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笔飞快地在黄色的符纸上移动着,柔软的笔尖流畅地滑过,鬼画符一般的符咒一气呵成。
从暮还来不及吹干符咒上面的未干涸的墨迹,就把符咒一把拍到方枫佑的额头上。
窗前,昏黄烛火被风吹得颤颤巍巍地摇晃了几下,从暮观察着眼前人的反应:“居然没有用?”
水滴顺着方枫佑的额头一点一点滑落下来,沾湿了黄色的符纸,露出来了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只是在从暮看向他的一瞬间,方枫佑眉眼稍抬,专注地盯着从暮:“师妹,你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从暮心中一颤:“你没中邪?”
方枫佑淡然应答,但是额角的鬓发旁,一滴一滴滑落的水珠却无法掩饰他的狼狈。
难得方枫佑不像先前
他的视线扫过从暮手中的水桶,顺手接过就向着门外走去。
从暮迅速追上前:“你去干什么?”
虽然方枫佑整个人从头被水都浇成了落汤鸡,但是双耳的耳饰却十分干净,流苏随着他的一步一行有节奏地晃动着。
方枫佑晃了晃手中的木桶:“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我现在去打水。”他觉得自己现在急需吹一吹风冷静一下:“不是你正好需要有人打水拖地吗。”
从暮伸手强硬地拦下他:“你一个人不安全。”
方枫佑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我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只要他们两个人还在这个村子里,从暮就无法放心放任方枫佑一个人出去,万一刚好打水时候掉进井里,正好捡到了蕴灵珠怎么办?
那她的计划不就全泡汤了吗?从暮顺手将拖布拿到手上,想到刚刚牵强的理由,稍微找补了一下:“我刚刚说的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方枫佑拿着桶站在门前,冷静的面容下隐藏着烦躁:“你有事你直接出去就好,不用和我找借口。”
从暮见方枫佑不信,也就不再绞尽脑汁思考和方枫佑一起出去的借口了,直接根据各种言情剧本里的常用台词中挑了一句:“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容易闹鬼。”
方枫佑从烦躁已经变得平静下来,提着桶倚靠着门想要观察从暮下一秒还要找些什么奇怪的理由,他等了一会儿,却等来了一个极其敷衍了事的回答。
“我怕鬼,所以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打水吧。”
方枫佑僵了一下,当时杀人时候也没看见从暮因为刚刚杀了人怕鬼魂就拔足狂奔逃开凶杀现场,甚至在墓里都能娓娓道来一个鬼故事。
现在怎么还多出来了一个怕鬼的毛病,方枫佑彻底看开了:“好啊。”
从暮先方枫佑一步,推开了门:“那走吧。你为什么站门口不动?”
方枫佑伸手指了一下,她顺着方枫佑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柄扫帚。
“哦抱歉,我拿错了。”从暮接过他递过来的拖布:“现在工具齐全了,赶紧收拾一下休息吧。”
水井离屋子并不远,旁边是一个秋千。晚风瑟瑟,月光穿过层层密叶在地上投下层层阴影,风吹动树叶的婆娑声音在静寂的夜晚听得真真切切。
从暮坐在秋千上看着方枫佑摇着井旁的手柄,手柄摇动的吱呀吱呀的声音传到从暮的耳中。
她的心头控制不住地涌上一股强烈地表达欲和分享欲,她双脚踏地,前后摇摆的停下。
手柄好像由于太长没有用,虫蛀和风雨的侵蚀让手柄摇动起来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甚至摇一段时间,绳子就会莫名地卡在齿轮里。
挡方枫佑第三次用一只手压着齿轮,另一只手梳理着齿轮中的缠绕的线头时。
他背后传来了轻不可察的脚步声,有人。方枫佑微微侧过身,和贴了加速符的从暮脸贴脸。
从暮的声音比上一次讲鬼故事时候的声音更低,飘忽不定的声音顺着空气钻进方枫佑的耳旁:“传说中,吸满了人血的井绳在夜晚子时会化作毒蛇咬上打水人的肩膀……”
方枫佑被突然靠近过来从暮吓了一跳。
别说讲完一整个鬼故事了,从暮刚刚起了一个话头,他就迅速松开井旁的手柄,三步并作两步撤到井旁边一尺远的地方。
盘在从暮脚边的井绳一圈一圈消失在井中,手柄被从暮眼疾手快地按住:“呼,还好现在不动了。”
从暮完全没想到方枫佑会松手,她游刃有余地摇晃手柄,一边转头看着远远离开井的方枫佑。她原本以为方枫佑不会被吓到,就连走近方枫佑的那一刻,从暮都在一一列举方枫佑可能会做出的表情和反应。
“你原来也怕鬼故事吗?”
