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哀歌

    己近黄昏,暮色侵袭,世界都拢上了暖色。

    雪下了数个时辰,未曾停歇,不见雪势有所变动。

    这吃人怪墙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城内,谣言四起,人心惶惶,街道更是空荡,本地人家紧扣门扉,客栈供不应求,破庙小寺也挤满了小贩、游乞。

    原本有急着在天黑前赶回家的人,远远瞧上那么几眼,也只能悻悻作罢。

    饶是有些个胆大的、又或是荀岚青这般的江湖人,也散在周遭的营业小楼内旁观。

    城墙下的官兵、大人们,试了许多法子,丢鸡扔狗,飞鸽传书,不见有一个回影。

    有江宇的例子在前,更不敢叫人枉顾性命。

    此来领头话事的是城主府的侍卫长张费,更是城主老爷子的得力副将,滋事重大,奈何城主大人老弱多病,不便出行,便派出他领着几位谋士来。

    张费眼看着天色都变了,心下一横,不再听手下你来我往、面红耳赤的闹哄争辩,抬脚就要亲身上阵,忽然灵光一闪,既然弄怕死人,那干脆让本就要死的的人得了。

    张费朝手下的肩膀一拍,“小林,你去那府衙大狱里搞个死囚犯来,弄条长长的铁链子,跟那纸鸢一样的,给放飞了去!”

    小林眼睛一亮,真不愧是大人,立马领命带人奔走,至于后半句,那纯粹是苦中作乐的玩笑话了。

    不多时,小林几人就牵着个面色萎钝,身着囚服的中年男子回来了。

    那铁链子缠了两圈捆在死囚的腰上,还余下长长的一截叫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兵拉着。

    “你去那里头瞧瞧,到底有什么,能走多远便有多远,若是事办的好,也算功劳一件,自是叫人好生照拂你一家老小。”府中文官听了小林的令,精挑细选,选了这个前几日判下来的,一时意气,拿石头失手砸死了嘴碎恶邻。

    家眷良善本也穷苦,今日替府衙出头做事,也能得些赏接济家中。

    死囚虽一路走来亲眼见了这一番怪事心中惊恐,不过本就要死,临死前给家里能留下点东西也是赚到,便一鼓作气,整个人冲进了雪墙里。

    眼见着人进去了,张费本想发问,又一想人家也算身先士卒,也不知姓甚名谁,便点了文官,头朝那一抬,“你来。”

    文官点头,知晓他意,大声朝那雪墙里喊。

    “梁旭,梁旭,可能应答?看清楚里头有劳什子没?!”

    此时的梁旭正浑身震颤,听到喊声,连忙睁开眼,怪异的雪雾在四周流转,他下意识的往回一退。

    “禀告大人,这里头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

    闻言,文官又叫他左右走走,梁旭听令,结果仍旧。

    张费与收下对视一眼,这与江宇所言并无二致。

    “你且再往前直走,试试能出了城否,不出不停,只管走便是!”

    梁旭依旧听令,便一股脑的往前走。

    城门后的所有人,也包括那楼上的荀岚青,眼看着堆在地上的铁链子越来越短,直至最后几米节到了小兵的手里。

    文官见状,本想立马叫人去取,见那刚悬起来没多久的铁链子又哐当落地。

    张费赶忙靠近墙边大声喝道:“怎么回事!梁旭!人呢!”

    众人齐齐大声呼唤起来,久久无人作答。

    一个小谋事焦急跺脚,“这人莫不是寻到出路跑……啊呀!”

    斥责之话还没讲完,一个怪影向他袭来。

    是一个巨大的鸟嘴,正企图吞下他的脑袋来!

    惊骇之下,众人慌乱的四处奔逃,余光只看清那怪物满身黑羽毛,这鸟羽长得坑坑赖赖,露出部分血肉,磕碜的很。

    文官往鸟头看去,赫然是一张叫人熟悉的脸!

    虽烂的有些许脱相,但那分明就是……就是……

    “梁、梁旭!”

    他赶忙躲到张费身后几步,颤抖着嘴唇嗫嚅:“是那死囚,张将,那怪物、那怪物便是梁旭啊!”

    张费虽然也被骇到,但到底是上过战场见过血腥的人,他此时也认出那人型鸟嘴的怪物是谁了,红着眼抽出长刀往那怪物身上砍去。

    “慌什么,都给我上!”

