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根据她这些天的观察,薄叶终于对白胡子海贼团这群人有了更为明确的认知。

    作为海贼,他们完全不合格。无论是烧杀抢掠还是坑蒙拐骗,这些家伙几乎耿直得一窍不通。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作为共情能力强的笨蛋,他们几乎人人都能被贴上这个标签。

    只要随便编一段悲惨的往事,配合忧郁愁苦的表演,他们就会一边哭一边猛拍你的肩膀,擤着鼻涕说‘你也真不容易啊’之类的话。之前受过的伤、流过的血,仿佛都能在对方痛苦的难言之隐中消弭一空。

    虽然早就知道这片大海盛产笨蛋,但好骗到了这种程度,即便是薄叶也不由得产生出一种欺负弱智的错觉。

    这类笨蛋…他们经历的痛苦越多,反而越柔软细腻,当看到别人流血时,想起的是自己也曾流血的过往,于是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完全无法视若无睹。

    和她这种因为淋过雨所以能够心安理看着其他人淋雨的人真是一点儿也不一样。

    要是放在以往,她才懒得搭理这种傻子,可眼下的局势也容不得她挑剔了。那个白胡子老头始终对她的提议油盐不进,只让她待在船上好好反省,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仿佛以前做过的坏事他们都能既往不咎。

    但他们对她做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管是为了被害得死无葬身之地的凯多先生,还是想要在世界政府里爬得更高,薄叶都不能被困在这艘船上。

    她还这么年轻,她才不要过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笨蛋日常。

    反省了好几天的薄叶,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既然她说不通,那让其他人替她去说不就行了吗?对于白胡子这种模范父亲,面对自己亲生的野生儿子提出的建议,肯定要比她这个外人更容易采纳。

    那…问题又来了,该找哪一个‘儿子’呢?

    没犹豫太久,薄叶很快就找好了目标。

    在一个夜幕降临的晚餐时刻,眼见那道穿着和服的瘦长身影将要离开室内,暗自观察了许久的薄叶连忙跟了过去。

    “…哥哥!”

    她追着人跑出餐厅,在后头喊道:“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她已经摆出了不依不饶的架势,恳切地盯着前方那个人影,声音听上去小心翼翼,似乎每一个字都是易碎的玻璃杯。

    “…其实我察觉到了,哥哥一直在躲我……一想到被哥哥讨厌到这种地步,我就好难过。”

    正所谓‘一哭二闹三上吊’。事先做好了预案的薄叶又开始了她的表演。

    而作为这场演出唯一的观众,在走廊灯光的照映中,便宜哥哥转过身,挂着一脸疏淡的表情,那张比起英俊更近似于秀丽的脸上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或许是意识到了她想要死缠烂打的打算,也或许是不想被别人看到他和她有关系。总而言之,在一片死寂的沉默后,便宜哥哥说话了。

    “跟我来。”

    她被领着来到了他的房间。

    单从便宜老哥平日里的穿着打扮来看,她就知道这家伙的收入很高,此时走进室内,一打开灯,感觉就更加强烈了。房间里东西并不多,桌椅和床全是和风样式,一眼就能看出是高价货。桌上摆着同款古色古香的茶具,器具上镶着嵌银的花鸟图案,十分精巧。

    这让此刻身无分文的薄叶骤然生出一股想要狠狠爆他金币的冲动。

    两人都进屋后,已经升级为土大款的便宜哥哥随手关上了门,终于开口道:“阿菊都告诉我了,关于你在和之国做的那些事……为什么现在还来找上我?”

    像是被一下戳中了心事,薄叶瞪大眼睛,下眼睑边缘的红晕在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我、因为我真的很想哥哥。”

    她无措地低下头,硬是装出难为情的样子:“这些年我都好愧疚,在和之国的时候,每一天都很煎熬……越是这样,越是想你…哥哥,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便宜哥哥那双黑润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走到椅子旁坐了下去。明明打扮得像艺伎一样花哨,语气却淡得能淡出一把匕首来:“是吗。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怎么会呢……”

    仿佛被他的话给伤到了,她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语气也更加哀求:“你知道的,骗谁我也不会骗哥哥的,以前——”

    正在即兴表演的薄叶卡了一下。

    以前…她都跟这个便宜哥哥有哪些值得回忆的温馨往事来着?

