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苗见形势不对，皱眉介入，“这是匿名投票，张洋，你不能——”
“是我写的。”沈岸萤说。
气氛肉眼可见冷下去，就因为她这张票。沈岸萤有点无措，“不能写吗...”
投票当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但沈岸萤作为转班生很难理解的是，当你班上有个成绩好、长得帅、还喜欢服务大众的万人迷，响应他的号召就成为一件特别顺其自然的事。
尤其他怼着脸近距离帮你讲题，极尽耐心温柔，大方借出笔记，帮你解决题目兼开导心灵，并拜托你投他一票时。
为什么不呢？
他有能力、热心肠、态度好。
颜控就更别说了，被那张脸一拜托，直接徐与舟全肯定。
所以转班生这一行为就非常的...
震撼人心。
像波澜不惊的水面被碎石砸出涟漪。怎么说呢，还有点微妙。
原来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他迷住啊。
而且还选了张洋，戏剧性拉满。谁不知道他俩关系紧张。
教室又掀起一波热潮。
有人立刻接话，“当然能写！想写谁写谁！”
“就是，谁规定一定要写班长了？哦不，徐与舟了？”
“老师可以改票吗？”林沐懒洋洋举起手，“打响反贿第一枪！我申请出战！”
“什么贿赂？”
“别问，女生才有，班长不做人。”
“我也来，冲着副班的煞笔锅盖头高低也得投一个。”
“那不然重选呗苗姐？”
周苗拍案，“安静！”
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疼，“就这么定了，你们不是想学习？竞选结束，都给我好好学！”
下课后还有好事者拿这事打趣张洋，“你小子好福气，有新同桌撑腰，被女生选择的感觉怎么样？”
张洋瞪回去，“少八卦，多做题。”
说实话感觉特别不好。
要不是沈岸萤多此一举，他也不会难堪到下不来台。而且他跟她根本没说过几句话。
沈岸萤下课后就出去了，等她提着便利店袋子回来，张洋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选我？反正也没用啊。”
“我知道改变不了什么。”
她很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说话慢吞吞的，“但你是进班后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还有，”她拿起桌肚里未拆封的奥利奥，“谢谢你的饼干。”
有说过吗？
张洋开始回想。哦，好像有。开学前一天她搬东西，笔掉在他脚边，他当时只觉得进进出出的声音影响他学习，很烦，说了什么也忘了。
而且这饼干...
林沐转过头“好心”补充，“容我提醒，奥利奥是班长的，副班，你这是借花献佛。”
张洋梗着脖子：“谁想——”
“是他的，”他身后，徐与舟放下笔，在两指间转了圈，“给谁都是他的自由，谈不上借花献佛，最多算...帮忙处理吧？”
他对林沐解释，替张洋圆场，眼睛却看向沈岸萤。带着笑，睫毛染上窗外的金黄色，很慢地眨，像等她开口。
沈岸萤从袋子里掏出桃子汽水，双手奉上，“对不起。”
“小事，别介意。”徐与舟反过来安慰她，也不上手接，沉吟片刻，“是我不对，饮料是欢迎新同学的见面礼，反倒让你有负担了。实验班的学习强度会稍微高一点，以后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没关系的。”
女生点头，但托着易拉罐底部的手掌纹丝不动，眼神平静坚决，“你收下吧。”
她执意要送，徐与舟只得收下。
女生还完饮料后又从校服兜里掏出几颗糖果。
从冰柜拿出来的罐子冒着冷气，指腹顶开拉环，徐与舟刚喝一口，见她先分发给林沐、她同桌李琪，又递给张洋，张洋犹豫半响还是接了，然后分给她斜后方，也就是徐与舟同桌。
最后，轮到徐与舟时，她手心已经空了。
女生把里里外外的兜都掏了个遍，满脸尴尬，干巴巴说，“...没了。”
徐与舟同桌：“班长你吃我的！”
“没事，”徐与舟耸耸肩，“我最近刚拔智齿，不能吃糖。”
随即神色自若，把从口袋里伸出来，差点端上桌的手藏到桌肚里。
“看不出来啊，一点都没肿。”林沐嘴里含糖，没心没肺问，“你去的哪家啊？推荐一下，我要拔蛀牙。”
徐与舟：“晚上把公众号推给你。”
张洋确实很少回班里，上完班会后没待多久又走了。
他一走，林沐就神秘兮兮凑上来，“你干嘛对张洋这么好？你喜欢他啊？你有男朋友吗？”
看来她的举动确实挺容易让人误会的，沈岸萤一本正经说：“没有哦。”
想了会儿，压低声音问，“他有吗？”
“...你不是吧，”林沐一言难尽，“你喜欢黑皮萌妹吗，别喜欢他。”
沈岸萤也没问为什么，摸摸鼻子，“没有，随便问问啦。”
林沐拧眉纠结，脑中天人交战八百回，突然投来敬佩的目光，“挺好，眼光够毒辣，完美跳过徐与舟这个坑货。”
她说，“以防你不知道然后悲惨沦陷，虽然你大概率不会了，但我还是要说，别喜欢徐与舟。”
沈岸萤：“嗯？”
“他不谈同班同学，over.”林沐简洁道，还伸长脖子问，“对吧班长？”
徐与舟懒得理她。
