回大人,这是府上厨娘张嫂子,我家大人近月来所食皆由张嫂子所做。”

    月白看向江成后侧方的妇人,道:“张嫂子,这满屋的香气儿,怎的这粥里一颗枣儿都没有?”

    张嫂子走到灶旁,掀开了灶上一旁煨着火的罐子,继续说道:“大人请看,这罐子里熬的粥才是给江大人吃的红枣粥。”

    月舟看了一眼,见罐内的粥与锅里并无二致,只是多了几颗红枣和枸杞罢了。

    “这看着也就是普通的红枣,闻着却香,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月舟进屋之时已有疑虑。

    张嫂子放下粥罐,指向了差役手里托着的小纸包,说道:“回大人,这罐内确实是放了普通红枣,香气重是因为纸包里的药枣粉。”

    “这药枣粉是府上所请大夫开的药方么?”

    “回大人,小妇人只管熬好粥,把药枣粉放进去就行了。至于……至于是否是大夫所开药方,小妇人就不得而知了。”

    江成见此,赶紧答话:“回大人,并不是大夫开的药方,是夫人为了给江大人补身子,特意托人买来的。”

    “你可知江夫人托何人从何处购买此药枣粉?”

    “回大人,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还请大人见谅,此事需问过夫人才知。”

    这话刚说完,屋内众人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句话。

    “司徒大人。”

    月舟听到话音刚落,司徒汲就迈步进了门。

    “既如此,你们先下去吧,若有疑问,本官会再寻你们问话。”月舟抬手示意二人出去。

    “是,大人。”二人正转身退出厨房。

    “江成暂且留下。”月舟突然开口,“本官从未来过江府,对府中不甚熟悉,江成留下给本官引个路。”

    月舟看向托着纸包的差役,开口道:“先将此物记录存档,交由黄仵作。”

    “是,司正大人。”差役离去时,看到月舟向自己示意,看了张嫂子一眼,瞬间明了。

    月舟看向江成说道:“江成,请江夫人正厅稍待,本官过会儿便到。”

    月舟又看向其他差役:“你们一起去吧,告知姚可为,若是查问完府内众人,封好书房,留个人看着,便先回缉刑司。”

    “是,司正大人。”

    等众人离开厨房,月舟才走向还站在门边的司徒汲。

    “走吧,一起去正厅见一下江夫人。”

    司徒汲点头示意,并未答话。

    去往正厅的路上,月舟这才慢慢打量起这座江府,不似其他官员的府邸那般讲究,院中草木皆很普通,也没有什么奇石点缀。雪景中,仅有的一棵红梅,倒是成了院中的点睛之笔,更显几分傲骨。

    “江大人是个好官。”

    直到步入正厅之前,一路上二人无甚言语,只有月舟看到红梅时说的这一句话。

    正厅上,江夫人正坐在椅子上,神情悲痛,脸上珠泪未干,身侧站着的婢女正低声安慰着。

    “江夫人还是节哀为重,莫要伤心过度。”月舟进入厅内,径自坐了下来,继续说道,“若是江夫人可以,本官还是要例行公事,问上几句话的。”

    月舟坐下后,将手里的暖炉放置在桌上,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门边的司徒汲看向了自己,脸色不是很好看……

    月舟仿若不经意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又把暖炉拿了起来,揣在了怀里。

    司徒汲便又转身朝向外面,静静地站着。

    “江夫人,本官是否可以问话了。”月舟转向江夫人,“江大人生前贵为卜象司司正,为官勤政,陛下信任,百姓感恩,且明日即为岁末年祭,值此紧要之时,若是不查清此事,恐本官无法向朝中和百姓交代,因此还请江夫人勿要介怀。”

    “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妾身一介妇人,虽目浅短视,但这道理还是懂得的。”江夫人擦了一下眼旁泪珠,继续说道,“夫君为朝廷效力,一向不知疲倦,身子亏损都顾不得,妾身也是无可奈何。”

    说罢,江夫人又是落下泪来,赶忙擦拭。

    “让大人见笑了,妾身实在是难受。若是大人有话,就请问吧,妾身一定言无不尽。”

    “江夫人莫要悲痛过度伤了身体。”月舟继续说道,“方才本官已然知晓,江夫人对江大人情深义重,为着江大人的身体费了不少心思。”

    “大人言重了。妾身身在宅院之中,担不得夫君公事劳累之苦,又不能让夫君停一停公事,只能多费些心思,为夫君补养身体。”

    刚说到这里,江夫人便悲痛起来,眼泪又止不住了。

    “到底是妾身做得不够,才让夫君劳累至此,早早便抛下妾身去了。”

    “江夫人莫要再伤心了。”月舟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听府上下人说,江大人近月来一直食用药枣粉调补气血。不知,江夫人从何处购得这药枣粉?”