    可恶,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还记得嘛!

    为了掩饰话语里不正常的停顿,她一边紧急在脑海中翻找小时候的片段,一边朝便宜老哥走了过去。

    不过几步的距离,她一下就来到了便宜哥哥的身边。然后,就像是福至心灵一般,几个零零碎碎的回忆被她翻了出来。

    “…我知道的,哥哥你为了我和阿菊付出了很多……”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扑进对方怀里,抬起头时眼泪说来就来:“以前,不管是被人拒之门外恶语相向,还是遇到黑心老板扣下薪水…还有还有,在那个冬天碰见拐卖小孩的人贩子的时候……

    “……要是没有哥哥保护我跟阿菊,我们肯定没办法活下去的。”

    眼泪像汹涌的海潮,一瞬间就席卷了她的眼睛。薄叶抽抽噎噎地说着,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对不起,哥哥,原谅我吧…要是能回到以前就好了,好想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

    她正打算靠着翻来覆去的道歉来打动人心,被她耍无赖似地抱住腰的便宜哥哥却打断道:

    “…真的吗?”

    “你真的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他询问的语气还是那么冷淡,可薄叶却听得心里一抖。她忽然觉得他身上不知什么地方起了些奇怪的变化,像是被一件什么工具打磨过了,让她再看着他的时候仿佛隔了一层磨砂玻璃,摸不清也看不透。

    这种没来由的心慌让她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她仍是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刚想挤出更多的眼泪,扮成更加可怜的模样,一只手却贴上了她的脸颊。

    在装点成和室的屋中,便宜哥哥低下头,伸出手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手心的温度烫得她一时间连哭都忘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哥哥……”

    “小叶。”

    时隔多年,便宜哥哥又一次喊起了小时候对她的昵称。

    “可以哦,哥哥原谅你了。”

    简直宛如冰雪消融一般,顷刻间,他周身那股不近人情的冷漠气息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转而变成了一种更加黏稠的、仿佛粘上了就甩不掉的可怕物质。

    “没关系的。只要小叶在我身边,哥哥什么都能原谅。”

    他朝她露出一个月亮般的温柔笑脸:“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哦。”

    薄叶下意识想要远离。但对方紧随而来将她搂在怀里的举动却令她动弹不得。

    “…哥、哥哥?”

    她被迫磕磕绊绊地开口,柔嫩的肌肤带着微光,长长的黑发湿润闪耀,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朝他投来了令人难以拒绝的可怜眼神。

    “对不起,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放开我吧,好吗?”

    她试探性地说道,眨眼时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看起来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但和小时候只会用撒娇来逃避问题不同,长大后的小叶学会了靠道歉来解决问题。

    凭着一张漂亮脸蛋可怜巴巴地乞求原谅,用很小很微弱的声音呜咽着说话,低头时露出纤细而白皙的颈项,仿佛任何人的手掌都能轻易地将她揉碎。

    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的小叶就是这样,美丽又脆弱,不喜欢被风吹动,不愿被雨淋湿,仿佛只要被触摸到就会受伤,简直跟蝴蝶似的。

    为了保护好蝴蝶一样的小叶,他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办法。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小叶最后还是像蝴蝶一样毫不留恋地离他而去了。

    “其实,就算没有我,没有阿菊,小叶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的吧。”

    以藏抬起手,轻轻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露出小叶那张完整的漂亮脸蛋。

    她目光惶然地看着他,想要往后退缩,却被他托住下巴难以反抗。原本攥紧他衣物的手此时正如花瓣一般轻曳颤抖。

    “我…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也不知道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小叶一副困惑又害怕的模样,注视他的眼珠如同做工精致的玻璃工艺品,完完整整地照映出他的倒影。

