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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弦惩治许音儿

    苏幼熹贴着青砖雕花窗棂,透过窗纱缝隙,许音儿葱管似的指甲正轻轻划过古琴的七根冰弦,忽而将其中一根向上挑起半寸。

    “铮”的一声轻响惊得素禹险些松手,却见许音儿飞快从袖中摸出枚金错刀,刀刃在暮色中闪过冷光。

    “小姐……”素禹攥紧自己的袖口。

    “鲁国公府嫡女毁琴,说出去谁会信?若被她倒打一耙岂不得不偿失。”她捻着碧玺串的动作突然顿住,“再等等。”幼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可是小姐,等会儿您还要用那把琴演奏呢,要是发生什么意外,可怎么办才好啊?”素禹还是有些不甘心。

    幼熹低声吩咐道:“按照时间算,宾客们应该都快到齐了。你往前边走走,尽量让洛北注意到你,要装的着急一点。只要把他引过来就好。”

    素禹点了点头,明白了苏幼熹的意图。她立刻起身小跑起来,朝着通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奔去。

    她故意左顾右盼,脚步匆忙,倒像找人找急了的样子。一路叮叮当当的。

    “公子且看这株红梅,前日还只是花骨朵呢。”景王折下梅枝,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萦绕在眉宇间,鎏金发冠下几缕乌发被寒风拂起,深不可测。

    洛北垂眸接过梅枝,指尖触到枝干上未融的残雪:“殿下雅兴。只是臣久居北疆,倒觉得长安的二月比塞外暖和许多。”

    萧然余光掠过远处突然闪现的藕荷色身影,那是苏幼熹身边的大宫女素禹。

    景王忽然轻笑,将手中暖炉递给身后内侍:“听闻公子在陇西时,曾单骑追击突厥残部三百里?”他转身时腰间玉组佩叮咚作响,“本王最喜结交这般少年英杰。”

    “承蒙景王殿下厚爱。只是臣势单力薄,恐难以匹配殿下之尊荣,不知殿下为何与臣结交呢?”

    “公子何必妄自菲薄?须知参天巨树皆由细小幼苗成长而来。本王相信,假以时日,定当一鸣惊人。”景王话头一转,“公子明日就要上任了吧。”

    “是。”

    “这是好事。你平素都干什么呢?”

    “回殿下,臣不过晨起练剑两个时辰,午后读些兵法杂记罢了。”

    “这般勤勉倒教本王惭愧。”景王笑道“那公子……”

    “素禹!”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然看着前方。一旁的洛北和景王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何事?”景王转头看向萧然。

    “回……回景王殿下,是奴才失仪。”萧然慌忙低头解释道。

    “嗯。”景王瞥见洛北骤然紧绷的下颌,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纹,“公子既有要事就先去吧,正好本王去别处转转。”

    “谢殿下。”洛北行了礼。

    ……

    两人沿着游廊追出二十步远,忽见素禹的藕荷色披帛飘过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洛北抬手止住萧然欲喊的架势。

    转过三折梅影的花墙,萧然突然踉跄着抓住主子衣袖:“素禹呢?“满地碎琼乱玉间只剩寒风打着旋儿。

    “刚刚还在这啊!”他声音发紧,“少爷我们……”

    话未说完,洛北已蹲身捡起梅枝上挂着的银丝发带。北风骤起时,二十步外储物阁的雕花木门“吱呀”晃了半寸。

    “等等。”洛北指尖捻开门环铜绿,“这门是虚掩的。”

    萧然急得扯住他袖子:“少爷!快开场了。”

    “先去看看。”他走到储物阁门缝处,悄悄地瞥了一眼,“许音儿?”

    门内的人听见自己的名字,吓的一颤。

    “许音儿?是你吗?”洛北走近。

    许音儿迫不得已的回过头,“呃,大洛哥哥。”

    “你还记得我?”

    “当然,毕竟从前一起玩嘛。”她用身子挡住琴,奈何她身子瘦弱,反倒刻意。

    “你在这干嘛呢?”

    “没干嘛,对了,快开始了吧?一起过去吧。”

    “你让一下。”他向许音儿身后看去。

    “为何?”

