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照顾。乔满月感到这话有种离奇感。貌似在不久前也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她今年也才刚有十六岁。现在要让她去照顾一个比她还要大上数岁的人,她只感觉到荒谬。这种事情,她应该是要拒绝的。
不过在此前,她早已打定主意要悄悄离开,若是去拒绝必然少不了一番接触,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一段别离的客套话语。又要浪费上不少时间。更何况,昨日她也告诉了方晴要离开,方晴也应该是知晓他们不会有再见面的可能。
两相权衡后,乔满月决定自行离开。这种拒绝的话,等她离开后,他们也会慢慢领会过来。
天蒙蒙亮,黑色逐渐转向葡萄紫蓝莓蓝的渐变天空,它与大地相连接处是一片深深浅浅的酒红色。
为了离开不让他们知晓,乔满月早早便从木床上爬起,换上了昨日夜里方晴为她准备好的衣裳。
此时,她正坐于梳妆台前。
她先是扶起铜镜,调整好角度,随后拿起木质梳子,搭在她乌黑发丝上,缓缓地自上向下梳理着。
正梳着发,她身侧忽然响起“吱呀”声——竹质的房门被推开。乔满月捏着梳子的手顿了顿,循声望去。
是方晴。
“你怎么来了?”乔满月问道。
方晴轻轻地拉上门,回过身笑着望向乔满月,调侃道:“这话说得,我就不能来吗?小公主,一定要说的话,这里可是我的家。”
乔满月放下梳子到桌面,回以微笑。
“哪有的事,你能来我很高兴。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而已。”
经过昨日夜里的闲谈,乔满月与方晴先前的不愉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乔满月知道方晴是恨她父皇的,但他这个皇帝又有谁不恨呢,连乔满月这个做子女都是恨他的。
只不过乔满月怎么也想不通,方晴竟然会原谅她。换作是乔满月,她是做不到这样宽宏大量。理论上,父辈的恩怨与子孙辈是无关的。但实际上,这种仇恨是无法抛却的。
还记得昨夜,她与方晴分别时,方晴说: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无法去改变,倒不如选择去接受。
“你现在走?不打算与他道别?让他知道了他肯定是要伤心许久。我已经能够想到,未来的一些日子里,他会在我面前要嚷个不停的场景。”方晴上前,拉扯着乔满月身上穿着的青荷绿襦裙,“这身穿在你的身上,竟意外地很合身。”
“现在走,不打算告别。他才没你说的脆弱呢。”乔满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顺着襦裙一路向下望去。
先是白色的花边,再是翠绿的上襦绣着白与粉的荷花,最后目光停留在绿色下襦被拉起的一角上。
“确实很合身,但它并不适合我,”乔满月道,“当然也不适合你。这件衣服应该不是你的,对吧?”
合身与适合是两个概念。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乔满月是绝对不会为了合身而选择不适合的衣服。比起这类服饰,她更喜欢繁杂的艳丽的。相比起来,那种衣服更适合她。
“确实不是我的。”
方晴垂下捏住乔满月绿色裙摆的手,迈开步子,绕着乔满月走了小半圈。似是想要好好观赏一番眼前的人。
乔满月随着方晴的移动,她也跟着转动,道:“是谢云舟母亲的?”
“是的。”方晴靠近梳妆台,拿起梳妆台前的木梳,移至乔满月身后为她梳理着头发,“我猜你会疑惑我对你态度忽然的变化。在夫人还是小姐的时候,曾有一位喜欢的人。”
“你提起这事,总不至于说她喜欢我父皇吧?别开玩笑了,这可不好笑。”
如果方晴回答是的,乔满月会觉得不是方晴在乱说,就是她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在她眼里,她的父皇除了有一个能让人看着顺眼的帝位外,再无任何能让人瞧得上的东西。就算那个人是她亲生父亲她也无法做到昧着良心去说他的好话。
据说,乔满月的生母入宫为妃那年,她便不在秀女的行列中,名字是后来给添上去的。给的理由是她有着一个好名声,家族势力小。
也不知皇帝听了哪位宦官或大臣的“进言”,认为让她为妃对巩固他的帝位有着莫大的好处。于是,便亲自下旨让她入宫。
而她因身份低微,家族又好名利。族中认为她能入宫为妃是天大的好事。敲锣打鼓,喜事宴会,接连数日。
不过几日的时间,她便带着侍女水蓝,上了轿,入了宫,从待字闺中的小姐变为了一宫的主子。
现在方晴突然告诉乔满月这么一件事,乔满月觉得那肯定是与她父皇脱不开干系了。
她不理解但尊重。
“当然不是!别用你那种眼神看着我,小姐喜欢的人是谁都不会是他!”