    远远瞧着这边的百姓更是吓得瘫倒在地、六神无主,还是在旁人的拉扯下仓皇起身。

    这下在附近楼内的人也不敢再待着了,连声喊着有怪物携手往更城内深处逃窜。

    其实不过片刻,将要咬下的巨型鸟嘴,砍向它的几柄长刀,还有一条破空而来的细骨长鞭。

    砰的一声,怪物倒地,人也是。

    张费一刀砍断了鸟头,没了头的怪物身体也被其余手下砍了几刀后,抽搐两下倒地。

    乌黑的脓血浸染在覆盖了一层白雪的地面。

    那被袭击的人则是被骨鞭甩到远处。

    预示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声此起彼伏,又骤然停滞,显然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鸟头断裂之时,那大张着的喙器从内呕出一股黑血,像小水柱一般喷射而出,竟有在空中炸裂开来,散成一阵血红的雾气。

    原本因斩杀怪物的众人又再次散开,往四周躲闪。

    荀岚青与在场的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俱是怕这血雾有甚蹊跷。

    张蒙快步绕行到荀岚青附近,便看见那获救之人死死盯住梁旭的尸体,又惊又惧,还有挥之不去的绝望。

    他好似感应到了张蒙窥视的目光,竟又有闪躲?

    荀岚青将头微侧,对他道:“你的手。”

    小兵大骇,又用右手死死握住了藏在身后的左手,颤抖着往后退,眼里逼出泪花闪烁。

    张蒙见他这样,便也知晓此人定有所隐瞒,心中戾气横生,直接上前,大力拉起小兵的手腕。

    小兵哪里能抗的过他,终于是痛哭流涕的大声哀求,哀求着大人饶他小命。

    那露出的小臂上,原本光洁的肌肤上赫然生出几簇黑色绒羽,像是初生未有多久的幼鸟。

    此时最过惶恐的,除了他,便是江宇了。

    他隔着几人遥遥看向那松软的两三绒羽,竟像钉子一样狠狠扎在他心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都变成怪物了?”江宇禁不住喃喃自语。

    离他近的人也想起这人便是最早进过雪墙的人,如今再看这一地狼藉和那痛哭的小子,纷纷远离。

    一时之间,众人都沉默了,不知该作何言语,只剩下小兵的哭嚎。

    张蒙再三作气,终究还是不忍心。

    分明、分明,看着还是好好的人,怎么就……

    “把他二人捆起来罢,到时再说!”如果真的……若是这二人真如同成了梁旭那般模样的怪物,便叫他这个做主的人亲自结果了他们。

    荀岚青走到江宇面前,细细打量一番,转头对张蒙道:“大人,江小郎在前,却无异状,那小郎方才,与鸟怪离得近,好似沾染了血雾。”

    张蒙回神细想,事出突然,又似有若无,叫来其余人,一一对应,文官拍板,确有其事。

    更叫几人心惊肉跳。

    那血雾虽然散去了,但谁也不知是不是再人看不见的时候,早就渗透了。

    但不管怎么说,天有变数不由人,两个小兵还是叫人绑了,怪物尸体直接原地焚烧,张蒙回到城主府将一切禀告城主。

    府中大人们俱是惊骇,城主老爷子稳住众人心绪,到底见过风雨,雷厉风行数令并下。

    全城戒严。

    大量士兵被尽数派出,绕城一周俱是安排了兵将,几步一岗,严禁靠近,城中宵禁,户户排查,便是那流浪儿聚集处也不放过,若有异状之人通通抓了去集中看管,最后倒是当真抓回了几个。

    张蒙对荀岚青因多次出手相助所以颇有好感,本想着招揽贤才,却被荀岚青婉拒了,本以为是江湖人不愿受拘束,一番推诿才知晓这位侠客志在他出。

    “承蒙大人厚爱,小郎本愿游荡江湖纵情山水,前不久竟意外寻到旧友踪迹,或与皇都锦衣督署有所牵连,我欲往之。”

    张蒙沉思,人往高处飞,此人一身高强武艺,这一比较留在小城中确实屈才,“我与你有缘,与那锦衣调遣使亦有故,新君未稳,正是招贤揽才之时,现下怪象难测,若是你愿意继续祝我等一臂之力,待事了我愿修书一封举荐你。”

    “如此正好。”荀岚青欣然应允,便随着他们一行人一同回了府衙。

    此处小城,困住的江湖人也有不少,如今一体,在官府贴榜招揽时也大都来了。

    忙忙碌碌,夜至深处,担惊受怕一整天,整个城都歇下了。

    这时候,片刻安宁反倒是让人有些心中惶然。

    荀岚青在府中管家安排下,借宿客卧,他推开窗户,看着这直到此时仍未有停歇意思的皑皑雪势,心中亦是有些不平静。

    不过这时候就更应该养精蓄锐了,免得误了精力反倒是耽误正事。

    窗柩又被轻巧的合上了,烛光在片刻后熄灭。

    不知今夜能有几个人能得好梦,与府衙遥遥相望的浣春楼上,名唤燕奴的女郎仍旧依靠在窗前,忧愁的望着这雪,低吟着一支此处无人知晓的小调。

    滴答滴答的,雪水点点从那波浪般的檐上坠落,路过她,埋在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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