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努力申请评选地府模范员工的白巫尝听到“旷工”二字猛一激灵,想也没想就反驳说:“我今年满勤了!”
嘴比脑快,反驳完他突然觉出哪里不对,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气势跟着弱下去。
应符桑看着他,笑眯眯道:“想起来啦?”
“好吧确实是缺勤了一次……等等,您怎么会知道?!”白巫尝来之前就已经得知应符桑恢复记忆的事,只要不提到敏感词就不会被规则察觉。
“不重要,说吧,你这次来找我的目的。”应符桑摇摇头,将话题切回正题。
应符桑正坐在湖边吹风,这个时间除了除了桥上一对情侣,暂时没别人路过。
白巫尝在他旁边坐下,侧身正色道:“报告老大,我最近查到一件不寻常的事,和您有关。”
“说说看。”
确认周边环境安全后,白巫尝压低嗓音凑近说:“老大你不知道,自从你来历……黑那家伙上任后就很不对劲,前段时间我突然发现,他像是在和谁秘密联络。”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说黑乌苌不对劲的人了。
但是,还是那个问题——
“所以和我的关联体现在?”应符桑已经下岗了,就好比前公司的事为什么还要拿来和他说?
白巫尝摇摇头,说到关键:“那次旷工就是因为我听到了关键证据!那家伙居然在和一个人类联系,不仅提到了您的名字,还在谋划些什么,但我想仔细听的时候,他就切断了通讯。”
人类……
应符桑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确切的人影。
两条胳膊一摊,他靠在椅背上,不甚在意道:“你的看法是?”
白巫尝:“……”
他这位前顶头上司真的很喜欢反问,一听到问句,白巫尝就自动回到了汇报工作的状态,认真严肃道:“虽然他之前秘密联络的对象似乎不是人类,但我依旧怀疑——他和那人类暗通款曲,想联手害您!”
“哇。”应符桑很配合地表现出惊讶。
白巫尝没品出敷衍,摸着下巴继续推理:“但是但是,他也没必要来影响您历……啊,您结束后又不会回去和他抢职位,他这样帮着那个人类只能说明——”
“他和那个人类有!私!情!!”
应符桑余光瞥见他眼神犀利,侦探似的,还在碎碎念感叹些什么人鬼情未了,突然有点想笑。
白巫尝从到地府的那天起,每天就把“我要升职”四个字写在脸上,对于同期但已经混得风生水起的黑乌苌敌意满满,好像两方只是水火不容的竞争对手,应符桑在他的影响下一直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被他们俩还有那只猫联合起来坑了一把。
“他如果有什么异常的行动,百分之九十五的原因只会和你有关,你可以试试从自己身上找找真相。”应符桑善意提醒。
“咩?”白巫尝眼神清澈,摸不着头脑。
应符桑也不多解释,“总之,谢谢你专程来告诉我这些,但如果想举报他作风不端,建议走专门的投诉渠道,我恐怕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闻言,白巫尝却像打了什么鸡血,突然伸起拳头喊出励志宣言:“放心吧老大,我会继续在那家伙身边潜伏收集情报的!!”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话说到这,预想中的结束语却迟迟没出现,一阵风吹过,空气都凝固了三十秒。
“还有什么事吗?”
白巫尝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迅速扫了几眼才一拍脑袋道:“哦哦还有就是,这段时间我还会经常来找您的!”
闻言,应符桑是真有些讶异地看他一眼,“为什么?因为太闲?”
“那倒也不是啦,是因为那位大人最近来不了,他专门托我来为您保驾护航!”
专门找白巫尝……
看来戚行闻也想到那层了啊。
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应符桑故意将重心放在这句话的前半段,挑眉道:“他又怎么了?”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只会,应符桑的确有段时间没再看到戚行闻。
“不知道哇,好像是身体不适,听说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病假嘞。”
应符桑:“……”
还是因为当时自作主张生剥了一半神魂给他吧。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吗?”
毕竟是合作关系,应符桑尽量摒弃私人情感,打算客观冷静地分析一下对方可能想传递的其它信息。
“哦,”白巫尝挠挠脸,眼神左右瞟了瞟还是实话实说:“他让我告诉您说‘谢谢桑桑关心,也就咳点血而已,不用担心’。”
应符桑:“…………”
怎么没咳死他呢?
“呵。”
见应符桑像是气笑了,白巫尝哈哈干笑两声装作很忙的样子,“哎呀已经这个时间啦,话都带到我就先回了哈,大人再见。”
又一阵风吹过,湖面泛起些轻微的涟漪。
无法否认的是,对方这套惯用的装可怜伎俩倒是意外勾起了某些回忆。
……
两人的交易达成后,应符桑惊讶地发现戚行闻身手的确很好。对方教得认真,他学得专注,加上悟性高,应符桑总能举一反三研究出一些新的招式,久而久之甚至能和戚行闻打得不分上下。
又一天傍晚,利剑带起的罡风卷起一地桃花,应符桑出招速度极快,瞬息间就已经直逼对手面门!
