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灌茂盛，杂草丛生，周围的一切颇为原始，没有清理的迹象。山脚布满爬山虎，每片叶子都有半个人那么大，粗壮的绿色藤蔓有人腿那么宽，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附在岩石。
系铮用叉子挑起两根藤蔓，说道：“你最近先住在这里，我会给你拿吃的过来。这里很安全，是我的秘密基地。”
爬山虎后竟是一个洞口，被遮挡的不见日光。
身后的人鱼沉默不语，系铮抿唇，转头想要说什么，蓦然瞳孔震缩。
金发人鱼样貌皎皎，沙尘反而为人鱼增添了战损之美。杂乱的金发在阳光下靓丽夺人，钴蓝色的眼眸澄澈干净，面无表情，平静地注视一边。
系铮脖子艰难拧动，顺着金发人鱼的视线看去。
那熟悉的方向，正是村落人类居住地。
心跳错拍，穿着布鞋的脚尖转动，鞋底碾压枯草的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挑着绿色枝叶的长叉子一点点向下磨蹭，在树叶上留下一道划痕。
系铮嘴唇翕动，喉间发涩，僵硬的脸蛋皮笑肉不笑，温声问道：“怎么了？”
想要喊人鱼，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能简单粗暴唤对方：“人鱼。”
意识到在喊自己，金发人鱼转眸，看着全身警戒的人类，歪头，而后扬起灿烂的笑容：“好像有熟悉的气息。人类，我们到了吗？”
对方喊自己“人鱼”，人鱼也礼貌地喊对方“人类”。
叽里咕噜一大堆，系铮完全听不懂金发人鱼在说什么。人鱼一笑，周身冰冷的气息消散，警报暂时解除。
脚尖再次转动。
系铮手腕用力，重新挑起藤蔓，示意金发人鱼进去。
金发人鱼也不害怕，细长的鱼尾在草地上弯曲弹射，粗糙的杂草剐蹭尾尖，次数多了，人鱼感觉尾部酸痛。
一手抓住四五根藤蔓，上半身探进洞穴。
洞口足够两个成年人并肩入内，洞内很大，里面有一谭水，周围是细碎的石头路。上方似有洞口，白光泄露，倒是一个静谧的好地方。
系铮正挑着藤蔓等着人鱼进去，金发人鱼却松开手，藤蔓落下再次遮挡住洞口。
不待系铮询问，金发人鱼率先委屈，跌坐在地，尾部尖尖向人类翘起。
“我的尾巴好疼，走不动了。”金发人鱼语气娇软。
里面都是石头路，再走下去，就要变成废鱼了。
系铮虽不懂，看着人鱼的样子，颇有无赖精髓。撤出长叉，系铮单手托起不断伸向自己的尾巴。
蓝色尾部有一些细小的划痕，鳞片缺水，干涩蜷缩外翻，甚至有一片缺失，看似有段时间了，已经长成一块硬肉。
疼的做不了路了吗？
系铮盯着人鱼似在讨好扬笑的面孔沉默。
半响，系铮转身蹲下，侧头说道：“上来，我背你。”
金发人鱼眼睛亮晶晶，利索翻身，尾部盘旋，双手伸展，准备跳到人类身上。
再跳的时候，人鱼看了看人类蹲下后瘦小的身体，放弃原先动作，一点点向前磨蹭，轻轻趴在人类的背上。
系铮咬着牙背着人鱼起身，垂眸看了眼长叉，抬腿走进洞内。
“尾巴不要缠着我的腿啊，走不了了！”
“&*……8:)”
“也别放在头上啊，等等，要倒了，笨蛋！快放下来！”
“@7￥*……：）”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系铮的裤脚沾湿。
人鱼被扔进池子里，也无不满，乐呵呵地晃动着鱼尾，感受清水滋润。
系铮看着人鱼没心没肺的样子，没好气地抱臂说：“我去给你拿吃的，你在这里不许动，知道了吗？”
金发人鱼眉眼弯弯，露出八齿傻笑，两手左右交错在半空中摇动。
系铮看着人鱼这副傻样，心中郁气消散，叹口气，转头离开。
*
系铮捡起长叉，回到村落。
蓝星5256年，没有异象，没有预兆，丧尸爆发。热武器不管用，各个阶层都莫名出现人类突变。各势力相互制衡、互相猜疑，最终携少数幸存者建立幸存者邦。
丧尸是怎么来的？
人类都在猜测，会不会是基因突变，又或许是辐射？甚至有些悲观论者认为这是自然筛选人类，适者生存。总之没有定论，官方也没有明确回复，只说仍在调查。
时至今日，人类家园重建，不少领袖带着各自从属重建基地。
艾格基地便是后建基地之一。
系铮所在的小岛在艾格基地周边，里面大多是年长之辈，年轻人都前往艾格基地，谋求事业。
系铮第一次见那条人鱼打心底感觉熟悉，有好感。但系铮心思谨慎，不会带不确定因素进入小岛。
“小系铮，回来啦，今天巡视怎么样了？”
“系铮，这是婶婶今天烤的面包，快尝尝。”
“小系铮，我家，你快帮我看看。”
系铮是黑长发美人，丹凤眼西昌凌厉，冷着脸看似不好接近。但一路上，叔叔婶婶爷爷奶奶都高兴地招呼着系铮，系铮也有耐心一个个回答，然后大包小包的回到家中。
“系铮，回来了。”慈祥柔和的声音带着笑意。
白发老人拿着棉线，慈笑坐在椅子上，脚边躺着一只黑猫，闻言慵懒地睁眼呷了眼系铮，打了个哈欠合眼。
“我回来了。”
“今天发现什么了？”
“什么都没发生。”
“哈哈哈，没发生也好啊。”
系铮一一放好手中的物品，从中挑了几个面包，想了想从罐子里拿出几块肉干，一起放在包中。而后和白发打了声招呼，再次出门。
白发老人坐在躺椅上，看着系铮离开的身影，摸了摸黑猫的软背。
*