    “让一下。”他用胳膊轻轻隔开了她与琴。

    “唉?”许音儿被推到一边。上面的琴弦仔细一看竟有些毛躁。

    “怎么回事?”洛北指着琴弦。

    “什么啊?”

    “我说这琴弦。是想报复哪个才艺比你好的女子啊?”洛北并未想管这件事。

    “弄着玩的,我打听了这次有琴艺演奏的就一人,这可是宫里的琴!她要是弹坏了,在众人面前哪还有脸啊?”她见洛北没有管的意思,还有几分骄傲。

    “哪个女子啊?值得你这么讨厌?”

    许音儿笑起来,两个梨涡甜甜的,“当然是苏家二丫头,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嫡女,就她一个庶女,凭什么呀?”

    她又接着说:“原本以为小时候欺负她,她知道收敛些,现在倒还越来越大胆了,敢与我们一同参加宴会了!”

    “许音儿!你心也太坏了吧!”洛北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了?她一个爬床姨娘生的孩子,不就是被人欺负的吗?”

    他猛然转身,眉间怒意似剑出鞘:“你可知?上面被你刮的像毛刺一样,这琴弦快速拨动,她的手会划破,血流如注。”

    “我巴不得她十指尽废呢。“雀衔珠步摇随笑声轻颤,“她在家又不受宠,难道她来找我问责吗?我可是鲁国公的嫡女!”她的一字一句都彰显着自己高贵的身份。

    “别再做这种伤人的事了。”他又想起自己那天对苏幼熹说的话了,愧疚不禁涌上心头。

    “大洛哥哥,你为什么要替她说话?”

    “许音儿!是你太过分了,这样害她在皇上面前。她的手伤了,是继续弹还是不弹?”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会停啊!”

    “她不会停的!一定会弹完的。”

    “你很了解她吗?你见过她吗?便这么替她说话。”

    “不……当务之急是琴。现在换,是来不及了,还有不到一刻的时间。”他想了想,“找王公公。”

    此刻一个男子被他们说话声吸引,已经听了一会儿了,他快走两步,“文远,走,他们要出来了。”

    “是。”那叫文远的人应着。

    洛北想了一下,若是弦都断了的话,那定是不能弹了……他看着琴弦,寒光闪过时七弦俱断。

    此刻王公公已经在御花园候着了。

    “王公公,还望您检查一下今日表演的乐器,万不要出现什么闪失。”他提醒道。

    王公公一听便明白了,“老奴遵命。洛公子您放心吧。快些入座吧。”

    “嗯。”

    人走后,王公公却没有要检查的意思。

    ……

    “宴会开始。”吴公公高声道。

    “各位今日同在这,朕很开心,还有半月便入冬了,今日也算迎冬宴了!若有才艺尽可施展。”皇帝(梁裕康)面带笑容道。

    太常寺乐工已奏响《鸟歌万岁乐》的前调。鎏金鸾纹凭几上,二十四个螺钿玛瑙盏盛着新酿的酴醾酒,蒸腾的雾气在初冬的阳光下织成朦胧的纱帐。

    许音儿起身时,额间花钿是时兴的翠羽妆,抬手间臂钏轻响惊动了案头瑞兽香炉。“陛下容禀,”她声音似檐下新冰相击,“音儿愿献《引蝶》之舞,为迎冬宴添彩。”

    洛北余光瞥见苏幼熹正托着青瓷盏抿笑,满眼单纯,在三十步外的末席闪着微弱的光,她的位置太靠后了。

    许音儿的云头锦履踏着鼓点旋转而过,突然扬袖抖出漫天金箔——席上的人都被她的舞姿所吸引,他们静静地凝视着许音儿,仿佛怕打扰了这份静谧之美。

    他又转眼看向许音儿,“好一个《引蝶》。”他有些怒气,小声道。演奏声还是能完全盖住他的声音。

    旁边席位一声轻笑,如碎玉磬相击,惊得洛北猛然侧首。但见那人正用三指托着越窑青瓷盏,蒸腾茶雾中露出半截白玉扳指,抿一口茶,优雅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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