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舍的门被人狠狠砍开,各个峰的峰主和几个生脸涌进来。
闻见空气中漂浮的浓浓血腥气,心里早有定论,挤进厢房,看见江声和满地血肉......
江声麻木的看着清理血肉的师伯们,没什么反应,他还没反应过来江别醉的死。
那几个面生的是医师,江声这几天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检查,对尸末施针,然后小声地对各位峰主和弟子汇报;
“这...这是一种南疆的食人蛊虫。这种食人蛊虫是南疆一个被封入上古封禁的大妖的得意之作。有极强的传染性。只食五脏。貌似长虫,獠牙利齿,身子无骨黏腻。无色剔透,吃了事物就会和其食一色。”
江声没有崩溃质疑,甚至没有捂脸无声的哭泣,平静地问医师;
“那食人蛊虫呢?有存活的吗?”
那医师先胆怯地抬眼看向鹿鸣山掌门,得到默许后又低垂下视线,颤颤巍巍地回答江声的问话;
“回这......这位小仙师的话,那害人的虫子从残骸中只要取出的,见了一会儿天光就没命,水似的融化掉,小人也无法保全......”
江声继续平静问;“你亲眼见过这蛊虫?”
医师吞了口吐沫;“是的。死前的这虫子还会散发出害人的迷香呢。若小仙师不信,也大可询问我身后诸君。”
“确有其事?”鹿鸣山掌门问。
各位医师也急忙应声;“禀明掌门,确......确有此事!”
江声不语,站定。像一块冰雕,肃穆,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身旁自带包围圈,其他峰的师兄师姐不敢打扰,毕竟青峰是各个峰中出人最多的,牺牲的弟子也最多。
江别醉没有开枝散叶的爱好,徒弟最少。经此劫难后,青峰现在幸存的也只余小徒弟江声一个独苗。
江声身旁空空的,他回头四望,只有冷风刮动其他陌生弟子的发丝,略有些苍凉。
他有些不习惯,其实这个时候他本应被簇拥着,夸赞修炼进步,然后被师兄师姐们投食,然后被师父制止,笑着调侃。
青峰是真没有人了。没有老是呵呵笑的大师兄,没有贴心像个老妈子似的二师兄成欢,没有把修炼视作生命的三师姐,没有,没有......
江声心里一闪而过一个危险的念头,他觉得这样才是对的,这样大家才能永远的在一起,不用担心分别。
而现在,只缺他一人了...只要他现在轻轻地挥一下手,那么他们就能团聚,就能再一次的感受那份温暖。
他低头,看着脚尖,想着什么,又像是在哀悼追忆。
身边灵力不断外泄,强大的功力促使着身旁的弟子连连后退,但江声仍旧淡漠的垂眼,不去看任何人。
鹿鸣山掌门感受到江声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赶紧为他清出一片空地,免得伤及无辜。
所有在此地的峰主围成一圈,在江声身旁竖起一个圆形的防护罩,害怕江声失控发疯殃及他人。
正常情况下,痛失师兄师姐和养育他长大的师尊,板上钉钉会入魔。这也是鹿鸣山宗主所担心的事。
但江声碰巧就是那颗没钉到板子上的钉子。
自江声身上所散发的灵力越来越汹涌,终于汇聚成一股,彻底爆发。
驻足在心动境已经三年的江声,在明白师父不会再醒来的那一瞬间,突然明悟,晋升到金丹期。
这个时候,他本应欣喜,但却感受到无边的痛苦。自心底蹿升出的冰寒随着经脉,分布到四肢百骸。彻骨,痛楚。
渴望许久的修为却是用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的死才换来的啊。
他独自平静一会,收敛了由自己散发而出的汹涌灵力。抬头看看包裹住自己的金色圆罩和警惕地看着他的众人,唇角竟微微勾起,强扯出了一个笑。但眼睛却已酸涩,仰头好久才得以平息。
是不信任他吗?不信任他师父留下的唯一弟子?他都已经这么平静这么接受了,凭什么还要怀疑他......他不发疯也不失控,却还要警惕。
他甚至脑中一闪而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大家不如一起感染这食人蛊虫吧,一起爆炸一起去找师父,这样,在下面后,还是那个和谐幸福的鹿鸣山。还会一起修炼打闹,做一切让他感觉到美好的事。
但是他想到了师父的那张脸,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的脸。
无端的,他就是冷静了下来,收敛了气息和情绪,包括他十六岁人生里一切的一切,全都收敛下来。
