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鹿鸣山。
秋风裹挟残叶,飘碎,零落,入泥,风化,又年。
鹿鸣山青峰上的一个小木屋里,一个俊美的青年和可爱的小娃娃在进午膳。
“师父师父,我要吃那块......肉。”
十岁的小江声还在奶呼呼的唤自己的师父江别醉。
年轻的青峰峰主笑眯眯地逗小江声,勾起了嘴角;“小声啊,你已经是快古稀之年的老头儿了。你看啊,我才二十五岁,还不足而立之年,我都能够到,你是怎么的呢?”
“哼......我才十岁,怎么就古稀之年了!师父说的不对!”江声不满,‘啪嗒’放下筷子,跳下木椅,挺起小胸脯,想向青年展示自己才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儿。
江别醉勾唇;“还有约莫五十年,我这个站起来和饭桌差不多高的小徒弟就成老头儿了。这难道还不快吗?”
江声气冲冲的坐回椅子上,晃荡着小短腿赌气不吃了。
江别醉笑,夹了一块肉放到江声面前的白瓷碗里;
“吃不吃肉了?我......这个还没饭桌高的小徒弟?”江别醉故意学着小江声磕磕绊绊说话的样儿逗他玩。
江声脸被江别醉气鼓,脸颊肉肉呼呼的,像两团可爱的雪白糯米糍。
“不吃了!”他用最硬气的语气说出了最硬气的话。
江别醉有些奇怪,他这小徒弟往日最是嘴馋,今日怎么改了性子?
“师父!”江别醉的二徒弟成欢向他师父招手,在木屋外笑着喊。
“成欢?怎么了?师兄又给我安排什么活儿了?”江别醉早有预料,他师兄鹿鸣山宗主看他年轻有能力,天天把他当耕牛使,啥活儿都‘交给师弟’让他们这帮‘力不能支的老头’摆了烂。
“师父,你真是厉害厉害!这都能被你如此地精准猜中啊。”成欢嬉皮笑脸,蹦蹦跶跶进了屋子。
成欢大大咧咧坐下,冲江声一咧嘴;“小声声,最近师兄去闭关修炼了,想师兄我了没?没想我不给你甜饴呦。”
江别醉的青峰一脉气氛和谐。可能是因为自家师父辈分大年龄小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江别醉没什么架子,总之青峰座下的弟子们没有怕过自家师父。好好的师徒,处的跟兄弟没什么两样。
江别醉随着成欢的视线一回头,发现自己小徒弟正吭吭哧哧吃肉,一大一小对上眼神,满嘴酱汁的江声有点莫名的无辜。
江别醉扶额,有点无奈;“吃吧,没人拦你。”
随即转头,收敛情绪,严肃地对成欢道;“说吧师兄又要我干什么?这次干完后这个月我一定会休假!天打雷劈也别想阻止我!”
“好嘞!师父你说啥是啥。”成欢了解江别醉,每次都说要休假,但每当有事还会上,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最近南疆那边出了点事儿。”
“南疆?是因为炼蛊?”江别醉歪头思考,南疆以一手蛊术闻名天下,但因为炼蛊,走火入魔被反噬的蛊师绝不在少数,远古封印松动后动乱更甚。
“厉害啊师父。不错,是因为那边儿的蛊虫出了点事。近几年封印松动,南疆那边有只大妖的后代借机逃出来,还折腾出了一种新的食人蛊,有极强的传染性,粘上那玩意儿的人身体直接就爆炸。南疆那边现在大乱。”成欢解释。
江别醉已然明了情势,道;“哦,他啊,我知道了。听这话我自己去好像是去送死的,有人一起吗?”
“这只虫子有点儿麻烦,这次师父你,二师伯,我还有各个峰的几个师兄弟一起去南疆。”
江别醉点头,道;“二师兄与我都要同往,看来他惹出的麻烦不小。我了解。你也好好准备着,小心些吧。”
成欢没有查觉出什么,附和江别醉,叹气道;“可不是嘛。二师伯都说了,这只虫子有些厉害,让你小心着点。”
“嗯,行。你也让师兄小心点,身边人也注意着点吧。万一也染上那蛊虫可就不好了。”江别醉好心提醒着成欢。
“我离开的这几天,让小声住在主峰吧,青峰上就我们两个,我走了他又没个照应。”
成欢满口答应。
又商量了几句事宜,成欢也便要离开这儿回自己的住处。
江声用白绢擦擦嘴,招手;“成欢师兄!”
