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薄叶可太害怕了。

    一想到假如自己反击失败是什么下场,看着天龙人那张仿佛罹患了肥胖症的脸,她就宛如凯多先生附身一般,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所以她下手格外地狠。

    在沉闷的砸击声里,天龙人除了一开始还会发出几声‘哎哟’‘你这贱民怎么敢’之类的无意义惨叫,后面就完全跟坨烂泥似的,无论怎么打也发不出声音了。

    连续机械性地不知道砸了多少下之后,她终于停了手。

    天龙人本就丑得出奇的脸此刻被她砸得完全不成人样,血糊得满头都是,又滴滴答答流到地上,在身下形成了一小摊红色的水洼。

    上辈子偶然看到的一则犯罪新闻采访忽然浮现在了脑海。

    ‘……女性在杀害男性时通常会使用更残忍的手法,明明刺一两刀就能让对方毙命,却会反复刺上十几二十来刀。这并非因为女人更心狠,而是出于恐惧——要是力气更大的对方有机可乘,自己一定会丧命。’

    是的,她就是出于这个理由,纯粹为求自保才对天龙人痛下杀手——这样的借口放在这个世界根本行不通。

    不用想就知道,要是让世界政府知道她居然敢对高贵的天龙人大人出手,能直接给她一个痛快都算不错了。而凭她跟五老星之间的塑料交易关系,那五个糟老头子能不落井下石、趁机反咬凯多先生一口就算好的了。

    于是薄叶又朝着那张脸狠狠踹了一脚,低声骂了一句‘晦气’。

    看着仰躺在地面上生死不知的死胖子,她将手中被血染红的烛台扔到了一边。直到这时,肾上腺素爆发后的脱力感才骤然涌现,仿佛四肢都要从身上脱落下来。

    薄叶喘了几口粗气,在这间深藏地下的密室里勉强站稳了身体,双耳充斥着细细的耳鸣,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得想个法子把自己摘出去。

    想什么办法好呢……

    审视的目光由脚边开始逡巡,依次扫过天龙人死猪一样的躯体、东倒西歪死不瞑目的蜡像、像屠宰场一样种类多样的满墙刀具……

    最后,她的视线落到了角落里的铁笼上。

    有了。

    一抹无声的微笑浮现在了嘴角。或许是因为脸上沾了点儿血的缘故,使得这个笑容看起来略带了一点狰狞。

    但这不重要。

    她嫌弃地踩着滚落一地的人类肢体,经过刀具墙时顺手从墙上拿了一把斩骨刀。借着刀面的反光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西服外套上已经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又因为黑色的布料看着并不明显。

    这些都不重要。

    她拎着刀走到笼子前,蹲下身。

    眼前的栏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刺鼻的怪味熏得人眼皮一跳。它曾经也许被染上过鲜血般的红色、脂肪般的黄色、内脏般的紫色和腐肉般的茶色,最后积年累月沉淀下来,演变成如今斑驳的黑色。

    薄叶面不改色地看向位于栏杆后面的蜷缩之人,语气和蔼地打了个招呼:

    “嗨,你还活着吗?”

    那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尸体。

    隔了好一会儿,就在她的耐心将要耗尽的时候,笼中人终于轻微地动弹了一下。在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中,那人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对像是在遭受巨大刺激后空洞绝望的眼睛。

    那对眼睛茫然地注意到了她。

    四目相对之间,薄叶适时调整了一下表情,身上散发出一种能在童话里跟狐狸成为好朋友的、温柔的气息。

    “没事了哦,伤害你的人已经被我打倒了。”

    她一边用哄婴儿的语气朝对方说道,一边缓慢地打开了铁笼的门。明明这个血迹斑斑的铁笼并没有上锁,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可被关在笼里的人却丝毫没有尝试逃跑的念头。

    真可怜。

    薄叶的目光在对方脖颈处半隐在黑暗里的项圈上一划而过,像个狼外婆一样慈祥地笑着:“之前被当作奴隶对待时吃了不少苦吧,没关系,你现在已经自由了哦,快出来呀。”

    “……”

    对方仍然呆呆地看着她,像是没听懂一样。

    于是薄叶朝前探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对方藏在阴影里的手。

    “……”

    笼里的人还是没说话,但浑身都开始剧烈颤抖,仿佛被握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往他心口捅了一刀。