方枫佑正要张口否决从暮的污蔑,从暮就拎着水桶走了过来,那井绳到了从暮手上就变得格外顺从,不用多长时间就打满了整整一桶水。小小的水桶中,倒映出来如墨的黑夜和空中皎洁的月。
“我不怕鬼,就是你突然过来……”
从暮打断他,食指比在嘴唇上,然后又放下:“放心啦,我可不是那种喜欢到处说别人弱点的人。我的为人一向没问题的。万一真有鬼我来保护你就是。”
“你不是刚刚还怕鬼吗?”方枫佑毫不犹豫,然后模仿着从暮的声调学了一遍刚刚的话语:“再说我也是一个门派师兄,你怎么保护我。”
从暮撇了撇嘴:“啧,你这人真不可爱。”
方枫佑冷哼一声:“可爱难道是什么好词吗?”
“不过起码看起来心情正常了不少,还有和我斗嘴的力气了。”
“心情不好?”
“对啊,从刚刚到现在都像是一个木偶一样地坐在那里。”从暮眼尖,看见水滴顺着方枫佑的衣角滑落后迅速改口:“应该说像是落汤鸡一样比较合适。”
清凉的晚风突然吹过,方枫佑头脑中清明了不少,根本不是井绳和手柄的问题。
是他思绪乱了。
水桶离得还算近,从暮也不至于毫无人性,让浑身湿透的方枫佑左手提着水桶,右手拿着拖布进门,万一方枫佑像刚刚一样走神,左脚绊右脚在空地上摔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并没有多心疼方枫佑,也不是祈望着通过给反派帮一点儿不切实际的小忙来感化他。她只是不希望好不容易干净不少的地板变成雨后水潭,也不想在出门打水了。
所以,当方枫佑的手指快要碰到拖布的一刹那。另一只手比他更快,将拖布抢了过来。
从暮:“我来吧,那这几天就劳烦这位不怕鬼的方师兄好好保护我了。”
方枫佑推开门的时候,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夜晚的屋外并没有异常,看来想要找有关于画中一男一女的线索还是要回到屋中。
或许可能和修行的年限和修行能力有关吗?
从暮侧头问双手放在门上的方枫佑:“你知道……”
门推开的一刹那,从暮分明听到了一声清晰地、声调极低的谢谢。
从暮一瞬间遗忘了刚刚想说的话:“你刚刚说话了吗?”
她旁边的人在推开门之后就走出了好几步,像是听到从暮的声音犹豫了几秒才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体面对着从暮:“谢谢。”
粉色的面纱被水打湿后紧紧贴在他的脸上,让他恼羞成怒的表情即使有面纱的遮挡也依旧明显:“这回听清楚了,满意了吗?”
从暮不清楚他在道哪门子的谢,但是眼前的人的状态仿佛就如同春天一样,心思和心情变来变去实在难猜:“好好好,棒棒棒,你快去打扫吧。”
方枫佑说完话就转身拿起来了打扫工具,正要往桶中放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中的工具不对。
从暮旁观他表情越来越难看,在方枫佑的心情降至谷底之前,从暮迅速将手中的拖布递给他:“辛苦了,打扫完就能稍微歇息一会儿了。”
方枫佑沉默地接过了她递来工具,椅子不发、勤勤恳恳地拖起地来,从暮被方枫出乎意料佑的顺从惊了一下,看来这个反派吃软不吃硬。
在方枫佑拖地时候,从暮也没闲着。为了在天亮之前躺在床上休息,从暮也拿起了一块抹布擦床头和窗台上落着的灰。
当两人重新在屋子的卧房再聚首时,看着眼前唯一的一张可以躺的、容得下一个人的小床。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了共同的疑问:“你和我谁睡床?”
方枫佑身上的衣服变得潮湿,他的法阵只有攻击防御的功能,还没有烘干的方法。
穿着一身潮湿的衣服睡眠质量大概也不会很好。与其留在这里,还不如去树上或者屋顶过一夜,起码衣服干得快:“你睡床吧,我去……”
从暮脑中警铃大作:“你去哪里睡?”
她顺手从摸出来一道清洁符塞到方枫佑手里,走到桌旁有些吃力地将桌旁的圆凳挪到了床旁边。
方枫佑拿了从暮的东西,也学着她的样子摆好凳子,但是依旧一头雾水。
从暮脱了鞋,如同示范一样躺在了床上。她的上半身躺在床上,长腿一晃一晃,极其惬意地搭在凳子上:“这样不就睡得下两个人了?”
方枫佑嘴角微微抽搐:“这大概不是睡不睡得下两个人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