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漫过朱红窗棂,媚娘望着铜镜中满头珠翠的倒影。外间传来三更梆子声,她忽然听见珠帘轻响。
“娘娘,王爷往咱们含芳阁来了。”侍女春杏捧着鎏金手炉趋步近前,说话间已替她将寝衣领口松了半寸。
媚娘望着镜中骤然裸露的雪白肩头,恍惚想起那日唐盛彧将玉佩系在她颈间时,指尖也是这样冰凉。
“给王爷请安。”她屈膝的刹那,玄色蟠龙纹袍角已掠过眼前。
安庆王身上沉水香混着酒气,拇指重重碾过她唇上胭脂:“这颜色俗艳,明日让尚服局送十盒新制的来。”
烛火噼啪爆开灯花,媚娘垂首为他解玉带时,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听说你原是扬州瘦马?可会弹《春江吟》?”
“妾身...略通音律。”话音未落,琵琶已递到怀中。冰弦触到指尖的刹那,往事如潮水漫上心头——十五岁生辰那夜,唐盛彧也是这样将琵琶推入她怀中,说“扬州春色好,不如这檀板声声脆”。
……(陷入回忆)
“唐大人……”媚娘轻启朱唇,声音娇柔,带着几分羞怯与嗔怪,恰似夜莺婉转啼鸣。
“媚娘,我定会倾尽所有护你、疼你。”唐盛彧微微俯身,床榻不堪重负,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仿佛也在为这热烈的情感而低吟浅唱。
“唐大人……”媚娘再次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唐盛彧起身,随手将二两金子扔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神色复杂,眉头微蹙,缓缓开口:“媚娘,你可愿进王府?”
媚娘闻言,原本还带着红晕的面庞瞬间变得煞白,带着哭腔道:“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大人嫌弃媚娘,不要媚娘了?”
“当然不是。你想想,王府之中,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难道不好吗?”唐盛彧耐心解释,眼中却在闪躲。
“媚娘不稀罕荣华富贵,只愿能常伴大人左右。大人,您曾说过会与媚娘长相厮守,难道都忘了吗?”媚娘双手紧紧揪住唐盛彧的衣袖。
“媚娘,我怎会忘却?只是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进了王府,我们暗中也能相见。你且听话,好不好?”唐盛彧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大人,我害怕……”
“莫怕,有我在。你做我的义妹,名正言顺地嫁给安庆王。日后,我在朝中也能护你周全。”
……(现实)
“铮——”弦音在寂静的室内荡开,安庆王忽然握住她拨弦的手:“指法倒是风雅,只是...”他指尖顺着她腕骨向上游移,“你在想什么?”
媚娘呼吸骤乱,琵琶险些脱手。菱花镜映出男人鹰隼般的眸子,仿佛要将她层层绫罗寸寸剥开。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在窗纸上,她感觉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王爷说笑了。”她强迫自己扬起脖颈,露出那段凝脂般的肌肤,“妾身眼里...此刻只有殿下的影子。”
安庆王突然掐住她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好个伶牙俐齿。”
媚娘忍着疼绽开笑容,一滴泪却猝不及防砸在他手背。安庆王怔了怔,忽然松手将她打横抱起,鎏金帐钩碰撞声惊飞了檐下宿鸟。
一夜旖旎……
春寒料峭的夜里,她听着更漏数遍,直到锦被里渗进的血染红指尖。稳婆抱着啼哭的婴孩说“是个小世子”时,窗外白梅正被夜风吹得纷纷扬扬。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庆王顺利登基,改年号为和绪。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从名不见经传的郡王到如今的,或许是有当朝大将军洛庭的鼎力相助。
和绪七年
市井街巷嘈杂如沸,前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围出个偌大的圈子。只见数名精壮汉子,额上青筋暴起,吃力地抬起一口沉重棺木,正缓缓朝着城外走去。送葬队伍后头,一群身披素白麻布的人,脚步沉重拖沓。空中白色纸带肆意翻卷,伴着秋风呜咽,无端添了几分凄凉。
洛北手肘轻轻撞了撞身旁的洛南,下巴朝不远处几个身影一扬,满脸好奇,压低声音问道:“哎,那边那几个,都是谁啊?眼生得很。”
洛南嘴里嚼着饴糖,腮帮子一鼓一瘪,漫不经心地抬眼扫了扫,满不在乎地说道:“嗐,这不就是苏家那个病秧子小媳妇嘛。听说自打嫁进苏家,就没过上几天舒坦日子,整日药罐子不离手,娇气得很。”
站在后面的女孩狠狠瞪了洛北二人一眼,紧咬下唇。
“她莫不是听见了?”洛北心里一紧,小声问洛南。“听见又咋了,还能过来揍咱们不成?”洛南满不在乎。
那女孩终究没上前理论,只是默默跟上缓缓前行的送葬队伍。突然,一阵狂风卷过,“呼”地一下吹落了她头上的白色孝巾。洛北见状,下意识挣脱洛南的手,冲过去捡起孝巾。可还没等他把孝巾递还,两人就被一只大手揪着耳朵,一路拽回了洛府。
就因为私自出门,洛北、洛南被罚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寒意丝丝缕缕从膝盖往上钻,冻得两人直打哆嗦,可哪敢吭声让人取件袍子来取暖。
再说那苏家灵堂,一块破旧白布随意挂着,权当灵幔,几张粗糙木桌勉强拼凑在一起,上面摆着几盘简陋祭品,不过是些蔫头巴脑的水果和干巴巴的糕点。
苏晋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抬脚要走,跪在地上的苏幼熹轻轻扯着苏晋的衣角,“爹……”
也许是声音太小,苏晋似乎没注意到她,一甩衣裙便离开。
二夫人见状,嘴里嘟囔着:“死的不过是个姨娘罢了。难道让老爷也跟着守灵?”
苏纯熙一听,“不许你这么说!”
“小孩子家家的,还想替老爷做主不成?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大夫人瞧不惯她这得意的模样,“你个不要脸的狐媚子,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勾引老爷,真把自己当二夫人了?”
“是,大夫人生不出儿子,只知道拿我撒气。”
大夫人被戳中痛处,“整日就知道把儿子挂嘴边,也没见你那儿子有多大出息!”
纯熙扶着跪在地上的幼熹。
“够了!都给我闭嘴!”一声怒吼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晋一脸阴沉地站在后方。
同年,三皇子梁统璇也病逝。皇宫之中,一片死寂,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宫墙之下,几株金黄的菊花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徒增几分悲凉。
景阳宫内,皇后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神色哀伤。“我的璇儿……我的璇儿……”
景王跪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不断抬手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