    “别害怕呀,真的没事了。”

    她轻柔地捧起那只手,怜惜地抚过上面的冻疮和烂肉,又友好地上下晃了晃。

    “不相信的话,可以出来看一看呀。”

    略一停顿,她语气轻快地说:“欺负你的人已经被我打晕了哦,快趁这个机会逃跑吧。”

    “……”

    那对犹如一口枯井的眼睛仍是呆滞地盯着她,不语也不动。

    就当薄叶实在没耐心再忽悠下去、想着要不还是直接点火把这地方给炸上天的时候,那对黑黢黢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她,突然涌出眼泪。

    “不、不……逃不出去的,我的家人都已经……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死吧……”

    那对枯涸的眼睛开始涌出大量的泪水。面前之人终于有了反应,但显然已经崩溃,胡言乱语地说些毫无条理的话,眼泪像溃堤的洪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薄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死…?

    说得倒是轻松,可那怎么行。

    他要是死了,谁来替她搞不在场证明?

    她心下腹诽,面上依旧柔声哄道:“哎呀,竟然是这样…你真是太不容易、太辛苦了,就这样痛痛快快哭一顿,当作是发泄情绪也好……”

    “…可是。”

    安慰的声音突然拐了个弯。仿佛很在乎对方一样,薄叶用略带沉重的语气说道:

    “的确,这世界上有太多让我们绝望的事情,我们没有力量与之抗衡,只能匍匐在神的面前不断祈祷。闭上眼睛、堵住耳朵、缩起身体,等待那些悲哀的事情从我们的头上掠过……”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我的意思是,比起寄希望于所谓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果然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更好吧?

    “只有让伤害自己的人和自己一样痛苦,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是真正的报仇雪恨,才是在做正确的事。”

    为了彻底把自己给摘出去,她就像正对着一个婴儿说话一样,所有的用词都涂了一层奶腥气,又像个医生在审视着自己的病人。

    “…报仇…这种事……”

    ‘病人’像是被迷住了一样,呆呆地缩在原地好一会儿,那副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躯壳似乎突然被注入了某种新的动力,着魔似的不断念叨着‘复仇’的字眼。

    在这种情况下,薄叶将搁置在笼外的刀递进了笼中人的手里。

    “喏,给你。”

    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对方丑陋扭曲满身血污的样子,细心又体贴地用手擦掉‘病人’脸上的眼泪,然后亲切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人有像人活着的权利,你也有选择的权利。就算是死,也可以像人一样死去,对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无言的注视中,慢慢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

    再次面见五老星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面对几个大半夜还不睡觉的糟老头子的审问,薄叶恭敬地低下头,白衬衣沾了灰,显得有些狼狈,脸上仍然残留着惊魂未定的后怕。

    “…我实在没有想到,居然有奴隶胆敢伤害高贵的天龙人!这简直是把政府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薄叶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由于没能记住那个死胖子的名字,干脆用‘天龙人’一键代替。

    “是吗?区区一个奴隶,怎么能干出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庄园都快被炸平了?”

    怀疑的视线上下扫视着她。对此早有准备的薄叶只是眉头紧锁,一副同样被困扰的样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概是碰巧又出了一些意外?”

    就比如…庄园供暖用的锅炉压力计由于‘某些原因’发生故障,出现高压引发爆炸…之类的吧。

    薄叶脸上依旧挂着一无所知的困惑,语气中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当时实在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那个奴隶突然冲了出来扑倒了那位大人,怎么也拦不住,所以赶紧跑出来想要找人来保护大人。可没想到,还没等我们赶到,庄园就……”

    她停住话头,懊恼地咬住了嘴唇,仿佛希望自己能及时赶到阻止那一切。

    但其实…就算她不能去到现场,也能想象出前不久发生的那场爆炸到底有多惨烈。

    首先登场的会是如雷的巨响,整个地下室会随着橘紫色的闪光爆开,热烫的建筑碎片将会降落在庄园的各个角落。就算能侥幸逃过爆炸的冲击,炽热的金属碎屑也会如锯齿状的利器般将人划得稀碎。

    然后,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会吞没一切。摧毁秘密,烧掉线索,成为永远无解的谜。

    楼梯、走廊、天花板和房间全陷入火海,只需要几个小时,那里就会被烧得仅剩骨架而已……

    不会有人知道她干了什么。

    一种隐秘的得意浮现在垂下的睫毛阴影中。为了赶紧脱离漩涡中心,她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事已至此,也不能不让那位大人白白牺牲……要不,还是想想怎么合理利用这次的袭击事件吧?”