待到鹿鸣山掌门把金罩子撤掉后,江声以那个时候最庄重的大礼,深深作揖。面向警惕着他,惧怕着他的人们。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诸位修士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江声总算直起腰板,不卑不亢,有种熟悉感。
像三年前的江别醉。
“禀明掌门师伯,小侄有一个不情之请。”
江声这话说的实在客气,不能算是不情之请。毕竟是鹿鸣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金丹期,只要好好培养,绝对是一代天骄,潜力无限,哪怕是飞升到那虚无缥缈的仙界也不是全无希望。
往大了说是培养天骄除魔卫道,往小了说,有这么个人,多给鹿鸣山长脸啊。
鹿鸣山掌门笑眯眯的,要不是知道事情真相,任谁也想不到他是刚刚神情严峻要捉拿江声之人。他和蔼的像个慈祥客气的小老头,对江声笑道;
“怎敢怎敢啊。如今贤侄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金丹修士,未来前途无量,我等这些老家伙早该退位让贤了。贤侄快快说来听听。”
“小侄先谢过掌门师伯豪气。”说是对鹿鸣山掌门的赞美,却一派的平淡如枯井,了无生气,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对着鹿鸣山掌门,悠悠开口;
“禀掌门师伯,小侄想修符道,还望掌门师伯成全。”说这话时脸木木的,依旧是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但多了一分坚定。
“这......”鹿鸣山掌门面露不解,无法理解为何江声已经做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后居然还会选择放弃。
要知道,如果剑修后期转符修的话,虽然自己本身的灵力不会缺失半点,但符修和剑修的修炼方式不同,灵力运转也截然不同。所以也就相当于江声这一身的金丹境灵力和这么多年的刻苦修行都打了水漂。
而且要从零开始重新修炼,江声受到的危险无疑是最大的,无法使用一身灵力的他就成了个废人。如有不轨之人想要害江声,那么江声就是案板上雪白的鱼肉,任人发挥,宰割。
鹿鸣山峰主思念此,慌忙劝阻;“贤侄不可啊!剑修转符修何其艰难。不说你付出的代价,若有歹人暗害于你,你可将如何是好呢?”
江声已经无所谓了。他轻轻蹙眉,像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实则心里正盘算着;被暗害其实也不错啊,还能去找师父。
最后他对鹿鸣山峰主行礼;
“谢掌门师伯好心。这一身修为,小侄无颜拥有。小侄愿散尽这一身灵力,换一次转为符修的机会,还望师伯成全。”
听见江声一番话的诸位,早已大惊失色。自是不明白江声此番用意。
但却实在符合一些心胸不太宽广的仁兄的心意。早已看不惯江声出风头的他们何尝会顾忌什么门派荣辱兴衰,江声身体安全之类。
心中唯余对江声这位少年天才的妒忌。
渐渐的,一片的鸦雀无声中混杂出一声声非议,然后,有心之人的恶毒话语便如同生生不息的浪潮般,一层逐一波,层层叠叠。
直至最后,甚至已经开始叫嚣着;
“江声你小子别不识好歹,我们师父好心劝导你,你却如此理所应当。实在无耻!”
这群控告着江声罪名的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胡乱骂着。
“修符道?亏他想得出来。我看哪,那一身金丹修为指不定怎么来的呐。估计就是心虚,害怕反噬,所以装清高咧。”
“我们鹿鸣山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叫嚣一声一声被放大,他们被下了蛊似的,眼神竟也莫名地涣散起来。
就像一尊尊表里不一的神明,高高在上,食人香火高坐莲台。但在背地里做着食人的腌臜事。明明是禽兽,却还要虚伪的给人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才迫不及待的扒掉皮囊,拆之入腹。
也不知道天天叫着仙师仙师的凡人们会不会失望透顶。
至少江声现在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