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到那光芒所在之地前，天空中的月亮相继熄灭。
当最后一缕银辉被夜色吞噬时，整个旷野骤然堕入虚无。
少微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山顶，光芒渐渐熄灭。
积雪吞没了少微的小腿，安静地只剩下少微的喘息声。
“我们还要过去吗？”他问道。
“要。”她答道。
少微裹紧了大氅，抬脚向前迈去，皮靴碾碎雪粒发出细碎的爆裂声，他们如一叶扁舟向着那微弱的光芒前行。
当天色泛起群青，雪色濛濛，两人踉跄着抵达了山下。
往日黑漆漆的石阶已被众多火把所照亮，微弱的雪粒在未落地前已被热气消融。
苏甜青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她只想去见哥哥。
石阶上还留有未擦去的血迹，这里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两人穿过人群，在他们呼出的白雾之中，一步步沿着阶梯而上。
偶尔有那么两句闲谈传入他们的耳中。
“昨夜他们内部发生了火并。”
“我也听说了，是一个姓田的侍卫长反水跟观溟对抗，最后玉石俱焚。”
“这位姓田的侍卫长也是厉害，可以单挑观溟，那我们还有什么功劳？”
“听说这位田侍卫长也是李大人的手下，他手下不少人都潜伏在这里。”
“是吗？我怎么听说他们不是一路人，前几日还在李府爆发了冲突。还有人说是吴大人的亲信？”
“吴大人？哪个吴大人？”
“还有哪个吴大人，京都来的吴大人。”
闲言碎语，不知真假。
青灰天色露白之时，他们上到山顶，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卜垣时绪绪星海立在人群中，他们惊诧苏甜青的出现，正要向她走来。
一个人赶在他们之前，拉住了苏甜青。
这人正是李云湛，他带着苏甜青走到众人之前。
“我哥哥呢？”苏甜青问道。
“你先配合我，我会告诉你。”李云湛小声说道。
他昂首挺胸对着台阶下的众人道：“田侍卫长，正是这位苏小姐的哥哥。他为了保护我们，保护这个世界英勇的牺牲了。就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妹妹，慰藉他的在天之灵。”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他们都沉浸在一种胜利的氛围中。
苏甜青只觉得冷漠，没有人知道真相，哥哥跟他们没有关系，只是为了保护她。
李云湛在欢呼声中，再次发言：“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以红莲为首的妖物已经逃窜，我们需要继续围剿他们，让我们的世界获得真正的和平。”
“我来！”立马有人站出响应，此刻的李云湛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犹豫着提出异议：“我们还没有找到观溟的尸体，是不是还有危险？”
“刚刚柳司已经报告了，他跟田侍卫长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两人法力相互对冲，同时陨灭在法阵之中。他要是没死，何必躲着。”一位老者呵道。
苏甜青在那位老者身旁看到了熟悉的脸庞，曾经以为死去的一心和尚，此刻正沉思着什么，不远处还站着卜垣的师傅，也垂眸不语。
“可是万一呢？”少年问道。
“就算他还在，也说明他现在虚弱的不行，我们还有田侍卫长的妹妹可以应对他！”有人笑着看向苏甜青。
苏甜青一阵恶心，她不知这人出于何种目的，可哥哥正是为了保护她才牺牲的，现在这群人又让她去对抗观溟……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李云湛厉声道：“这件事我会继续处理，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就是将这座城池清理干净……曾几何时，我们畏惧着害怕着黯玥城，可现在我们就站在这里，他们落荒而逃。今夜是属于我们的胜利。未来也是属于我们的。”
他的发言又引起一阵欢呼，淹没了那些异议。像是大海淹没了一条小船。
发言结束之后，李云湛拉着苏甜青向台后走去，少微也立马跟上。
苏甜青挣脱开了他的手，冷言说道：“演完了吗？我哥哥呢？”
李云湛笑道：“我没有演戏。”
“没有吗？我哥哥是你的手下吗？你说的好像是我哥哥听命于你，为了保护世界，是这样吗？”
李云湛道：“可他确实做到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足够了。”
他望着台下的众人说道：“你或许以为我是为了个人的私利，可你看到台下的人们吗？他们当中也有人牺牲，他们或许跟你们一样，只是希望保护自己的亲人。可是他们都聚集在这里了，为了有人不必再牺牲，而我只是那个带领的人。我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分裂，我们的目标还没有实现，所以你哥哥的功劳必须放在我手里，相信我，我不会白费他的牺牲。”