    有人冷哼一声,并未开口说话。薄叶趁机说道:

    “我的意思是,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位天龙人大人的尸体丢到革命军的领地去呢?您看,只需稍加运作,革命军为挑衅政府权威不惜杀害无辜贵族的恶名便会传遍整片大海……”

    话还没说完,看向她的目光顿时有几道不善起来,骤然升起的强烈威压压得她差点儿站不住脚,但薄叶仍咬着牙,进一步解释着:

    “那群革命军就跟蟑螂一样四处乱窜,所到之处就像瘟疫一样感染了更多平民加入他们…怎能任由这样发展下去?

    “您也知道,加入革命军的都是对政府心怀不满的家伙,但想要挽救世界政府的形象成效也太慢了,不如直接把对手的名声搞坏……”

    “薄姬!你把世界政府当成什么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薄叶一哆嗦,她诚惶诚恐地抬起头,一副害怕但又努力克制的样子辩解道:“十分抱歉,但我也是为了世界政府的长远发展考虑…百兽海贼团也是依靠政府才走到如今的地步,我怎么能不替它着想呢。”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

    “好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替她解围的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熟人,左眼眼角处的一道疤痕令他看起来很不好惹,但说话时的语气却很亲切:

    “薄姬也没说错什么,事情已经发生,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迅速朝薄叶看了一眼,表情满意,显然流露了对她的看法。

    “就这样做吧。之前不是有情报显示有非加盟国主动向革命军投诚吗,就把尸体投放到那里,再派海军去‘清理’一下吧。”

    有了科学防卫武神的站队,其余几个老头纷纷对视一眼,皆以沉默表示了同意。

    所以说,跟同类打交道就是方便。

    在明亮的灯光下,薄叶流露出一种像是笑的表情,发出了一种听起来像笑声一样的声音。

    “那么,今晚多有打扰,我先告退了。”

    ——

    人和人还真是不能一概而论。

    当睁开眼迎来新的一天时,薄叶又意识到了这一点。

    相较于五老星标准的政客形象,莫比迪克号上的这群人简直就是海贼行业的耻辱。

    一开始,在发现他们的主要谋生手段是针对同行搞黑吃黑时,薄叶还小小的吃惊了一下,没想到这群笨蛋还会使用这种聪明手段。

    她以为他们的‘黑吃黑’,应该就像以前她和凯多先生干的那样,明面上是无恶不作的标准海贼,背地里却靠偷偷给世界政府当狗换取好处,和海军算是薛定谔的同事关系。

    而实际上……他们就是非常耿直地随机挑选赏金高的幸运海贼进行抢劫,字面意义上的‘黑吃黑’。

    薄叶困惑。

    薄叶不解。

    薄叶大受震撼。

    说真的,要是天天光盯着赏金高的同行海贼进行远洋捕捞,最后还要凭借中间人才能成功向海军换到钱……

    …他们直接去当个赏金猎人不行吗?

    怀着‘怎么会有海贼蠢成这样’的质疑,不死心的薄叶还找上了那位凶名在外的白胡子当面询问。

    “…就是说,您…你们真的一点其他意图都没有?”

    “还能有什么意图?”

    “当然是利用换赏金的间隙和海军搭上关系,再看准时机找机会把他们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了。”

    “……”

    清润的蓝天之下,白胡子老人沉默不语,脸上露出了十分明显的嫌弃。

    “我可不喜欢海军那些家伙。”

    “欸?可是这和个人喜好不沾边吧?”

    薄叶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她仰视着面前这位即便坐着也比她高出许多的魁梧老人,困惑地说:“海军和世界政府不过是类似雇佣兵和雇主的关系,只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就算是海军也可以改换阵营。

    “即使不喜欢也没关系…等海军并入组织之后,再把他们统统派去前线当炮灰就行了。越是讨厌的人,越应该榨干对方的价值不是吗?”