    “这药枣粉……乃……乃是……”

    眼见江夫人悲痛到话都说不完整,旁边站着安慰江夫人的婢女开口道:“大人,这药枣粉乃是惠民堂的胡秉胡大夫卖于我家夫人的。”

    “你是?”

    “奴婢云绵见过司正大人。”云绵俯身行礼。

    “既是胡大夫所卖,想必这药枣粉也是出自惠民堂吧。”月舟缓缓说道,“惠民堂与江府同在善印坊,隔了一条街,江大人又在百姓中多有声望,饶是惠民堂每日人满,若是江府购置,惠民堂必是以江府为先,遣个下人去即可,又何须托人购买?”

    “回大人的话,这药枣粉正是托惠民堂的胡大夫买的。”

    “哦?照你所说,这药枣粉并非出自惠民堂了?”

    “正是。”渐缓过来的江夫人,稳定了情绪,继续开口道,“胡大夫每隔七日便会送来,一早一晚两次服用。”

    “每日早上都是由奴婢从小库房拿出来送去厨房给张嫂子。”云绵补充了一句。

    “容妾身多嘴,大人是怀疑这药枣粉有问题么?”江夫人似是吓到了,“大人莫不是认为妾身毒害夫君么?妾身再是蠢钝,也绝不会如此啊!”

    云绵顿时跪在地上,言辞切切:“大人明鉴,我家夫人绝不会行此下毒之事!”

    “胡大夫送来的药枣粉每次都是封好的,由奴婢存在小库房,送与张嫂子之时都未曾拆开!”

    “那纸包的封口处都有印记,昨日新送来的药枣粉还在小库房,请大人明鉴!”

    说罢,云绵重重磕了个头。

    云舟一时没有开口,厅内只有江夫人隐隐抽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江夫人开了口。

    “云绵,大人自会查明真相,万不会平白冤了人。”

    云绵还跪伏在地上,江夫人拿帕子擦着眼角。

    眼见江夫人还要开口说些什么,云舟慢悠悠站起了身。

    “本官自会查清,江夫人大可放心。”

    “妾身自是相信大人的。”江夫人也站了起来,“妾身会约束好府内下人,一定万事配合大人。”

    “如此,便多谢江夫人了。”

    月舟刚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说道:“劳烦云绵姑娘带缉刑司的人去将剩余药枣粉取来,事毕之后再行归还。”

    出了江府大门,下台阶之后,月舟回转身看向大门上的牌匾,上书“江府”二字。

    月舟看了许久,直到司徒汲开口:“回缉刑司吧,天太冷。”

    “知道。”月舟拢了一下披风,“杨安带人回缉刑司吧。”

    “是,司正大人。”

    月舟临上马车时,看到江夫人靠在云绵身上站在府前,摇摇欲坠,却还坚持着送谢府前百姓……

    “上去吧,别看了。”司徒汲抬手示意月舟把手搭在他胳膊上,“陛下准许你明日祭礼不必参加了,但是晚上宫宴还是要来。”

    “知道了。”

    等月舟坐上马车,带着缉刑司的人走远之后,司徒汲望向江府前仍然站着的一群人,吩咐兵士驱散人群。

    待府前百姓渐渐散去,司徒汲带兵经过府门口,江夫人福身行礼,司徒汲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朝前离开了。

    “夫人,咱们也回去吧。”云绵从门后小丫鬟手里接过手炉和披风,严严实实裹住江夫人。

    “走吧。”

    江夫人看着越来越远的司徒汲,披风内两手不禁用力抓住了手中的暖炉,直到十根手指指尖泛白方才松手。

    直到望不见司徒汲的身影,江夫人才在云绵的搀扶下回身进了府。

    随着江府的府门关闭,拐角处一抹蓝色身影才迅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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