    看起来和曾经分毫不差。

    以前的小叶就是这样。

    在放火烧掉别人屋子的时候,使绊子让店家倒闭的时候,还有戳瞎人贩子眼睛的时候……干了坏事的小叶总是会一边装作无辜地哭着,一边扑进他怀里,喃喃着‘怎么会这样’、‘好可怕’之类的话。隔着汗湿的布料,可以感觉到小小的心脏在她纤细的肋骨内侧激烈地跳动。

    那时的以藏就有一种直觉。他的小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柔弱无害,反而是一个有着恶劣个性的坏家伙也说不定。

    他其实从那时起就知道了,可他始终一个字也没说。

    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妹妹啊。

    “没听懂也没关系。”

    另一只手往下滑落,牵住了小叶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细细的血管浮在上面,近于透明。

    看着小叶泛着月色般苍白又美丽的脸,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以后就一直待在哥哥身边,不可以再做坏事了。”

    温顺地缩在怀里的小叶显然搞错了重点。她恍惚地对上他的视线,然后连连点头:“好呀,我不会再做那些事了…真的,哥哥你相信我。”

    她紧紧依偎着他,用脸蹭他的手心,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仿佛下一秒钟又会哭出来。小叶凝视着他,似乎害怕得不敢说话,眼眸微微震颤,纤细的颈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以藏等了一会儿,但始终没等来下一句话。他观察着小叶的表情,开口说道:“嗯,我相信小叶。”

    “太好了。”

    怀里的小叶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不过。”

    随着他话音一转,小叶的笑容逐渐紧绷,神情又变得忐忑不安了。

    “…怎么了吗?”

    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要是小叶又骗了我,那该怎么办呢?”

    她怔怔地看着哥哥的眼睛,动了动嘴唇:“要是这样做了,那我——”

    ——

    那当然是活该啦。

    终于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对话,薄叶暗自在心里翻着白眼。

    要是被骗了,还是先找找自己的原因好吧。这么多年了情商涨没涨,有没有从以往的经历中吸取教训认真反省……光给她上强度有什么用,就算逼着她发了誓,她还不是照样该骗就骗,有什么意义?

    即便心里已经把不知怎么吃错药的便宜哥哥蛐蛐了好几遍,明面上她仍是一副感激得不行的样子,呜呜咽咽地说些‘哥哥最好了’之类的好话,在哄得对方答应会帮她向白胡子提议后,薄叶赶紧起身准备离开。

    她匆匆忙忙地打开了紧闭的房门。刚想往外走,却和门外站着的不速之客对上了视线。

    薄叶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艾、艾斯先生,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吗?”

    虽然天色昏暗看不清对面的表情,可那种被不可名状的东西咬住不放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消失。这个老是裸着上半身的家伙正双手抱臂靠在围栏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

    真是莫名其妙。

    不快的感觉就像一堆蚂蚁在全身游走。没有得到回答的薄叶移开目光,刚想离开,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便宜哥哥的声音。

    “艾斯,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面对其他人时,便宜哥哥好像又恢复了正常。他起身来到门口,似乎有些不放心她,站到了她身前,不动声色地像在回护她这个便宜妹妹。

    “我…不,没什么。”

    和跟她说话时就差把‘我没教养’几个字写在脸上的样子不同,在与同伴交流的时候,火拳又是一副彬彬有礼很有礼貌的样子。

    “抱歉,打扰了。我只是有点担心薄姬会不会又在偷偷干坏事。”

    明明他看也没看她,语气也随意又轻松,话里的攻击性却直直指向了她。

    真想一脚把他踹进海里淹死算了。

    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站在她这边的便宜哥哥温和而稳重的回应:“没事的,小叶已经答应我了,以后会洗心革面老老实实待在船上的。”

    “…小叶?”