    空中缓缓飘过的大朵白云浸染了雨气,带上些许暗浊颜色。老人稍稍眯起眼睛,仿佛在窥视她眼睛深处的东西。

    “我才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去送死。”

    “……”

    这下沉默的人又换成了薄叶。

    ——明明刚才是你自己说的讨厌海军的!

    薄叶很想扯着他的胡子让他好好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但她实在没那个身高和胆量。

    “哈哈,这样呀,我明白了。”

    最后,薄叶只能尴尬地笑笑,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

    是她低估白胡子这伙人的道德底线了。简直就和革命军那群家伙一个性质。

    众所周知,作为著名的反政府组织,革命军解放了多个受天龙人压迫的国家,受世界政府的高度重视。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薄叶也曾满怀诚意想要与他们合作。谁知才起了个话头,她就被对方打上了‘危险人物’的标签,甚至勒令她不准再接近革命军。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明她提出的计策性价比极高,都不用他们实际付出什么,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点江山。

    不过是去干点杀人放火的勾当,然后再将锅甩给天龙人——反正这群世界贵族的名声已经烂到谷底——激起更多的民愤,引起更多的不满,好让更多的人自发行动起来,一起推翻世界政府的暴政。

    这不比单枪匹马和世界政府对抗要来得更快吗?仇恨可是最尖锐的利器,彻底的绝望往往会磨砺出最锐不可当的勇气。

    但革命军的领导蒙奇·D·龙却隔着电话虫痛斥她和世界政府都是一路货色,并坚决表示革命军绝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行吧。

    看来这家伙既不懂‘无毒不丈夫’的道理,也不明白‘黑化强十倍’的原理。

    既然不愿意和百兽海贼团狼狈为奸,那就替他们背锅背到死好了。

    “…小叶,轮到你了。”

    “啊、好的……”

    听到便宜哥哥的催促,回过神的薄叶连忙在棋盘上落下了一枚黑色棋子。棋盘上黑白子阵势分明,哪边都未能占上风。

    这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海风似乎被懒洋洋的日头给磨平了棱角,吹在脸上舒缓又柔和。

    谁能想到呢。

    刚上船时她战战兢兢,现在却能和这些家伙谈笑风生、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下起棋来了。

    她都有点可怜他们了,这简直是笨得无药可救。

    ‘吧哒’一声,便宜哥哥落下了一枚白色棋子。下棋的手看起来洁白又柔软,但只有被这只手抓住过的薄叶知道,它贴在皮肤上的触感有多粗糙。

    薄叶垂眸看着棋盘上呈僵持之势的棋局,轻轻落下一子。

    这些她早就知道了。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存在着各式各样的人。既有她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墙头草,也有愿意为了他人的几句话而行动的心软短命鬼。

    白胡子海贼团那群人一看就是后者。

    这种人通常都活不长的。

    对面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放下了一枚白子。

    毕竟这片海上可不流行好人有好报那一套。

    善良的人往往更容易被周围的人事物影响,更容易被逼上绝路。但就算是走上绝路,他们也更容易为了所谓的理想信念而崩溃死掉。

    对于这种人来说,就算是被坏人伤害了想要反击回去时,他们残存的良心仍会不断向他们发出警告:

    ‘万一伤害的是一个好人该怎么办?’

    薄叶紧跟着落下黑子,漫不经心地想着。

    但她就不一样了。

    她小肚鸡肠,心胸狭窄,是个世俗小人。

    必然是能活到寿终正寝的。

    ……

    “你赢了。”

    不知不觉间,棋盘上的白子已被黑子攻陷大半,胜局已定。便宜哥哥轻轻呼出一口气,夸赞道:“小叶很会下棋呢。”

    就男人而言,他的嘴唇过于红润了。薄叶抬起头,一脸温柔和气的笑意:“嗯,是的呢。”

    她的声音就像宴会上的蛋糕一样,透着甜蜜湿润的气味。

    “再来一局?”

    “还是算了。再来一次可就不一定能赢过哥哥了。”

    “那要看报纸吗?”

    “好呀,谢谢。”

    她乖巧地接过便宜哥哥递来的报纸。

    这已经可以算是近两天的日常了。她刚翻开报纸,不远处的人群中又是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传来。

    “…艾斯,这次回来的真快啊,事情办的顺利吗?”

