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畏惧的，从来都不是你，而是他们不理解的东西。他们越看不清楚，就越想用最粗暴的方式赶走未知。”沈澈安慰着席遥。

    “……你不必安慰我，很久之前的事了。”席遥抬起头，目光迷离，“后来，我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撒谎，学会不再期待……我还是羡慕那些人啊，他们可以轻松地笑，可以有家，有朋友。

    沈澈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想找到你的家？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九尾狐族早在那场大战中灭绝了。可我分明活着，为什么？”席遥注视着沈澈的眼睛，“我想知道那场仙妖大战中，还有没有我的族人活下来？他们又去了哪里？我又是哪来的，我要做什么……我肯定忘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事。”

    这番话确实听得沈澈也有了些疑惑，“九尾狐族——确是那时在妖界最声名显赫的族群，也是第一个被灭族的。书中明确记载他们灭绝的很彻底，没有留下什么。而你，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九尾狐后裔。”

    “书？什么书？”席遥马上感兴趣地凑了上去。

    “《仙妖乱世录》记载了仙妖大战所有的事，你有兴趣？我给你指个路。”沈澈一抬头，“或许，这就是你的命运。”

    席遥听后摇摇头，眼中带着一抹冷冽的光，“我向来，是为他人说命的那个～”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抬手拂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声音透着决绝，“不管有什么样的答案，我都要找到它。这是我欠自己的。”

    沈澈微微颔首，却只是唇角含笑，不置可否。沈澈转头看向窗外，抬手轻敲车壁，马车骤然停下。“和你交谈很是愉快，不过，你该下车了。”

    席遥探出头去，“好……”

    他推开车门，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凉风扑面而来，带着微弱的灯火气息。抬头望去，眼前的繁华与高耸的城墙赫然映入眼帘。

    “京城？”席遥低声喃喃，眸光闪烁，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也不知是在想谁。

    他回头望向车内，沈澈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笑意浅浅，“这里，你会找到想要的答案。我期待你的消息，小狐狸。”

    马车缓缓驶离，独留席遥伫立在城门前。一缕月光洒在他的肩头，映得他那双眼如同染了星辰般明亮。片刻后，他抬步向城内走去，脸上挂起了熟悉那副笑脸。

    沈澈看着席遥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低语般自言自语着，“你或许比你想象中要重要得多，甚至……关乎着一场更大的棋局。”

    ——

    日头渐高，云昭笨拙地骑着马，踏着京郊小路一路行来，细汗浸湿了发丝，也没有停歇的意思。他肩上的包裹沉甸甸的，那一双清亮的眼眸却满是对未来的希冀。

    初入京城，街巷间的繁华景象扑面而来，商贩的叫卖声，马车的辘轳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交织，好多都是云昭不曾见过的。云昭稍有些局促，但很快收敛心神，打听了路，便向贡院方向走去。

    贡院大门前熙熙攘攘，进城赶考的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云昭站在人群边缘，目光扫过这些同学，既有紧张，也藏着些许期待。

    轮到云昭报道时，他走上前去递上文书，门口的小吏瞟了他一眼，随手在册子上做了标记：“云昭……好了，接下来的时间自己安排，切勿迟到考期。”

    云昭接过通行的牌子，抱拳颔首：“多谢。”

    走出贡院，云昭手里攥着通行牌，松了一口气，神色却多了几分沉思与迷茫。他看着不远处热闹的街市，又转身望向城外的方向，最终没有踏入熙攘的人流。初入京城的兴奋早已被这喧闹与拥挤磨平，他只觉整座城似一口大鼎，将无数人的灵魂熬煮其中，连喘息也显得急促。

    找了家酒家将马和东西安置下后，然后朝城西那片人迹稀少的林子走去。

    行至林中，脚下泥土松软，空气中多了一股湿润的草木气息。云昭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树影交错间，一片静谧。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胸中的闷气似乎散去了一些。林间翠叶遮阳，偶有鸟鸣清脆，空气带着湿润与草木的清香，沁入心肺。

    这才是他本该呆的地方。

    远处浓密的树影似一层天然屏障，将人间的喧嚣隔绝在外，这样的寂静让他感到舒适。从口袋中拿出一本小册，随地坐下就温习起来。

    外面的光线透过树梢洒落在书页上，暖阳叫人放松。他伸了个懒腰，准备站起身来活动一下。

    就在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伸展双臂时，脚下一绊，身子直直倒下。

    手无意间碰触到了地面的一根藤蔓，藤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激活，迅速从地面猛然腾起，像活物般在空中扭动，迅速缠住了云昭的手腕和脚踝。

    “这是什么！？”云昭心中一惊，迅速挣扎着，但藤蔓缠绕得越来越紧，拖着他向边上的树洞拉去。

    眼前景象逐渐模糊，周围空气都开始扭曲，他仿佛陷入了一个诡异而陌生的空间。

    “这掉下来个啥啊？”

    “咦，这不是个活生生的人类吗？”

    “多稀奇啊，长得还挺高挺俊的呀。”