金发人鱼在人类取食物的时候将水池探索完。
这是一块死水，没有出入口，可是水质清澈、毫无杂质，这倒是奇怪，难道那个人类经常来换水？
水池有二十来平方，但是那个人类背自己走了那么多路，就喘气累弯腰，这么大的换水量不可能是人类一个人可以完成。
金发人鱼这么想着，看着头顶那小小的孔，阳光在空中凝固，形成一道光斑。
金发人鱼仰躺在水面上，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系列怪事。
【罗西和米娅在新城市安定。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们，没有人会嫌弃她不人不鱼的身份，没有人会用石头砸她，骂她是怪物让她去死，没有人会把她压在白床上抽血。
罗西喜欢这个地方！
尤其是小镇邻居白发的奶奶，每天都会招呼罗西，给她糖吃。
就是白发奶奶很脆弱。
那天奶奶说要带罗西去团子店吃新出路的七彩团子，软糯清甜还不粘牙，每天都需要排队。
罗西看奶奶走得太慢，直接将人举起来，快速蹦到团子店。
“笨蛋！奶奶年纪大了，骨头很脆的！就像你吃的虾片一样。”米娅轻拍罗西的脑袋，说教道。
“啊~我知道错了~”罗西捂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床上俯卧的奶奶：“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会轻轻的，就像……捧饭碗一样。”
奶奶摸了摸被米娅打出几个大包的人鱼脑袋，和煦地说：“乖孩子乖孩子。”】
【白头发皱巴巴的人类都很脆弱，对待他们力气小一点。】
奇怪的故事又出现了。
金发人鱼看着最后一行字，回想刚刚那个黑发人类脆弱的样子，心有戚戚点头。
原本懒散仰躺的人鱼眼睛精光一闪，耳朵抖动，一个翻身潜入水底，而后缓慢上浮，露出眼睛，偷窥洞口。
“咔哒咔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还有……
人鱼嗅嗅，闻到甜甜的味道，像被饵料勾引的鱼，游动靠边。
系铮将食物放在岸边，看着人鱼一手抓肉干一手拿面包，指着介绍道：“这是面包，这是肉干。”
金发人鱼似懂非懂，凭借本能一口咬下肉干，咸香的调料配着风干有嚼劲的猪肉，让味蕾空空的人鱼发现人间美味。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看着软乎乎的面包，手攥紧，指尖陷入面包，蓬松的面包瞬间干瘪。
蓝色眼眸睁大，将蹂躏扁平的面包重新扔进包里，拿出另一块面包，再次用力握拳，面包像漏气的气球。
金发人鱼发现了乐趣，随手扔掉手中干巴巴的面包，伸出魔抓试图染指最后一块圆滚滚。
“笨蛋，不要浪费食物啊！”
“砰——”
金发人鱼吃痛地两手捂住脑袋，含着肉干，两眼汪汪盯着人类。
被盯着的系铮面无表情，手托最后一块面包和剩余肉干，指着包中被随意扔置、形状凄惨的两块干瘪面包片，态度强硬：“这些都吃完给你肉干。”
金发人鱼欲哭无泪，扁嘴咬着干巴的面包，看着系铮手中的肉干，口水分泌更加旺盛。
直到人鱼将两块面包全部吃完，系铮才将剩余的食物递给她。
系铮看着笑吟吟的人类，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金发人鱼摇头。
系铮眯眼，看着人鱼不像撒谎，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
金发人鱼一顿，再次摇头。
系铮沉默地看着人鱼意犹未尽的嘬手，思索后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和我学说话。”
“我会说话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听不懂。”
面前的人鱼又说了一串话，但一个字未听懂的系铮断言：“你只是听的懂人类的语言，但是不会说。没学会说话，以后没有肉干吃。”
说完，系铮对人鱼说：“我叫系铮。”
金发人鱼缄默，嘴唇张张合合，却没有吐露半个音节，皱着眉如遇难题。
奇异的是，系铮似乎能看懂人鱼的心思，“名字很重要，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金发人鱼瞬间恢复活力，扬眉咧嘴，用力点头。
接下来的两周，系铮在巡视的时候都会抽出时间教人鱼说话。
这条鱼看着不太聪明，天赋很高，系铮教的不费力，人鱼已经能够熟练和人类对话。
系铮这么想着，换了另一基地的语言，却发现人鱼一脸茫然。
看来只听得懂他们基地的语言。
*
“系铮，今天带朋友一起回来吧。”
系铮再次背着小包，和奶奶道别的时候，奶奶突然说道。
系铮性格冷淡，从小独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这几天，系铮的性格也变活泼了，看来是交到好朋友了呢。
奶奶眉弯眼笑，双瞳模糊，看着系铮。
系铮沉默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