    “当然了。”

    薄叶侧头看去,位于人群中央的黑发年轻人笑得格外张扬,露齿的笑容给人一种果断的感觉,与周围人对话的态度和言辞中似乎带着爽快利落的音色。

    整体而言,看起来开朗得像个无所畏惧的笨蛋。

    但在和她对上视线以后,他的笑脸明显凝固了下来。

    为了避免尴尬,薄叶跟着人群附和起来:“哎呀,艾斯先生回来啦,真是辛苦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他眨眼,貌似亲昵地看着对方端正的脸。

    黑发青年看了她一会儿,睫毛扇动。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和一旁的同伴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人群聚集的甲板。

    这明显就是在故意无视她。

    但比起之前跟个背后灵似的、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拆她台,像现在这样躲着她一声不吭反而更容易接受。

    反正,等到了鱼人岛……嘿嘿。

    一想到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逃出生天,重返职场发光发热,薄叶的嘴角便抿出一个浅浅的笑。

    先是好心的便宜哥哥替她提议,接着其他爱凑热闹的海贼也跟着起哄,最后连一向爱与她作对的个别人士也保持了沉默。

    于是这趟前往鱼人岛的航程便顺利地被定了下来。

    这么看来,那个戴着呼吸器仍坚持喝酒的白胡子老头还挺容易被摆布的。虽然他本人倔得要死,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但架不住他的儿子们在意呀。

    只要随便找点借口——比如在鱼人岛联系贝加庞克更方便也更安全之类的——他们就默认了这个选择。

    不过,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危险的地方呢……

    “小叶,怎么了?”

    或许是她发呆的时间太长,从来都是很冷静的便宜哥哥,声音里不知为什么显露出担忧的语气。

    薄叶眨眨眼睛,叹了口气,非常坦率地说:“没事。我只是在想,艾斯先生肯定很讨厌我。”

    “是吗。”

    他像安抚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一双漂亮的眼睛有着颜色稍淡的瞳仁,此时正认真地看着她:“没事的。只要小叶发自内心地道歉,艾斯会原谅你的。”

    “这样啊,我明白了……”

    薄叶露出苦笑,低头避开了便宜哥哥的视线。

    火拳那家伙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她暗自腹诽着,望着便宜哥哥在阳光下亮得发烫的眼睛,又什么话也没说。

    真没想到,以火拳平日出现在报纸新闻里的形象,怎么看也不是那种吃了亏还一声不吭、打掉牙和血吞的隐忍个性。

    之前被她当冤大头往死里整的事,他居然一个字也没往外说。

    这未免也太好欺负了。

    一面在心中啧啧称奇,薄叶随手翻开报纸看了起来。

    前面都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实时新闻,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位于中心页面的报道看得她眉心一跳。

    《前四皇凯多倒台!大批海贼涌入推进城部分死囚将于近期执行死刑》

    还来不及为已经变成前四皇的凯多先生哀悼,标题的后半段看得薄叶瞳孔地震。

    推进城哪来的死囚?

    按照惯例,他们不是应该已经被抓进大逃杀节目里充当一次性消耗品了吗?

    感到匪夷所思的薄叶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内容,发现的确写得和标题大差不差。

    一种既定事情突然摆脱操控的失控感,令她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报纸。

    不太对劲。

    她再一次从头到尾默读了一遍上面的信息,将相关内容都记在了脑子里,乍看平静地将报纸叠好放了回去。

    “哥哥,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嗯。没事吧?”

    “没事哦。”

    薄叶露出一个微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她起身离开了这片笨蛋集中出没的场所。

    ——真是麻烦。

    心里这样想着,却没什么现实感。在与路过的海贼擦肩而过时,薄叶甚至还有精力像往常那样,态度谦恭地和对方闲聊几句。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危机却自己跑来了。只用不凑巧很难形容这种状况,简直就像恶魔的安排。

    在连贯地穿过走廊,走下楼梯后,薄叶来到房门前,轻轻拧开了门把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仿佛被刷上了金红色的油漆的房屋。充裕的阳光透过舷窗照进室内,就连墙壁板条之间也透出微微闪烁的红光,像是还在闷燃的灰烬。

    薄叶关上门,背靠着门扉,金红的光线下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看在这个逃杀节目是她手上如今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她绝不允许有谁来破坏她制定好的规则。