见方晴十分恼怒地反驳,乔满月顿时松了口气。
“不是他,那是谁?”
“按血缘关系来看,你应当称呼他一声小叔。”
“小叔?”
乔满月的脑子不停地旋转着,在脑海里寻找着与其相关的信息。最终让她给摸上相关信息的尾巴,顺着这个尾巴向上摸到脑袋,最后在她的大脑里拼凑出了他的大致事迹。
皇室成员的数量一般而言都是很多的,也因此她父皇的兄弟姊妹自然也不在少数。在只知一个称呼的情况下,其实是很难准确知晓是何人的。如果能够根据传闻来比对倒不算太难。巧的是,乔满月身边就有位爱打听轶闻趣事的宫女。
提到宫女,乔满月便想起了与她分散的如黛。她的正事一直都是寻找如黛。她怎么可以在这里浪费时间?趁着方晴在这里,她要将一切都说开,然后离开这里。
“这些有的没的我们暂且不提。昨日你说让我照顾他,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首先我没有这个能力,其次我会离开这里,我们都没有再相见的可能,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我认为你可以的,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你。至于你说的再无相见可能,我不认同。我了解谢云舟,他认定的事,必然会想方设法地去办到。而且他需要离开这里去见见世面,他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如果你愿意,请照顾他,或许在外他连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乔满月不禁想起才见面时,谢云舟问的问题。他确实很没常识。如果只是这方面的照顾,她觉得也不是很难,她可以答应方晴的请求。
当然前提必须是谢云舟能够乖乖地待在她身边。
“以后如果能遇上他,我会考虑的。”
“嗯。”方晴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这时发型也梳完,她打开桌上的首饰盒犹豫了会选出一根钗子别在乔满月的发上,“会遇上的。如果他不是早逝,现在你与谢云舟或许是……”
“堂兄妹。”
乔满月脱口而出。
对于辈分关系,乔满月很是敏感。一般而言,皇室里人多,辈分乱。这些东西若是弄混了,定会受人笑话。
方晴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他体质好些,现在还活着的话。”
“好吧,不管是什么,这都与我们现在无关,”乔满月道,“人死不能复生,与其缅怀过去,不如着眼当下,这是你说过的。”
乔满月虽然不理解方晴此时的情感,但是她愿意去安慰方晴,以一种笨拙的方式去安慰。
不过方晴并没有因乔满月的话就此打住这一话题。她仍旧自顾自地回忆着说下去,像许多年老的人一样,过去的事开了头就很难止住。
“在他生前送给了小姐一个匣子。”
“里边是什么。”
“没打开过。”
“二十来年都没打开?”
“因为这不合规矩,他们私相授受本就于理不合,那匣子如果在早上些时日到她手中,它一定会被扔掉。”
“因为他不久后……”病逝。
“是的,就是这个原因才留下了它。好了,我们别再继续这些令人不愉快的话题了。我都忘了,这些事情你还不会明白这些。”方晴捏了捏乔满月的脸。
这话让乔满月有些不舒服,她很不赞同方晴现在说的话。方晴说的她当然经历过。在十几年前的时候,在她生母突然间离世的时候,她就体会过一次。对于这事她不可能不明白。在她安慰方晴的同时,其实也是再告诉她自己:要着眼在当下。
她讨厌被人小瞧,被当作一个没见识的小孩子。
乔满月拨开方晴触上她脸颊的手,道:“我只是年龄小了点,但见识可不见得比你要少。你说的这些,我是明白的。”
方晴随意地附和着。随后她自腰间取出一个蓝色荷包,用另一只闲着的手拉过乔满月的手,使其手心朝上。她将荷包放于乔满月的手上:“咱们还是先别讨论这些事。要离开总需要些钱财的,更何况还是要去寻人,这银子是必然少不了的。这些先拿着。它不是很多,但有一点总比没有来得好。”
“哎呀,这些我不能收。”乔满月拒绝道。
昨天她才告诉谢云舟,她需要找他们要一件应急用的衣物,这个钱她也是会付给他们的。她不喜欢欠人情。原本她是打算临走时,留下银子以及一封信的。当然,他们是否能看懂她信上的字她完全没有考虑过。她只知道现在这衣服到手了,钱还没给,反倒让对方给她钱了。
这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们完全是弄反了!
推搡间,茅屋外骤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不过一会儿,一阵刺鼻的烟味弥漫进她们所待的房间里。紧接着是不请自来的浓雾铺天盖地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