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叶蔽日，山势崎岖，苍松翠柏掩映着古旧的磐石小道。
树林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雾气，浅淡的日光从叶缝中一闪而过，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
一双月白的练功布鞋从生着青苔的石阶上踏过，珠璎流苏绑着的双马尾随步伐轻轻晃动。
她仰起精致可爱的小脸，望向眼前漫无边际的蜿蜒山道，叹了口气。
明涣昨天刚过完十九岁生日，奶茶喝多了睡不着，半夜找了本仙侠小说看。
男主是个龙傲天，书里主要讲他怎么潜心练剑，一步步变强，成为当世第一剑修的故事。
明涣故意挑了一本看起来很无聊的文，她的目的不是消遣，而是尽快把自己哄睡着。
结果她差点被这逆天男主气晕。
别宗的人故意挑衅，他见个套就往下钻，把人家师门上下全打残了，喜提仙盟罚款一笔。
长老让他指导一下自己的爱徒，他下手没个轻重，把人家传家宝都折了，同门哭喊着不想见他。
反派奄奄一息时，准备吐露书中的惊天大秘密，他想着“大残了快收割”，上去把人头拿了。
非常直来直往，思路清奇，有反抗精神的一个小哥哥。
但能不能不要总是故意作死然后吃瘪啊，说话还跟下水道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不会以为自己很阳刚、很有男子气概吧？
她跳到小说最后一页，就这样一个蠢货，竟然还“傲然持剑、立足仙界之巅”了。
不看了，明涣气得关手机睡觉。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穿成了书中一个无名无姓的路人小师妹，还绑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
“请宿主攻略男主卫逍遥。”
明涣瞳孔地震。
她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遭天谴了？
“为确保任务完成，请在攻略对象面前保持一定存在感。”
“……不攻略可以吗？”
“如果您长时间消极行动，系统将自动清除您的数据（相当于直接在该世界死亡）。”
明涣：……！
真·不谈恋爱就会死。
且说她挎着一个精致的雕花三层木盒，爬了大概一万多步，才来到深山老林中一个隐蔽且神秘的仙门洞府前。
洞门禁闭，岩壁上刻有隶体三字——无涯洞。
这里相当于清霄派的小黑屋，卫逍遥是这里的常客，每次他犯了什么事，掌门就把他押送到这里来，让他单独面壁思过。
洞口的石壁打磨得十分光滑，清晰得可以鉴影，映出一个身穿水蓝色练功服、雪白长裤的少女，衣摆和裤脚上缀着云纹与白纱。
明涣用便携小木梳轻轻梳理刘海，练习微笑，祈祷一会能给对方留个好的第一印象，后续展开工作也能更轻松。
没错，她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来的，她只是不想死。
明涣给自己的人设是：因仰慕大师兄而特地过来探望的路人小师妹。
倒影里的人眼睫弯弯，朝气阳光，甜美得像西点橱窗里草莓蛋糕上的奶油，有爱豆般让人心情变好的感染力。
练习完毕，她又垂下嘴角，恢复了独处时一贯的表情，长时间保持特定的嘴角弧度，会让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明涣用手帕擦了擦一旁的石头，在门口坐了下来，木盒放在膝盖上，双手握着把手，像是来探监。
系统说，面壁时间一到，石门会自动打开，卫逍遥今天应该能出狱。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洞府里隐隐传来轰隆声，可明涣回头看去，石门分明丝毫未动。
她面露疑惑：……难道自己听错了？
只听忽然一下震天响，山崩地裂间，半扇石门竟然凭空飞了出去，接连撞倒外面好几颗古树，在门口扬起一片遮天蔽日的土灰。
另外半扇也在劫难逃，不过没有起飞，而是自然又悲壮地朝外倒下了，又是震耳欲聋一声响动，吵得人脑壳疼。
明涣从未近距离见过这种大阵仗，抱着木盒，吓得跌坐在一旁：“……”
她以为自己走错片场了，第一章：石猴出世。
待呛人的烟尘散去，门口走出来一个身影。
此人体型高大，身材比例极佳，套着白底蓝边的利落劲装，身负一柄篆着符文的玄金古剑，边走边整理护腕，刚刚的动静估计就是他弄出来的。
他额边飞出一缕扎不上的头发，其余用道冠束在头顶，长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如书中所言，是位如同天神下凡般的郎君。
就是表情有点臭，跟别人欠他五百万似的，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生人勿进，熟人更是滚开。
这应该就是卫逍遥了，明涣内心毫无波澜地想，甚至有些抗拒开口。
“卫师兄！”
听到声音，卫逍遥往旁边冷冷一瞥，看见洞口附近站着个陌生女子，头发和衣服稍微沾了点灰尘，在阳光下闪着光，挎着个盒子，笑盈盈地朝他招手。
他嗤笑一声，“莫名其妙的疯女人。”
明涣：……？
这种话，你在心里想想也罢了，就这样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刚见面就骂人，卫逍遥的素质水平……好吧，符合她的心理预期。
明涣几乎动用了自己每个细胞的表情管理能力，才勉强没使精心准备的完美笑容出现裂痕。
她假装没听见，来到卫逍遥面前，握着把手并托着盒底，将木盒递给他，语气真诚地关心道——
“师兄，听说你在里面关了几天，我有点担心你，这是我亲手做的茯苓饼、春卷还有桂花糕，我还给你带了伤药——”
“让开，别挡道。”
