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松的狐尾在日光灯下泛着珍珠光泽,电动牙刷嗡嗡震得他尾尖发颤。当识临忍痛从冥币堆里抽出一张当书签,抬头就见那祖宗正试图把沐浴露挤进咖啡杯。
心想,搞了个祖宗回来,还是个“老”祖宗……没有她在一旁侍候,这个人绝对活不了一天!
“别动!”
江遥抬头,微微压住的眸子闪了闪,“为何?”
“那是超度用的彼岸花露!”
老板在前面叨叨怎么修复,她俩在后面干架。
识临扑过去抢救玻璃瓶,还没够到就被被江遥用尾巴卷着腰提溜到半空。
老板的手僵在半空。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他的老板看不见那只“老狐狸”,现在她在他眼中就是悬浮半空,这画面想想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帛书残片上的狐纹突然渗出朱砂,在地面投影出扭曲的阵法。江遥眸中鎏金骤亮,狐尾将识临甩到身后。
阵法中央升起青铜镜虚影,镜中竟映出江遥千年前的装束——雪色战甲染血,九尾断其六。
识临察觉后颈的渡魂灯忽然有点发烫,最后直接烫得她差点把帛书扔进垃圾桶。
啪。
一个响指,老板直愣愣没事人一样离开了,然后又若无其事回来了。
“临啊,诶,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修复师,哎呦,您在呢。”
“客户要求三天内修复这面汉代透光镜。”老板推了推老花镜,“说是祖上从狐仙庙供桌偷……借的。”
江遥的冷笑让空调骤降十度。
修复室充斥着生漆与朱砂混杂的气味。
老板鼻翼微颤:“那你弄,我就先走了。”
自始至终她头也没抬,随便“嗯”了就当打过招呼了。识临戴着降噪耳机刷《甄嬛传》,江遥的狐尾正缠着镊子拼合镜钮残片。
当最后一块青铜归位时,镜面在没有征兆下映出漫天业火。
“小心!”识临被江遥扑倒在地。
镜中伸出焦黑狐爪,抓裂她袖口的瞬间,后腰的渡魂灯印记突然射出血线,将狐爪钉在墙上。
江遥捏碎镜钮上的青玉:“偷了本座的往生火,还敢拿来炼器?”
识临心说,往生火不是一直都有吗,还用得着偷?
狐火顺着血线烧进镜中,惨叫声里混着辨不清的哀求:“老祖饶命!都是您当年亲手……”
不容说完火焰倏然熄灭。
江遥盯着掌心焦痕,忽然将识临拽到显微镜前:“看纹路。”
放大四十倍的镜面纹路里,藏着极细的篆文——「江遥弑师叛道,当受万箭穿心之刑」。
识临痴愣的看着江遥,随后又继续手里的工作。
深夜的古董店泛起青雾。
识临蹲在修复台前拓印纹样,江遥的虚影正在镜中与残魂对峙。当拓纸第七次被阴火烧穿时,她终于摔了镊子:“能不能管管你家熊孩子!”
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反抗,但,效果看样子也不怎么样。
镜中残魂突然暴起,裹着阴风撞碎玻璃柜。
唐代秘色瓷莲花盏腾空而起,碎瓷片化作暴雨梨花针。江遥甩尾卷住识临的腰旋身闪避,尾尖却被划出道血口。
“你灵力呢?”
识临摸到他尾尖渗出的金血,手抖得差点握不住桃木钉,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顺嘴就说了出来。
“养你这盏灯费油。”江遥笑着咳出血沫,指尖在她眉心画了道替身符,“闭眼。”
识临听话地眯上眼,感受那一点温热在额间来回游走。
游离过又有丝丝凉意,血吗?
“好了,可以睁开了。”
替身纸人炸开的瞬间,七十二面铜镜同时映出江遥残影,他踏着镜面残片凌空而起,狐火凝成长枪贯穿残魂眉心:“本座的罪名,轮不到杂碎评判。”
残魂消散前突然诡笑:“您敢让她看命簿吗?看您如何亲手……”
咔咔两声。
江遥捏碎了最后缕残魂。
识临在满地狼藉里抬头,就见一个脏脏包正用她的洗脸巾擦血。月光透过头顶的天窗洒在他锁骨处,那里新添了道灼痕。
“修复费从你工资扣。”她扔过去瓶碘伏,“时薪二百五,现在倒欠我三千八。”
“挺爱钱呢。”狐尾缠住她脚踝拖近,沾血的指尖点在她锁骨:“小灯架子,你不好奇命簿写了什么?”
江遥语气不轻不重又恰好尾音有个钩子。
但鱼不上钩。
“不好奇。”识临用桃木梳卡住他手腕,“社恐生存法则第二条——秘密听多了容易灭口。”
“懂?”
老狐狸又放了一个钩子,“你好奇为什么要叫你灯架子?”
这次鱼儿上钩了,他一身浴袍靠在冰箱前,一口一口品尝奶冻,“因为你是我的,你生来就是我的。”
识临不以为然,嘁了他一声 “不就是因为那个八角灯胎记嘛。”
手机突然震出阴司的加急通知:【检测到编号9527违规使用往生火,扣除本月绩效,附赠孟婆汤体验券一张】。
江遥抢过手机按下语音回复:“告诉判官,他私藏的那坛千年陈酿……”
识临的尖叫惊飞了屋脊上的夜枭。
次日开箱直播时,汉代透光镜在镜头前离奇自转。弹幕疯狂刷着“特效牛逼”,没人看见江遥正用狐尾缠着识临的手腕逼她描符。
“家人们看这个战国龙纹……”
识临的解说被镜中射出的冷箭打断。
江遥旋身将她护在怀里,箭矢穿透他虚影钉入墙中,箭尾刻着与帛书相同的弑师咒。
直播间突然涌入十万观众——镜头死角里,江遥捏着识临的下巴渡了口气,她后颈的渡魂灯竟然剥离,将她常用的冷箭炼成金簪。
“临时涨薪,”他在她耳畔轻笑,“头发再借三根。”
弹幕炸成烟花:【主播耳根好红!】【旁边有男人喘气声!】
识临反手将金簪插进充电口,直播间陡然黑屏。
江遥把玩着冒烟的手机:“你们凡人管这叫塌房?”
