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门,赵国强殷勤的声音穿过客厅传来,赵鞠听见他在电话里满口答应让赵鞠参加下次举行的饭局,看着赵国强对着电话那头一个劲地陪笑奉承,眼角与额头处堆出一道道细纹,整张脸宛如枯藤老树一般,赵鞠胃里翻滚,恶心涌上心头。
余光瞥见赵鞠,赵国强寻了个由头挂断电话,说:“儿子,回来了,好久没见你了是不是瘦了点?”
赵鞠没功夫满足他“慈父”的戏瘾,“直说吧,有什么事。”
“唉,你这孩子越长大越没人味了,也没什么事就是你谭叔专程打电话给我让你一定要去参加下个月的饭局,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礼数,都推好几次了。”
无力感席卷赵鞠,谭佑清和赵国强这种半路发家的暴发户不一样,祖上三代从商,多年经营下来,家族势力早已贯穿黑白两道政商两界,如果说古代统治者最害怕藩王佣兵自重那么谭佑清毫无疑问已经成了a市的土皇帝。
最初,赵国强是典型的“时代造英雄”趁着时代东风投工厂开公司,但很快由于互联网发展迅速,实体经济下行严重,公司也迅速呈现出颓势,那时的谭佑清压根看不上赵家,在赵鞠接手公司后,大刀阔斧搞产业转型,才把赵氏起死回生,一步步走到今天。
皇帝最恨突然冒出头的新起之秀,尤其是没有共同利益无法掌控的情况下,上层人总有见不得光但来钱快的生意,于是为了拉拢和控制赵鞠,谭佑清向赵鞠抛出了橄榄枝,想邀他一起乘上这艘罪恶的大船。
赵鞠自然是避之不及,这些老狐狸做的事他略有耳闻,亏心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于是赵鞠对谭佑清的邀约一直能推就推,偶尔去上一次也只漏个面就走,前几年上面突然派人督察,谭佑清收敛不少,没时间骚扰赵鞠。
最近风头刚过去,谭佑清便又活络起来了,儿子是硬骨头但他有个眼皮浅看见骨头就往上扑的老子啊。
“我不是说了不要再和他联系了吗,你自己作死没人拦你,别扯上我。”赵鞠半是怨恨半是无奈地说,赵国强就像个有缺口的水缸,永远灌不满还要自作主张地帮忙盛水。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和你老子说话的!谭老板才是a市的天你和人家对着干他分分钟就能摁死你,我费心思帮你牵线搭桥,你就这个态度!”赵国强气得不轻,指着赵鞠骂,随手拿起身旁的碟盘一扔,霹雳巴拉,一个家又一片狼藉。
许文婧听见响声从厨房跑出来,被眼前的景象刺激眼泪直流,冲着赵国强喊:“你个死作孽的,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骂他干什么,你给我滚以后都别回回来了!”
“呸!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我算是知道赵鞠怎么这么没远见了,都是你这个妈教的,越大脑子越不灵光,我看公司迟早要被他折腾完!”赵国强说完将许文婧大力推开夺门而出。
赵鞠上前扶起许文婧,调整语气说:“妈,别管他了,咱们吃饭吧。”许文婧也勉强扯出笑脸连声应下,但终究是被影响了心情,赵鞠在餐桌上始终一言不发,许文婧看见儿子难受揪心的很。
一顿饭不咸不淡地吃完,赵鞠问许文婧知不知道徐立安当时生意具体是怎么出问题的,许文婧也不清楚,看时间还早就打电话问许蓉,许蓉在电话里说当时还在a市做汽车配件出口生意的时候,一个大老板突然想低价收购厂子。
当时公司效益很不错,徐立安一直没答应,那段时间他心情一直很不好,后面扛不住压力还是把厂子卖掉了,拿着这笔钱去b市想重新开始,但没成功把钱也赔掉了。后面就是自己来a市打工,又突然要离婚。
“小姨,你还记得是哪个老板收购的吗?”赵鞠问。
“我没问过,但从电话里听立安叫他魏老板。”赵鞠猛然想起助理给他的那份资料里也出现过魏字,尚悦公司的老板就叫“魏来”。
“嗡”赵鞠手机一震,是助理发来的邮件,体检报告显示徐立安除了目前年轻人常有的“亚健康”病,一切正常,近一年也并没有就医记录。
在破产之际却想到去低价收购自己工厂的“仇人”公司做事,7个月又从尚悦离职,还决心和家里人切断关系,其中关窍,一想便知,这位魏老板大概率是打破了足以毁掉一个人全部希望的诺言。赵鞠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点向那串早已储存在通讯录中的数字。
………………
秦适独自靠在床头,脑中尖锐的刺痛迫使他只能休息,头痛时作时止,好不容易等到下次发作的间隙,秦适找出客厅里常备的止痛药就水喝下,这才舒服不少。疼痛使他脸色异常苍白,额头出冒出徐徐冷汗,灯光照映下有种诡异的英俊。
秦适拿出徐立安的银行流水账单,一条条细细看去,目光逐渐下移至最近几个月时陡然顿住,不对劲,实在是太少了。a市是一线城市,临时工工资普遍为40/h,哪怕一个月只有15天有工作,这样下来收入也有6000左右,徐立安账单却显示这几个月都是2000的收入。
他隐藏了真实的支出收入,不仅如此,仅凭徐立安目前的存款他根本无力支付后续离婚官司的诉讼费和委托费,他就没想过走到对簿公堂。
秦适眉头深深皱起,越想越胆战心惊,呼吸都不自主放轻,房中陷入沉静,手机铃声蓦然响起,“秦适,我需要你帮帮我姨父一家。”赵鞠压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呼吸在安静的空间里泛起涟漪。
赵鞠向秦适说完自己的猜测,秦适状似无意问徐立安的工厂是在几年前被收购的,“五年前”话音刚落,对面更加无声,这下真如死一般寂静,赵鞠想起五年前刚好是秦适出国的日子。
尚悦全称“尚悦文化交流有限公司”直白地说就是个中介公司,专门为它国想来a市工作学习或者定居的人提供渠道,只要缴纳高昂费用就能提供语言教学和工作岗位推荐,无缘无故收购外贸工厂,事出反常并有因,结合特殊的时间点,秦适心犹如滚烫的沸水快炸开一般,激动不已。
回国后秦适就开始调车谭佑清这几年的动向,但谭佑清这几年藏得很深,大部分事都不经过自己手,没想到从这嗅出了线索。
刺痛再次袭来,秦适极力忍住再次发作的头痛,双手紧握止痛药,锐利的边缘在手掌处压出深深痕迹,直接挂断电话秦适长舒口气无力瘫倒在沙发,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久久不能平静,这一次结局能否被改写?
他想起初见赵鞠那天,赵鞠浑身散发出脆弱的气息,他看起来竟然是可以被伤害的,高高在上的人们也会有弱点吗?秦适太好奇了,享受顶层资源的精英人士是否也会有微不足道的悲悯之心,为什么当初老天不帮他,现在却把赵鞠送在他面前。
秦适由衷祈祷,这次请给一点点幸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