卫逍遥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边走边道：“把你的破烂拿走，不需要。”
明涣：。
眼前这个人显然比小说里的更生动，也更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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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很有个性的小哥哥无视了明涣的殷勤示好，来到山间的一处旷野练剑。
明涣别无他法，只能保持着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默默跟着，刷点存在感，不然系统迟早要删她号。
她抱膝坐在一旁的空地上，刘海微微凌乱，食盒原封不动地放在身边，望着远处那个一招一式都无比标准、仿佛从剑谱里走出来的身影，感到一阵阵绝望。
自己真的要攻略这个人吗，感觉跟被判死缓了也没差。
要不，她就这样和他互相折磨，直到有一天受不了同归于尽……
“检测到宿主思想消极，请及时更正，否则视为消极行动。”
哦，不更正会怎样。
“即将启动数据清除程序，警告倒数，十，九，八……”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意思是现在就积极行动……
明涣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碎草，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甜甜道：“师兄，你累不累，要不要过来休息一会儿？”
卫逍遥只留给她一个宽阔的背影，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明涣不甘心就这样被他一直无视，自己总要做出点成绩给系统看。
她擦干净手，从食盒里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桂花糕，用屉布垫着捧在手心里，穿过被风吹动、点缀着黄白小花的草地，小心翼翼地接近卫逍遥。
“师兄，你也别光顾着练剑了，身体要紧，要不要吃一块我做的桂花糕，专门为你准备的，补充点体力。”
卫逍遥放下剑转过身，眉宇间结着不耐烦：“没人想吃你做的难吃东西，别打扰我练剑，快滚。”
明涣：“……”
她在心里对系统道：“你看，我试过了，但他就是这样油盐不进，一点办法也没有。”
系统避重就轻地鼓励道：“办法总比困难多，请宿主继续努力。”
……她看是困难总比办法多吧。
见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卫逍遥神情不悦，加重语气道：“怎么，听不懂人话吗？神经病，我叫你快滚。”
好一个贴脸开大。
明涣讪讪地笑了一下，“没事，师兄你先忙，我知道你应该是还不饿，我去那边再等你一会儿，陪你练剑。”
她转过身，边往回走边调整呼吸，把情绪咽了回去。
为了从系统手里活下去，挨几句骂怎么了，更难听的她又不是没听过。
如果在现实中遇到卫逍遥这种人，她一般会把他归类为——嘴臭暴躁顺直。
明涣坐在地上自我调理了一会儿，得出结论，钱难挣，*难吃，跟她攻略卫逍遥是一个道理，她不能跟老板过不去。
这段时间，卫逍遥换了一套剑法练。
十米开外有一块两层楼高的大石头，他接连挥出好几道狂暴的剑风，气势浩荡，逐渐把那块巨石劈砍得四分五裂。
巨石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吓退了方圆十里的飞禽走兽。
他回身收势，一抬眸，鸦黑的眼睫微眯，发现那人竟然还没走。
明涣刚吃了半块桂花糕，见状连忙放下吃食，边起身边吞咽，眨着光彩照人的星星眼，用力给他鼓掌。
“大师兄好身手，不愧是练剑奇才，已然达到了人剑合一的至剑境界，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你这样的人！”
卫逍遥：“……”
不练了，没心情，反胃。
他收剑入鞘，铁青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明涣哪能就这样让他跑了，拿上装备，亦步亦趋地追上。
卫逍遥走的是回宗门大殿的路，途中必然经过万象学宫、试剑台、练功广场等人员密集处。
他是前任掌门怀鹤仙人唯一的亲传弟子，论实力，是清霄派名副其实的大师兄，众人不可能不认识他。
然而，表面恭敬的行礼后，紧接着到来的是闲言碎语。
“我去，大师兄被放出来了，好可怕。”
“杀气这么重，谁又惹他高兴了。”
“咱们快走，离他远点……”
卫逍遥走路带风，目不斜视，穿过木梁支撑的曲折回廊。
明涣远远跟在后面，浮动的浅色帷裳模糊了她的脸，大家议论了什么，她听得很清楚。
看来他在同辈间的风评不怎么好。
也对，谁会喜欢一个刻薄、脾气差还说话难听的人，就算长得像彦祖于晏，也救不回来啊。
距离产生美，卫逍遥这种帅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因为靠近后只会被顺直味臭得想吐。
卫逍遥修为不低，人的感官会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提升，附近的议论，他其实能听到。
但他就像聋了一样，左耳进右耳出，别人说什么也分散不了他的视线。
清霄殿外环绕着一圈广渺碧绿的湖水，水面浮着几片生机盎然的莲花，微风漾起波纹，一条修葺整齐的玉石板路纵穿湖心，通往大殿正中间的议事堂。
卫逍遥按照门规，有序敲响阶下的青铜编钟，待空灵的乐声散去，在殿外长跪。
“不肖弟子卫逍遥，求见掌门与诸位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