    像是没弄懂这几个字的意思,他咀嚼似地重复了一遍,又开口道:“那样最好。不过,以藏,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这类满口谎话的人可不能轻易相信。”

    “嗯。我明白,但是小叶不一样。”

    便宜哥哥握住了她的手。

    混蛋火拳的视线顿时落到了他俩交握的手上。他的目光尖锐,紧盯着他们双手不放,几乎快令她产生出一种被刺痛的幻觉。

    “你们……”

    “不用担心,艾斯,小叶不会骗我的。”

    便宜哥哥仍是沉稳地说,声音温和悦耳。

    “…是吗。那就好,希望如此。”

    火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像一艘正在海面上沉没的船。

    二人间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但火拳仍然一副不愿离开的架势。被这种古怪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的薄叶,干脆选择了撤退。

    “那…我就先走啦,明天见,哥哥。”

    “好呀,明天见,小叶。”

    便宜哥哥朝她温柔地微笑,又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

    薄叶也回以一笑,转身就走,全程没看火拳一眼。

    她才懒得和他打招呼。

    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给出的回应一定很气人,几乎跟住在玛丽乔亚的那群寄生虫差不多了。略有不同的是,那群白痴天龙人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讨人厌毫无察觉,而混蛋火拳根本就是故意来招惹她。

    这么一想,还是火拳那家伙的仇恨值更高。

    一边想着,薄叶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走廊。在回到自己那间临时居所的路上,害人的点子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要是火拳能像以前那个缠着她不放的变态一样,因为‘意外’去世就好了……

    在回到房间时,关上门的刹那,薄叶这么想着。

    ——

    那其实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平常的下午。

    在她又一次来到玛丽乔亚拜见五老星时,刚好碰到海军的某位上将,正在向五老星中唯一没穿西服的、看起来很好辨认的财务武神汇报关于海军经费支出的问题。

    看在都是苦命打工人的份上,薄叶顺嘴提了一个建议。

    “…既然经费支出这么紧张,那就更应当注意合理分配,那些无关紧要的工作该简化就简化,将空出来的人员资金放在重点项目上。

    “就比如…为什么不创新一下执刑方式呢?

    “对于那些没能派上用场的死刑犯,既然已经是死刑了,死掉后的尸体还得专门火化,那倒不如省略中间步骤,直接进行火化就好了。

    “…要是想要再省点成本,还可以安排赤犬大将去行刑。对他这样的大人物来说,管他是十个还是一百个死刑犯,直接一招流星火山就把他们全解决了。

    “我想,以赤犬大将嫉恶如仇的个性,哪怕是加班熬夜通宵,想必他也很愿意挤出时间来完成这份惩处罪犯的工作的。

    “啊、当然了,如果是担心对周围环境造成破坏,也可以选择外包给我们呀。百兽海贼团竭诚为您效劳,要是交给我们,还可以提供额外的器官拆卖服务,这不就能彻底地进行废物利用,给海军创收了吗……”

    她流畅地说了一大段话,并得到了热爱科研的、和她关系最好的科学防卫武神——杰伊戈路西亚大人的点头支持。

    而当她带着五老星特批的人口贩卖许可证走出大门时,紧跟其后的某位海军大将叫住了她。

    “好可怕哟,薄姬。”

    她站在庭院中略一停顿,再转过身时,脸上仍是一副温婉柔顺的笑意。

    “何出此言呀,黄猿先生。刚刚的谈话您也听到了呀,除开之前的死囚逃杀节目,海军这下不是又多了一个收入渠道吗。”

    身着黄白条纹西装的墨镜男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有几只雀鸟恰好扑棱棱从他们头顶掠过,发出恼人的叫声。

    “如果现在是赤犬站在这儿,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怎样?”

    “要是这样,我根本就不会露面。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我才不去触这位热衷于打击海贼的大将的霉头呢。”

    “老夫怎么觉得你是在报私仇呢…是因为之前被萨卡斯基否了那个想把所有死囚都拉进逃杀游戏里的计划?”