“这叫工伤。”她摸出计算器按得噼啪响,“精神损失费,每分钟加收二十。”
库房深处传来帛书撕裂声,第三道残魂正在苏醒。
帛书残片在江遥掌心燃成灰烬,青烟凝成一只狐眼图腾,倏地钻入识临后颈的渡魂灯。
她捂着发烫的皮肤蹦起来,撞翻了直播补光灯:“你有搞啥,往我身上装GPS了?!”
“是。”江遥嘁了她一声。
柔软的狐尾扫过她锁骨,尾尖沾着星点火光:“是追踪咒,防止小灯架子携款潜逃。”说完他还笑了笑。
货架上的北宋磁州窑梅瓶突然炸开,瓷片如刀锋四射。
识临抄起直播用的环形灯当盾牌,却见江遥倚着展柜懒洋洋道:“工伤险报销百分之八十。”
“报销你个头!”
她旋身甩出桃木钉,“没什么时吧。”钉住空中凝聚的残魂虚影。那魂魄竟穿着阴差制服,腰间令牌刻着「判」字。
直播间弹幕疯狂滚动:
【主播在拍《鉴宝惊魂夜》吗?】
【旁边戴狐狸耳朵的是新助播?】
识临一脚踹飞充电宝砸向镜头:“家人们今天先播到这儿,明天抽奖送冥币……”
黑屏前最后一帧画面,是江遥徒手捏碎残魂天灵盖时飞溅的金色血珠。
子时的古董店像被塞进冰箱冷冻层。
识临裹着棉被敲击键盘,屏幕上阴司内部论坛正在疯传她的通缉令。
【违规记录】
编号9527:
——非法投喂狐仙辣条(功德-50)
——纵容灵宠损毁明代黄花梨家具(功德-100)
——直播泄露幽冥事务(功德-2000)
江遥的虚影从显示器里探出,发梢还缠着数据线:“判官发来贺电,说你再负三万功德就能顶替孟婆熬汤。”
“熬汤之前先把你炖了!”识临把键盘拍得啪啪响,“说好的修复帛书能赚功德呢?”
青铜镜突然映出血色涟漪,镜中浮现出千年前的画面——
雪衣狐仙跪在冰崖之上,七十二道锁魂钉贯穿尾骨。执刑者举起刻满弑师咒的铜锥,赫然与识临有七分相似。
江遥徒手捏碎镜面。
修复台前洒满月光,汉代透光镜的裂纹中渗出黑血。
女孩用镊子夹起最后块残片时,镜钮突然睁开猩红鬼眼。
“别看!”江遥的警告再次迟了半秒。
识临的瞳孔倒映出滔天业火,火海中飘着成千上万的渡魂灯。
每盏灯芯都拴着截狐尾,最中央那盏灯架……
“醒过来!”江遥咬破指尖按在她眉心,金血绘成的符咒灼得空气发焦。
还趁乱“啪啪”报复了几个耳光。
单薄的女孩猛地咳出团黑雾,雾中传出沙哑嘲笑:“江遥,你连自己的灯芯都认不出?”
桃木钉穿透黑雾钉在墙上,九尾炸成利刃,甚至咬牙切齿:“找死。”
识临分出一半自己的意识,摸着发烫的喉咙——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锁链状红痕,突然将彼岸花露泼向镜面:“老娘接私单还不行吗!”
阴司武装部破门而入时,江遥正用狐尾卷着识临荡秋千。
带队的牛头马面看着满地狼藉,默默把罚款单金额后面加了个零。
“第七次警告,禁止豢养超规格灵体。”牛头的钢叉指向江遥,“请配合回地府接受……”
江遥的狐尾突然缠住识临手腕,引着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告诉他们,是谁在养谁。”
识临的社恐警报瞬间拉响。
渡魂灯印记突然爆发出血光,竟在墙面投影出阴司律法第233条——「上古灵体认主后视为法定文物,不得强制收容」。
马面凑近识别码扫描,机械音冰冷响起:
【认证通过,持有人:识临】
【文物名称:江遥(九尾狐属)】
【鉴定年代:公元前302年】
江遥的笑声让空调外机都开始结霜:“现在,该本座投诉你们私闯民宅了。”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识临蹲在屋顶补瓦片。
江遥的虚影浮在晾衣架上,正用她的粉红发圈给尾巴扎蝴蝶结。
“为什么救我?”他突然开口,“在幻境里,你明明看到了……”
“社恐生存法则第三条,”她将最后片青瓦扣紧,“不多管闲事,除非给钱。”
手机屏幕在裤兜里亮起,阴司APP自动更新了文物养护指南:
【每日需以宿主鲜血喂养】
【定期用往生火保养】
【禁止投喂辣条等刺激性食物】
江遥的狐尾卷温柔的走她手腕:“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没想到识临反手将朱砂笔戳进他尾巴毛:“月薪三千八,拼命笑哈哈——先说好,医保要涵盖狐仙绝育。”
晨光刺破云层时,帛书最后一角在窗台燃尽。灰烬中浮现的星图,正指向下一件染血的古物。