    云昭一睁眼眼前是个狮面三眼的妖物，他根本没力气起身向后连着爬了好几步，却又撞上个鱼面头蛇眸的怪物。

    “啊————”

    四周妖物目光炯炯，逐渐围了过来。云昭被逼退至一座石壁前，呼吸急促，手足无措。他想求救，却发觉自己喉咙发干，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群妖将他团团围住，冷笑着相互打量该如何处置他。

    “这人是我的。”

    众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狐面男子款步走来，身姿颀长，衣袂飘然。他站定，似笑非笑地环视众妖，语气却带着几分压迫，“我走太远了，他走丢了，扰了各位的清静，真是不好意思。”

    “呀哥们厉害啊，这仆人是…人类吧？这个样貌这个体型，太完美了，夺少钱啊我出2倍！”边上一位满面羽毛的女子手比了个2出来。

    “哎！我可以出3倍！”另一边的狮面怪也过来凑热闹了。

    “抱歉啊各位。”狐面男子抬手轻轻拍了拍云昭的肩膀，“我占有欲比较强，不喜欢我的人被人议论，其次，他不是什么仆人。”

    云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愣住。他没有反应过来狐面男子为何护着自己，还这样说……

    云昭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是？”

    此话一出周围听到的妖都发觉了不对。

    那狐狸却先一步伸出手，揽住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懒散，轻声说，“你不要管，随我走就是了。”

    这样的语气让云昭感到熟悉。

    不会又是……

    云昭随即就被拽走，在肢体接触间，他闻到了那狐狸身上隐隐熟悉的特别气息，像清晨的第一缕微风拂过花田，又混合着一丝山林的清幽。

    “席遥！”云昭一下叫了出来，前面的狐面男脚步缓了下来。身边妖来妖往，喧嚣如潮。

    狐面男子没有立即回答，修长的手指抬起，轻轻按住狐面的边缘，缓缓转过身来，随着面具滑落，那副绝世面容完全展露，狭长的凤眼中的红色眸子正直直望着云昭，眉宇间透着几分不羁的洒脱和与世无争的冷淡，仿佛天生就与这喧嚣隔开了一层。脸上略有不爽，像是觉得身份就这样被揭穿略显无趣。

    他靠近云昭一步，“小书生，又见面了～”

    云昭被这一幕惊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双眼。

    “看够了吗？”席遥语气随意，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云昭反应过来后迅速别开了视线，耳根悄悄染上一层红晕，手指握紧，低声咳了一下，“我……眼中进沙子了。”

    “进沙子？可你都快红成苹果了～”席遥哼笑一声，随手将面具挂在腰间，目光似笑非笑停留在云昭身上。

    周围妖怪来来往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云昭背过身，拿手摸摸脸颊，竟真的热的要烧起来似的，“怎么哪都有你啊，骗子。”

    “你明明记住了我的名字，怎么还叫我骗子？”席遥走到云昭跟前，“你没告诉我过你的名字呢～”

    云昭抿抿唇，“原来，还未与你说过吗？”

    席遥自然是知道云昭叫什么的，毕竟他包里的书上各个都有署名。

    “未曾～”

    “云昭。”

    “哪两个字，怎么写呀？”席遥继续调戏着这个不经逗的小书生，将手伸过去，“写在我掌心吧。”

    云昭微微一怔，抬眼看他，却见席遥的目光带着点促狭的意味。云昭有些犹豫，语气微微低下，“感觉不用吧，你不认字吗？”

    席遥被这话毒到了，“我也没正经学过，哪记得怎么写！”

    云昭思考片刻，低头在席遥摊开的掌心上轻轻写下“云昭”两个字。指尖的触感轻柔地划过掌心，带着几分凉意和细微的痒意，让席遥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嗷～原来是这两个字啊。”席遥手一下握住，将云昭的手指也一道裹了进去，“「云随风去心已乱，昭回梦里几度长。」我这诗编的如何？”

    云昭听了脸更红了，再一看他包裹着的那根手指，一下将手抽了出来，“好啊，你在玩我。”

    “哪玩你了～我本来是不知道这是哪两个字的啊。”席遥一挑眉，转身离开。

    云昭见席遥离开，三两步赶了上去。

    “所以这是……什么地方？”云昭左顾右盼，周围灯光幽幽，光华晦暗，地摊上摆满了奇怪的玩意儿：开口说话的剑，会动的画卷，一颗颗似乎蕴含生命的珍珠……周围的人也生的奇怪，长着獠牙的书生，三头六臂的屠夫，甚至一个背着斗笠的女子低头经过时，头颅却掉了下来，而她竟神色如常地将其拾起戴上。

    “你可否听过，妖界。”席遥在前面走，像是在寻些什么。

    云昭心头阵阵寒意涌上，额角已渗出冷汗，“妖……！？这是真的存在的？”

    席遥一听这话，冷笑着回头，“当然，还有仙和魔呢，都是存在的，包括，天命。”

    席遥特地重重点明“天命”两字，像是在提醒之前云昭当面拆台的事。

    云昭慢下脚步，心中产生了许多质疑，甚至怀疑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否真的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