    “哈哈,您说笑了。这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他们正站在庭院中的一小片空地上,因为四周的树木高大又浓密,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能从缝隙间渗进来,落在身上凉飕飕的,仿佛这阳光是从地底下的另一个世界里钻出来的。

    “明明是个海贼,拜托你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说这话时,条纹西装男的目光也凉飕飕的,尖刻地透过茶色镜片落到她身上。

    薄叶皮笑肉不笑地回看了过去:“这句话我也原话奉还。黄猿先生,拜托您别再缠着我不放了,您这样让我没办法顺利地办事。”

    “欸…我还以为薄姬这种性格的人,应该会觉得做起事来波折起伏才更有趣耶。”

    “‘人生因为不顺才有趣’之类的说法,只有人生过得很顺的人才说得出口,我不管怎么看也和这类人不沾边吧。’

    “咦,是这样吗。”

    经过短暂的几次会面,薄叶对于对方那慢条斯理的怪大叔式说话腔调已经有了免疫力。

    后面,他们又漫无边际地闲聊了几句,直到某个天龙人的保镖特意找了过来,居高临下地宣布那位大人想要见她。

    唉,怎么麻烦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了。

    薄叶心里直叹气,告别了高个子的怪大叔,不怎么情愿地跟在了黑衣保镖的后面。

    “薄姬。坏事做多了,小心半夜鬼敲门哦。”

    背后传来怪大叔怪里怪气的叮嘱。她头也没回,只是抬手挥了挥。

    “知道啦,这句话同样奉还给您,别被自己做的那些事折磨得半夜蹬被子睡不着觉哦。”

    后面没再传来声音,薄叶也没空回头去看那位海军大将此时是什么表情。

    因为,现在有一个更为严峻的现实摆在面前——

    “——我就知道!如果是创造出逃杀选拔赛的你,即便是个渺小的凡人,也一定可以理解我的艺术!”

    临近傍晚的时候,她被领到了那位单独传唤她的天龙人大人的庄园里。而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这位屈尊降贵来亲自接见她的天龙人就手舞足蹈地兴奋地说个不停。

    “……那个放置毒气室并按照投票数量定时释放的点子真是天才!当然了,之前的实时抽取票数最低的囚犯进行公开处刑的主意也很不错……

    “…但我最中意的还是可以挑选心仪囚犯充当临时奴隶。今年春天那一场活动你看了对吧?我让那家伙剜出自己的右眼来换取饮用水,他脸上的表情现在想想还是很搞笑……”

    头顶上方造型华丽的水晶灯散发出的浓郁的金红色光照,使得大厅内部有了一种老式油画的奇特效果,在朦胧闪烁的光线装饰下,一切都在变形。

    薄叶始终维持着颔首低眉的姿势,挂着恭顺的微笑聆听天龙人唾沫横飞的发言——感谢他戴着泡泡头罩,不至于溅她一身口水——她根本没在意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只是一昧地点头附和,不时发出虚假的赞叹声好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算了,光说也没什么意思。”

    就在她快要变成一个无情的捧场机器时,这位自称是死囚大逃杀忠实粉丝的天龙人终于恋恋不舍地闭上了嘴巴。

    在短暂的静默中,那对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细缝的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突然挤出一个施舍般的微笑。

    “跟我来,就我们两个。我要带你亲眼去看看…只有亲自体会过才明白,我所创造的、伟大的艺术品……”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激动得直发抖。金红色的光线照在他胖得像球一样的身躯上,油腻的目光更加赤裸地投注到她身上,那表情简直恨不得把她当场剥光拆分了。

    也是在这时,薄叶终于领悟到一个不幸的事实。

    她好像被变态给缠上了。

    “好啊。”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薄叶微微一笑,同意了变态的邀约。

    她顺从地跟在天龙人圆滚滚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厅,走到后院,走进通往地下室的黑暗通道。

    当然,这一路上少不了前头那位自诩艺术达人的天龙人的喋喋不休。

    “……你们这些贱民估计没有这方面的知识…知道怎么才能剥出完美的皮吗?