视线从卷子挪到窗外的梧桐，梧桐倒影里有沈岸萤的侧脸。
提到张洋时嘴角很隐蔽地上扬，转瞬即逝，但他看到了。
徐与舟很少被拒绝，尤其是女生。
从小收情书收到手软，饱尝太受欢迎的苦涩，讲起来也甜蜜蜜的，倒很擅长绅士礼貌地封杀少女心。
人际上一帆风顺，被百依百顺惯了，神经末梢好似豌豆公主的皮肤，敏感十足，豌豆大小的无感和讨厌都能让他挂念。
在被选择这件事上，徐与舟就没输过。
但沈岸萤没选他。
而且他看到她袋子里的小零食了，如果真因为糖果过意不去，不会让他无端空手的。
是单纯迟钝还是有意为之？
因为目睹他在花园弄哭前女友吗？
所以对他有偏见。
沈岸萤。
一个说起话来像撒娇，但对他无动于衷的女生。
在他和张洋之间选了张洋。
徐与舟重新将注意力转回手中的数学卷子，想。
她实在品味欠佳。
＊
短短一周，沈岸莹亲身体会了高三实验班的强度。
每周都有周考，从周六上午考到周日上午，下午放假，晚上出成绩，再由各科老师借晚自习讲解重难点。
她基础薄弱，学得很吃力，除学习外每天的盼头就是干饭。
陶楚是大忙人，给钱让她三餐吃食堂，但学校食堂难吃得要死，她跟林沐，一个无心学习半吊子水，一个学得轻松时间有余，一拍即合，每天都外出觅食。
下课铃响，林沐立刻停笔转身，“今天吃啥？”
沈岸莹：“月相。”
林沐整个蔫了，趴桌上吐槽，“还去啊。都连吃四天了，你怎么吃不腻？”
月相是隔壁梧桐街上一家性价比超高的自助快餐店。
沈岸莹真心道：“真的很好吃啊，我可以吃到它倒闭，我爱麻辣水煮鱼！”
林沐耳根子软，“好吧，确实很不错！但它不能倒闭，我爱板栗烧鸡！”
轻快悦耳的女声消失后，徐与舟又给同学讲了压轴题最后一问，这才拎着包往篮球场去。
晚自习前有将近两小时的休息时间，徐与舟习惯先打半小时球，回家洗澡换衣服，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学校。
宜大附中坐落市中心，他家就在隔壁街上，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而月相就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这家店还是他推荐给林沐的，自从知道她跟沈岸莹在这吃饭，徐与舟都会下意识往店里看两眼。
而每次，就是这么碰巧，每次他回家，都能在熟悉的窗口看见她们。
林沐远远跟他打招呼时，徐与舟正在接电话，对面是他几年前认识的某无名乐队的主唱陈博，聊到他之前随手写的歌莫名在短视频平台小火一把，徐与舟刚走到花园巷口，透过路边的广角镜，看见街对面正在等奶茶的沈岸莹。
最开始在排队队列看到她时，徐与舟没在意。
但很偶然的一次，他站在广角镜下接电话，却瞥见她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她好像没发现自己在他眼皮底下一览无余，目光赤裸，而当他假装回头看向她的方向，她又会欲盖弥彰地背过身，摸摸后脖颈。
电话里的人还在劝说，“机会难得，我们想再拼一次，你愿意加入我们吗？这样吧，你在哪，我们当面聊。”
“再说。”徐与舟挂断电话，脑内快速过了遍地图。
他准备测试一下。
花园巷再往前是市内知名的网红图书馆，外围是玻璃幕墙，能清晰倒影往来行人，折射范围之大，也能将十米开外的人尽收眼底。
跟着的人很快察觉到玻璃反射的不妙，步子慢下来，紧握手机，似在犹豫是否要跟。
徐与舟故意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仓皇转身，装路人往回走，垂落的手抓紧T恤下摆，耳垂转红。
他走进图书馆，随便借了几本书，十分钟后原路返回，再次靠近路口的广角镜，抬头——
五六点光景，梧桐街挤满打卡历史遗迹的外来游客，他被走进巷口的高大男人挤搡，只匆匆一瞥，发现她踮起脚尖正往他这边探看。
眼神一触即分。
随后，他被挤离镜子，落入巷中。徐与舟干脆倚着墙，穿过人群直接看。
她个子不高，视线受阻，先是怕被发现，伸头探脑半天没见着人，误会他回去了，重重松了一口气，随即抓了抓头发，闭眼懊恼，最后扬起唇角，低下头盯自己的鞋。
再抬头时，笑意慢慢扩大。
比看张洋还明显。
斑驳光影掠过她眼睛，一闪而过。少女青涩又纯真的喜欢映射其间，翻涌不息。
被异性跟踪，徐与舟并不陌生。
而故意对他摆脸，其实爱慕他的女生，他也见过不少。
不是会有这样的人吗，心高气傲，偏又拧巴。
把他视作渣男肆意审判，情感上却忍不住被吸引。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于是假意另有所属，甚至更恶劣点的，把冷漠当吸引他注意的手段。
太容易看透，千篇一律，也没什么意思。沈岸莹也是。
这么想着，徐与舟心下落定，迈入深巷尽头的门中。
三分钟后，沈岸莹取走奶茶，站在广角镜下。林沐从不远处跑过来，伸出手，“你吃饭好快！我的杨枝甘露，谢谢。”
沈岸莹把奶茶递给她，听她说，“明天我们还是换一家吧，吃足够多了，我腻了。”
她仰头看了眼广角镜，嘬紧吸管猛吸一口，含糊道，“好啊，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