他的话真诚有力……
怪不得古人说大奸似忠，大忠似奸。
谁又分得清无私还是自私……
“我哥哥呢？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苏甜青问道。
“我把凤凰叫来，你自己问他。他是我们的卧底，当时的第一目击者。”李云湛道，挥手一人上前来。
苏甜青记得他，当时听到是他了结了一心和尚……原来观溟的手下有这么多的间谍，却没有人清楚观溟想要的是什么……
凤凰这次并没有戴面具，面具下甚至是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
这里可真是天才辈出，苏甜青心想……
凤凰上前行礼，口齿清晰地禀报：“当时我在第一城墙护卫。我们都被红莲唤来护卫天星台。六位异世人都被带到了台下的六个阵法当中，首领独自一人在天星台等待，直到田侍卫长出现。他们来到天星台阵法中央，启动了阵法。正当阵法打开之时，我只远远看到天星台上的一股力量改变了方向，反而冲向了首领。我当时离得太远，没有听清楚他们的对话。没过多久，红莲冲过来告诉我们阵法之外的所有人的都会牺牲，让我们去攻击台下的六个异世之人。我们听命前往，可阵法保护着他们，没有人可以打破，反而有些人离得太近被阵法吸引了法力，甚至有人直接消散陨灭。”
他说道这里略微停顿了下，耳尖处有一撮毛茸茸的绒毛微微颤抖，又接着说道：“我得到机会去看天星台上发生了什么，首领在跟田侍卫长僵持，他们之间有一股法力互相冲撞。法阵的吸附力特别强，我无法靠近。只听到观溟问田侍卫长，为什么这么做？田侍卫长的法力支撑不住……他只说，他们是不同的人，不会理解的。说完那法阵的吸引力忽地变强，我只能躲藏起来。只看到法力都涌向了田侍卫长，法力撞击之处迸出了光芒，他跟观溟在一阵白光之后，都消散了，只剩下星星光点。其余的六个异世人也是同样的情况，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法阵也消失了。后面的事情，就是李大人赶来，剿灭了剩余的妖孽。”
苏甜青默默听完了这段讲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有见到哥哥，我会一直找下去的。”
李云湛笑道：“无论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都会满足的。”
苏甜青轻笑一声道：“我想在黯玥城呆一阵儿，想去哥哥住过的地方看看。”
“这个容易。”李云湛笑道，对着一旁的人命令道，“通知他们清理妖孽的过程中，不要损坏房屋。这里可能还有许多重要的资料文献，我们需要收集起来。这件事交给王大人亲自去做，别人先不要碰。”
苏甜青知道他哥哥的文件也会被先搜查一遍，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她顺着阶梯而下，少微跟在身旁。
还有李云湛的两人也默默跟上，他还是不放心……
跟着就跟着吧，她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来到哥哥住过的小院，已经有人守在了门口。
她想进去却得到答复——王大人处理前谁都不可以进入。
苏甜青无奈地笑了。
不过，哥哥有什么信息，也不会留在这种地方给观溟发现。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少微拉起她冰凉的手，揣在怀里。
苏甜青点点头，带着他来到曾经住过的小院。这里是客房，无人看守。
少微拉着她，进了房里直接躺在床上，苏甜青也懒得挣扎。
跟着的两人守在了门外。
少微从怀里掏出那几张苏天岚留给他的图纸，小声对苏甜青说道：“这是你哥哥留给你的图纸。这张是传送阵法，他说他来不及做完，让你完成他。如果可以……我跟你一起去你原来的世界……还有这几张，是溯光阵的关键点，他说应该用不上。或许你可以从这里找到线索。”
苏甜青放下传送的阵法，看起了溯光阵的图纸，似乎哪里有问题，可就像是被迷雾笼罩，她看不清楚。
她先将图纸上的画刻进了流光阵记录，收在手中。
“你收好，不要给任何人看。万一有什么问题就毁掉。”苏甜青道，取下随身的锦囊，装入其中，又将锦囊塞回少微怀中。
做完这些，苏甜青轻轻叹了口气，将头埋入少微的怀里。
她也累了，伸手搭在少微的腰上。
少微也揽过她的腰，身体依旧冰凉，他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苏甜青的身上。
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身体也变得温热，他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无论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他轻声地说。
窗外的风雪声又变大了，这雪仿佛不会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