    “…其实,人跟猫也没多大的区别,只要勾住后颈脊椎上的那块皮,肌肉就会松弛下来,这样即便能感觉到疼痛,但神经也不会让皮肉收紧,剥出来的皮才均匀舒展……”

    他神经质地唠叨了一路,在抵达地下通道的尽头后,将手搭在尽头密闭的铁门上,哗啦一声推开了门。

    甜腻的铁腥味随着开门的声响将她笼罩。即便身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那股气味依然如此强烈而鲜明,几乎能渗入全身上下的毛孔。

    那是生命的气味,同时也是死亡的气味——

    ‘——啪嗒。’

    志得意满的天龙人打开了地下室的照明开关。

    入目所及,除却四周墙壁上寒光凛凛的各式刀具和器械,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蜡像。

    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它们被做得格外逼真,稍微仔细一看,就连皮肤的颜色和纹理都惟妙惟肖,简直和真人没两样。

    “呵呵,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艺术给惊呆了?”

    他十分得意地说着,高昂起头来到蜡像之间,又宣扬起了他的邪门歪理。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入手过一个很合我眼缘的奴隶,为此我花了很多心思去精心养护,可他还是没撑过一年就死掉了。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发明一种方法,将那种美丽的姿态永久保存下来就好了……于是,经过我多年的试验,你看,这些就是我的研究成果了。别看他们体内填的都是蜡,但皮肤和毛发可是货真价实的!”

    说到情绪激动处,天龙人整张脸都泛起了兴奋的红晕。他炫耀似地摸了摸这个,又拍了拍那个,脚下踩着的地板黑光铮亮,像是被反复擦磨过。然而在这种环境下,光亮的地板跟结块的污垢也没什么两样。

    薄叶的目光顺着地板一路往里延伸。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摆着一个血迹斑斑的铁笼,里面有个像狗一样被链子拴着的、蜷缩着四肢的成年男性。

    一动不动,满身血污,看着像是死了。

    她无趣地收回目光,又看向了演讲似的高举双手的天龙人,对方那张痴肥的脸上满是病态的狂热。

    “仔细瞧瞧吧!他们的灵魂还萦绕其中呢!多完美啊!如果人继续活着,他的美丽总会迎来消逝的那天,可如果在他最美的时候将其剥制成标本,那这种美丽就能永远地保留下来!这就是完美的艺术品!”

    振臂高呼间,天龙人突然掉头对准了她,那对充血的双眼犹如恶鬼般死死盯住她不放。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天龙人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份不知该怎么处理的食材。

    “看在你长相的份上,我可以让你自己选择被制成蜡像后摆放的姿势……你喜欢坐着还是跪着?”

    对于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变态,薄叶脸上仍然含着甜美的笑意,声音听起来也依然柔软可亲:

    “不用了,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区区贱民,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当被她拒绝时,他的双眼因为不满而向上吊起,痴肥的面容宛如被人拉扯了皮肤一般扭曲。

    看起来更丑了。

    薄叶一边想象着对方那一身肥肉砍下去会是什么感觉——大约是类似于溺水的感觉吧,总觉得挨太近会被他的一身肥肉给淹没——一边握紧了背在身后的右手上的物什。

    “硬要说的话,我喜欢你去死。”

    她微笑着说。

    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她扬起了手上在路过走廊时顺手摸走的烛台,用尽全身力气砸向了对方的脑袋。

    就听‘喀嚓’一声,伴随着一连串重物坠地的咚隆声响,高贵的天龙人大人被她一烛台给砸倒在地,头罩滚落在地,额头出血不止。

    “啊啊啊啊啊啊——!!!”

    昔日高高在上的天龙人大人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哇,运气真好,出暴击了。

    她看了眼越滚越远的透明头罩,甩了甩被震麻了的手,再度举起了烛台,锋利的顶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看样子,您是那种有特殊癖好的变态。”

    虽然用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地上这只只会歇斯底里惨叫的天龙人,但薄叶脸上的笑容却真心实意了起来。

    “太好了,我刚好可以假装玩SM把你往死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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