“怎么了?”成欢扭头,表情疑惑。
江声不答,咧开嘴,笑着向成欢摊开手掌。
成欢了然;“等我掏掏嗷师弟。”语毕,从宽大的道袍里来回翻找,粗糙的道袍衣摆并没有仙风道骨的翻飞起来,不像高高在上的鹿鸣山仙师,倒有些傻傻的土气。
上下倒腾一会儿,总算是拎出一个灰布兜,掏出一块琥珀色的块状透明物体,递给江声。
江声愉快点头;“谢谢师兄,师兄最好啦~”
成欢被捧着甜饴的小江声萌化。
成欢走后,江别醉对小江声嘱咐了几句;
“我约莫有月余的时间不在鹿鸣山,照顾好自己我离开的这几天你乖乖住在青峰,等我回来,自己好好照顾着自己,少吃些肉......”
江声不疑有他,但还是有些奇怪,便对唠唠叨叨的江别醉发问;“怎么啦?师父平时也总是出去除妖,我也一直自己在青峰,少吃肉,好好修炼啊?”
江别醉笑笑;“你看看你身上的肉,还好意思说?我不在,你非得吃的撑破身子不可。”
“哼!”
江别醉笑,不知是不是因为江声。
数月间。
江声乖巧地听了江别醉的话,在青峰好好吃饭,睡觉,修炼。
和其他峰的师兄弟们也处的不错,他经常帮他们应付修行,日子风生水起。
在江声的刻苦努力下,终于破开心动境的壁垒,正式从融合境晋升到了心动境。成为鹿鸣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心动境。
十岁的心动境,闻所未闻,但无可争议的是,江声未来必定是一代天骄。
不过之后就没再晋级。从心动境再往上进阶就需要感悟自己的大道真谛,而非单纯地修炼。
但后来听见南疆那边断断续续传来的讯息;同去的弟子几乎死光,二师伯,师父相继负伤,到后来,二师伯也消失在南疆的迷雾里。
江声知道后,不发一言,但修炼却默默地延长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相应的,也缩短了玩耍的时间。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南疆那边和只能单方面联系,支援的弟子一拨拨的去,不但找不到,还有白搭性命的弟子,鹿鸣山这边为了减少伤亡,也不再徒劳枉废,只能静待。
已经三年有余了。
这时间对修仙者来说不算特别漫长,但对一直期待着师父归来的江声来说和度日如年没什么两样。
在江别醉回来那天,鹿鸣山罕见的下了雪。
江声听见江别醉他们回来的消息,兴冲冲地跑出来。
小小的身躯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江别醉拥抱住江声,江声紧紧抱住江别醉。
刹那间,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失去的苦涩滋味。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感悟,却也足矣。
不过江声也没有想那么多,因为心中已经被同一种情绪塞满,鼓鼓囊囊的。明明是幸福的一个形容词,却又忍不住酸涩。
那是一种无言的喜悦,失而复得的喜悦。
......
江别醉回来后,对江声很好,特别好。江声想吃的肉随便他吃,不会再开那种善意的玩笑。对江声有些好的不正常了。
成欢也是,从南疆幸存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是,明明相貌,行为举止一模一样,但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江声把这归结为在南疆受了某种刺激。
几年过去,江声逐渐习惯,虽然一直抱着疑虑,但也几乎快说服自己。
直到三年后的某天。
江声一次小闭关出来,急冲冲的去找江别醉。
打听到江别醉正好在青峰,没去斩妖除魔,正巧,给师父一个惊喜。
悄没声儿地偷偷溜进木舍,躲在屏风后面,看见那席挺拔青衣。
江别醉的体型竟突出地肥胖了一点,与以往不同,这从背影里可以很清晰的看出端倪。
江声好笑的想;青峰的伙食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大提升啊!
江声悄没声儿等着他。
过了一炷香左右,江别醉还是一动不动。
江声奇怪,正要起身去看看情况,江别醉就有了动作。
只见他身体一阵剧烈抽搐,然后......爆炸。
江声躲在屏风后,身上幸运地没溅到血沫。
他呆愣住,一时竟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江师弟你在吗?”声音焦急嘶哑,江声没听出是谁的的声音。事实上,他现在什么也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