    而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她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海军想要取缔该项目却有心无力,五老星能取消该项目却乐见其成。唯一有想法也有能力插手这款深得天龙人喜爱、能从他们手里爆出海量金币的节目的人选,也就只有被她从推进城里借调出来、用于监督节目现场工作的前七武海——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了。

    那只审美异常扭曲的粉毛火烈鸟的模样浮现在了脑海。薄叶的表情变化不大,但抓着门把手的指尖已是煞白。

    与之同时出现在耳边的,还有来自跟她不对付的斑点帽子男的嘲讽。

    ‘——你在得意什么?’

    那声音冷得要命,隔着电话虫都能看出对方的臭脸。

    大概是草帽小子那伙人还在德雷斯罗萨的时候,她接到了这一通电话。

    由于电话虫的外貌会在长期接触中逐渐趋近主人,看在曾与对方多次交易的份上,薄叶勉为其难地拿起了那只跟主人一样花哨的电话虫的话筒。

    ‘Joker,如果你想找一份新工作,可以去马戏团竞选小丑,别来烦我,百兽海贼团目前还不想拓展垃圾回收的业务。’

    ‘……’

    那头沉默了。

    ‘…Joker已经被打倒了。’

    像是假装没听到刚才的话,对方继续用深沉得仿佛来自地心的声音说道:‘德雷斯罗萨也已经被解放了,这场小人族与玩具的悲剧到此为止。听着,我知道这里面有你们的手笔……’

    ‘关你什么事?’

    薄叶厌恶地看着面前的电话虫,好像在看一堆即将变馊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垃圾。

    ‘你谁啊?革命军吗?还嫌世界政府的剿杀力度不够是吧,信不信我马上把你们的新据点举报了?’

    ‘……’

    在一阵奇怪的停顿后,电话虫里再度响起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是特拉法尔加。’

    哦,想起来了。

    薄叶撇了撇嘴,二话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她跟这种没教养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但紧随其后的电话铃声仍然接二连三地响起。在不知第五次还是第六次时,她不耐烦地选择了接通。

    ‘你在得意什么?’

    突然气急败坏起来的斑点帽子男一上来就吼道:‘熟悉你的人一看就知道了,德雷斯罗萨的地下工厂根本就是你设计的吧?你把这个国家的民众当成什么了,百兽海贼团的敛财工具吗?!’

    ——不然呢?

    懒得和笨蛋争执,薄叶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你在说什么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多弗朗明哥在地下世界的那些交易,绝大部分都和百兽海贼团脱不了干系。’

    那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冷笑道:‘现在假装若无其事也太晚了,你敢说这里的悲剧不是你造成的?’

    蠢货。

    薄叶歪着头,抿嘴一笑。

    光凭一张嘴就想给她定罪,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

    她平静地说。

    眼前的电话虫十分形象地拟化出斑点帽子男——特拉法尔加·罗的凶恶眼神:‘你要问什么?’

    ‘你是男同吗?’

    ‘什、什么?!’

    被惊得音调猛得拔高的帽子男怒吼道:“你在乱说什么!?”

    ‘别急呀,我怎么就是乱说了。’

    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浮现在了她的嘴角。

    ‘仔细想想吧。首先,你和男同都是男的;其次,你从来没有否认过你是男同;最后,你和草帽路飞那群家伙还有过亲密接触…他们当中男性占多数吧?

    ‘你还敢说你不是男同?’

    ‘……’

    死寂般的沉默中,那头率先爆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咦咦咦咦咦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罗先生是男同?完全看不出来诶!’

    ‘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以为只有卡玛巴卡那群人妖才会……’

    ‘喂,别太失礼了!这片海上就是有着各式各样的人。没事的,只是性取向特别了一点,比你变态的大有人在,我们之间的友谊并不会受这点影响……’

    ‘谁他妈是同性恋啊!?你们这群自说自话的家伙,别被那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啊?居然不是吗?可是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听着那头沸反盈天的吵闹争执,薄叶傲慢不恭地耸了耸肩膀,再次挂断了电话。

    就算那个草帽小子有主角光环,光凭这种无组织无纪律无素质的团队,想要打败凯多先生还早了一百年呢。

    看来她对此也不必太过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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