戚行闻看眼前情景看得出神,只半秒的怔愣就使这场比试的战况彻底逆转。
反应不及,他被剑气掀到几米开外,风休住,最终屈膝半跪在地。
“你输了。”应符桑居高临下地用剑指着他的心口,还沉浸在战斗氛围中,眼神冷到极点,浸着杀意。
戚行闻顺着对方的衣袂缓缓向上看,直到对上应符桑的视线,才轻笑一声:“愿赌服输。”
话音刚落,他忽然面色稍转,下一秒就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见此情形,应符桑眼神才迅速回温。他蹙了蹙眉,收剑俯身探看对方的情况,“没事吧?”
戚行闻止了咳嗽,低头用手背拭去唇边溢出的鲜血,面色苍白却依然扬唇笑说:“我没事,桑桑不用担心。”
“是吗?”应符桑只当他在嘴硬,“我扶你进去休息吧。”
戚行闻握住了应符桑伸出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几分,整个人像个大型挂件似的贴着应符桑走路。
相处这段时间以来,应符桑发现对方倒是和自己初印象很不大一样。没那么多心机,挺单纯的一个人。明明武力值很高,但身体却很弱,容易病倒。
对于比自己弱且没有威胁性的生物,应符桑偶尔会生出关照之心。
因此分给对方自己隔壁房间后,他的态度也从开始的后悔警惕逐渐变成了习惯和平常心。
应符桑在冥界的房产众多,为了避免被别人认出来而掉马,每次和戚行闻相处时,他不仅会给自己施一层其他人看不破的障眼法,连这临时住址也选在了最偏僻最人迹罕至的地带。
但时间一长,应符桑发现还是有诸多不便,因此认真评估了两人现在的交情后,在某个平静的早晨,应符桑主动亮明了身份。戚行闻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惊讶,这也让应符桑进一步认为对方没什么心眼。
将人扶到房间里坐下,应符桑说:“我去帮你倒杯水。”
戚行闻便又笑说:“谢谢。”
没出一分钟,当应符桑端着茶杯回来时,却见刚刚还坐在床榻上的戚行闻已经移动到窗前,半倚着窗框,手上还拿着卷书在看。
应符桑:“?”
他走过去将杯子递给对方,戚行闻单手虚握成拳置于唇边轻咳两声,用另一只手接过,看着应符桑说:“谢谢。”
应符桑随意在桌案前坐下,扫了一眼桌面上摊开和没摊开的各种书籍,问:“每次见你好像都在看书,从类型上看,你是在准备今年的神考?”
戚行闻眸光微动,应声说是。
过了这么久,应符桑对于对方这个散仙的身份已经信了九成,而且对方比他想得还努力勤勉,眼下更是诠释了什么叫“身残志坚”。
应符桑沉思片刻,寻思他们俩现在也算半个朋友,便劝慰说:“你倒也不用这么努力,就算今年没考上,实在不行你考来地府,我可以给你走后门。”
闻言,戚行闻怔愣两秒,表情变幻莫测,没吭声。
“但出于公平性考虑,我也不能给你多大的官位,你大概只能当普通鬼差,勉强算作我的小弟。”应符桑还在自顾自补充,错过了戚行闻的精彩神情。
说了一会他才疑惑抬头,“你怎么不说话了?”
于是戚行闻就露出了和他预想的相同的惊喜表情,笑说:“谢谢……哥哥。”
小弟对大哥,他这个称呼倒也没错处。应符桑没多想,只暗自感慨对方真是心性单纯。
直到后来的某天,应符桑反复复盘时才终于发现,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着了对方的道。
什么单纯柔弱小白花,根本就是黑心莲、食人花——!
“哥哥,不是说好要给我走后门的吗?”
应符桑眼尾潮红,生理性眼泪将床褥沾湿一小片。他用手臂遮住眼睛,根本不想再看到对方那张很会装可怜、极具欺骗性的脸,“闭嘴——”
未尽的尾音被撞得支离破碎,就像暴风雨天气下海面上的一只帆船,只能顺着巨浪的形状在颠簸中行驶。
戚行闻轻叹一声,托着应符桑的腰将他翻了个面,伏在他耳边说:“好吧,哥哥不想看到我那就不看。”
明明比应符桑还年长一百岁,现在居然还在故意用这个称呼调笑,简直是厚脸皮中的厚脸皮!!
“除了、年龄,你、还有骗我的事吗?”
凌乱喘息声中,应符桑忽然用已经有些变调的嗓音问出这句话。
这个姿势的缘故,他没办法通过对方的表情来判断什么,只是感觉那海浪翻涌得更快了点,思绪也被击溃散开。
“桑桑不是想在上面吗?”
什么?
一阵天旋地转后,应符桑深刻体会了民间话本中的那句话——谁在上面不重要,谁在里面才是关键。
至于他问的那个问题,答案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